半个香蕉
郭彦军/文
母亲吃香蕉总吃一半，另一半掰给小孩吃。我给她说:"多吃香蕉，能治你大便干结，有小孩吃的，不要掰了，"她总是说"吃不了恁些，吃多了难受"。她有严重的胃下垂，所以也不强求她多吃，随她便吧。
小孩子不在跟前时，她也是吃一半，另一半给我。我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等一会再给她另一半。后来我们就不买大个的，娘仍旧只吃一半。
母亲年龄大了，腿也不能走路了，下床就坐轮椅，一刻也离不开人了。有时我拿香蕉给她，"你是谁?"
"我是您大儿。"回答道。
娘接过香蕉，剥了皮掰一截道:"你啥时来的?"
我说:"我一直在这里。"
"我几个月没见你了......"她按她的思路说着。
娘吃香蕉的习惯始终没改，仍是只吃半个。
有一天，我看天气晴朗，就对母亲说:"娘，咱下楼吧。"
她问:"上哪去?"
"出去转转。"
我把她的茶杯挂在轮椅把上，拿了两个香蕉递给她......。扶她在轮椅上坐稳当，从二楼一蹬一蹬地送到楼下。
我推着轮椅走在马路上，边走边给她讲我们到什么地方。走了一段时间，我觉着身上汗津津的。我问:"娘，您喝水吗"?
她说:"不喝"。
我们继续走。她拿着香蕉举过肩头问我，"这是啥?"
"香蕉。"
"能吃不?"
"能，您吃吧。"
她把一个香蕉放在两腿上，拿起另一个，拨开了皮递给我：”给你"。
我说："我不吃。‘’
"你吃吧，还有一个嘞。"
我知道母亲想叫我吃。我伸手拿起另一个说:"我吃这个。"
我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母亲慢慢地吃着那个香蕉，没再说吃不完的话。她快吃完的时候问我:"你吃完没"?
我回答:"吃完了。"
走到一个路口，正好在树荫下。我拿着另一个香蕉，拨开一点头递给母亲。
"这还有个，吃了吧。"
她说:"我就能吃恁些了?"
我拿过香蕉掰了一截头儿，剩下的递给她说:"咱一人一半。"
母亲接过剩下的一截，慢慢地又吃完了。
看着母亲吃完香蕉的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母亲不是整个的吃不了，而是舍不得。
她快百岁的人了，一生有多少舍不得?又蕴含了她多少舍得?我自以为很孝顺，考虑得很细致周全，却始终没有走进母亲的世界。我和母亲朝夕相处，却没有发现她的舍不得。竟然给她买小香蕉，喝酸奶也由大盒（240ml）换成小盒（100ml）。......我多傻呀！我的孝顺是多么肤浅啊！
谁怜天下父母心?
从那以后，每次要她吃香蕉时，我就坐在她跟前，拿两个香蕉，我一个，把另一个拨开皮递给她说"咱一人一个。"或者拿一个，我拨开皮掰下一截头儿，剩下的递给她说:"咱一人一半。"她接过去顺顺当当的吃完。她还是吃半个香蕉。
母亲呀，伟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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