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块土地
陈昌凌
???我结婚后，由于结婚花了太多的钱，加上父亲做生意亏了一大笔债理当分担在已成家室的儿子身上所以婚后我感觉到债务累累，心底犹如初冬朔风下的水面，凉飕飕的。
???不久，我与才进门的妻子学会了做早点生意。每天鸡没叫，狗没咬，大街小巷还一片漆黑时，我们便亮起了灯光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我们才能在疲惫中躺下。夏天的夜晚，气温高，面胚饧发得快，我们在凌晨两点左右起来和面，包春卷......一夜只能躺上两三个小时冬天，气温低，甚至滴水成冰，晚饭前我们只有用热水和面，然后用棉衣包裹面来保温，才能饧发面胚，但待到次日四点光景，再来揉面开剂时，它早已经变得寒气彻骨了为此我只有呵着手做“热身运动，残酷地将自己温软的肢体塞入冰冷的面里......有了我和妻子的不懈努力，生意总算做得像模像样了。但债务要靠挣这种小钱来偿还，总不免有些“”的感觉。
???岳母知道我们日子过得很紧，知道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她也急在心里，于是她决定让三亩地交由我去耕种、收获。这三亩地在离岳母住处约一华里，离我的住房约九华里的山冈上，是块盛产花生等旱地作物的宝地。
???妻子领着我来看了这块地，相对我们来时的山路，地在山冈的另一侧。当时地里还长着远远高于人头顶的玉米，每一棵玉米都怀揣着沉甸甸的包谷，包谷外成熟的长髯犹如紫红的流苏，在向路过者骄傲展露它的。微风过处，玉米叶子簌簌响，这声音如同一种特别的音乐，总是让行路者扫尽心中的和愁伤，让行走在小径上的人享受“隐者”的愉悦。田地的下方，是一汪清澈的池塘，水面上闪动着鱼鳞般的波光。野地里的池塘，绿草环绕，浮藻摇曳，天然而圣洁。看着这块地，我在心里开始憧憬它来年会给我带来。
???我高兴地接下了这块宝地，并请妻子娘家堂哥在冬天里就拉来水牛，将地翻了过来——冬内翻土，松土、灭虫两得。第二年春天，我和妻子，另外还请了妻子娘家嫂嫂们，早早地便在土壤里下上了花生子。虽当时我还不太会种田，但想到了夏天秧满冈，秋天果子满筐的情景，我学得，干得也弯一下腰，扎一铲子，便播下去三、四粒希望。
???花生子播种下去，肥也施上了，但因离我家太远，又加上我和妻子一直很忙，于是很少得空来看望它。终于有一天，不知谁传来口信，说我的那地上生出了不少荒草，我开始着急了。
???这时候，时至暑假，天气热得烤人，但是因为外出读书的学生们都放假在家，我们在街上的早点生意，也便旺得像当时的气温一样火热。于是我只能利用闭集的日子十天中逢集四五天，闭集五六天，并利用清晨气温略低的特点，起早从我家步行九里土路，赶到山冈上，来“锄”草。
???其实，草这时已经锄不得了。因为一晃两个多月没来，花生秧已经茂盛得遮田蔽垅，无法用锄头在其间“游刃有余”了。怎么办？我只好改用下一招——蹲下来，用手拔。可是三亩地，一个人用手一步一步地拔，谈何容易！不到一个小时，我作为做惯了“直腰活”面板上揉搓，无弯腰的“师傅”，很快便腰疼得受不了。没办法，我只好分开花生秧秧，跪下来拔草。清早的田垅是凉快的，秧上湿衣的露水是凉的，跪在地上拔草，相比弯着腰或蹲下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我给自己定了个计划，每个清早赶到这里，要拔完两条田垅上的草，否则不去吃早饭。
???当然，就是这样，也有短时间累得腰酸腿疼，实在撑不了的时候。有时候，我不得不去田埂上躺一会儿。身体躺下了，便似乎把所有的疲劳、酸痛连着心中的担忧、急躁，都打成包裹，一股脑儿扔了出去，舒爽得如同脱胎换骨似的。花草在面前拂动，它们自作多情地逗着玩。只是唧唧四野的昆虫们，倒似乎永远不理会人情似的自顾自地忙碌着，歌唱着。田野是空旷的，更是清香的，一缕清风拂过面颊时，其舒心沁脾的受，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能体会得到的。腰酸背痛中躺会儿，你不会担心花草污染了你的衣裳；腰酸背痛中躺会儿，你不会害怕虫蚁伤害了你的皮肤；腰酸背痛中躺会儿，你会觉得田野的虫、鸟个个都是那么地清脆悦耳，它们！你会觉得，你得到了一种美得难以形容的放松和愉悦。我每次躺下很快就会成眠，但马上我又会突然醒，因为我的计划在我的大脑中设了一台催醒钟：夏天的天气风雨不定，我必须利用最近几个晴天，拔尽田间大的、已经碍眼的野草，并施上除草剂，将还未起眼的小野草消灭在萌芽状态，然后再施上除虫药物，这样才能算告一段落。
????草，拔完了今天的计划，阳光逐渐强了起来，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当然还有湿土是拍不去的，便下得冈了，赶紧朝岳母的住处走去。
???岳母很我，说我太累了。我来拔草的这几天，她总是每天多煮一些稀饭，煮好后揭开锅盖先凉着，等待我来吃。有时还另外烘烤些锅巴，让我泡在粥里充饥，或者在稀饭里煮熟个鸡蛋，让我补充补充营养。大热天，劳累之余，喝口凉稀饭绝对比别人喝什么“甜不滋”的冷饮，味道要好多了。岳母常常劝我多歇息一会儿，但我因家里事务繁多，再加上若走得迟，天气会更热，因此我只能谢绝她老人家的好意大踏步地翻越山冈，直朝我的家中走去。
???秋天了，收花生的季节到了。挖花生前若能下场急暴雨，则是难得的好运气。因为干旱日子挖花生，得先在田垅上泼上足够的水分，让土表变得松软，然后再用铁锹一棵一棵地挖，挖得很慢，而老天如果能下一场倾盆雨，则挖起花生来变得足够轻松而快捷了。
???盼到了，这一天午后便倒了一场倾盆暴雨雨来得，去得也快旱季作物田缺口是敞开着的，所以雨下完了，一会儿田沟的水也便完了。又经过一夜的风晾，第二天肯定最适宜拔花生，花生秧肯定一拔就起，且花生果上的泥土洒一洒就会变得干净。于是，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和妻子便草地吃完了早饭，直往花生地走去。一路上鸡啼邻村，影绰绰，不过到达山冈时，天光早已大亮，已是微风过处漫山绿了。
???一下地，果然拔花生如同拔萝卜似的，一拉就起来，且不粘多少泥巴。但是由于“土蚕”的侵害，大量花生果已从花生秧上脱落下来，这便给挖花生带来了难题——除了拔出花生秧上的花生，还得找出泥土里大量的花生果。如此难度，“师傅”我自然够好受的于是我又出了自己最得意的一招：跪下来挖。果然腰不疼，腿不酸，还挖得快。
???我手握住秧，手将铲子铲入的底部，左手拔右手掀，花生秧便“噗”的一声连果而起，然后我将花生果上的泥土洒一洒，再把秧上落下的果子找出来。挖完了一棵再挖另一棵，挖完了一步，再往前挪一步。这跪在地上时而躬腰抚地，时而挺腰扬土的样子，有人看了，戏谑地说我是在叩拜神佛。我听了后，不禁笑了，感觉他说得很有趣，很形象往身后看去，一路跪来的长长的印迹，莫不就是苦行僧修行的踪迹！不过，收获总是让人喜悦的，四天中我和妻子都忙得很开心，没觉得有多累。后来妻子的嫂子姐姐也来帮忙了，我们终于将这块土地上的花生挖一干二净。
???当时这块地上的花生卖出多少钱，我现在已然记不清了，但记得曾我这个一周也吃不上一餐猪肉的家境，确实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第二年，由于我们扩大了生意，便无暇去种植这块地了，只好将它奉还给了岳母。后来我们迁居到其它乡镇去经营生意，或者再后来我和妻子丢下早点生意，改行去做其它工作，就更难有时间到这块地上去看一眼了。
???二十年过去了，去年入秋，我曾偶然走过那块田地边。路边的玉米、高梁茂盛得像一条长长的绿色走廊。棵棵玉米依旧怀揣着丰满的、沉甸甸的包谷；红高粱像一位位挺拔的勇士，高举着燃天的火把。风来时簌簌的声响，依然是那么让人神往！而我曾经种植的那块地，就掩映在这绿廊深处。透过玉米长廊，举目向山冈看去，满山冈花生、山芋一片葱茏，阡陌上的野菊花黄灿灿、无规则地四处开放着。山下绿荫环绕中，原先的那汪池塘如今显得更圣洁了，她依然潋滟中泛着波光。山冈上的鸟声、虫声以及花草的清香，无不如故人一般绵绵情长，都似乎在向我诉说着这二十年里所有的旧新。?
???现在我真的还想在那块地里种上几亩花生，当年匍匐在这块土地上的日子，依然是那么诱惑着我的灵魂！何况这野菊飘香的山冈，如今还是我岳母仙逝的归处能在其间劳作，自然少不了回忆起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一切的温馨定将是难以想象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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