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代序）小桥流水人家，这就是我的家，我出生的地方。距离我家门口不足百米，有一条小清河，是我的母亲河。春天，她为我们折柳。夏天，她
教我们游泳。秋天，她看我们捞魚。冬天，她供我们滑冰。小清河的源头是暖泉，因泉水温暖、冬季不结冰而得名，泉旁有暖泉村。清康熙年间，我
们董家的祖宗，由暖泉村顺小清河而下，来到艾庄子（滦南县倴城东）扛长工，因忠厚善良、勤劳智慧，被雇主范家（镶黄旗人）看中，招为养老女
婿，但有约法三章：户不过三：不管后世人口多少，在艾庄子开户门口不得超过三个。至1948年土改前，董家在艾庄子已传至九代，人口半百，
但始终保持三户。户内居住嘈杂，几无插针之处。尊范排辈：子孙后代按范家排辈称呼，不用姥姥家的称呼。范家为先：凡事以范家为先。土改前，
董家在艾庄子两百多年，实际上是以世代为长工的身份存在。我的父辈、祖父辈等，都是从小给范家打工，放羊、种地、护秋等等。即使是解放后，
董家也是以范家为先的传教。每年除夕跪拜祖宗像，祖父总是讲：“我们董家与范家，是一辈亲辈辈亲，不得与人家打架纷争。”我8岁那年，与范
家的一个叔辈（比我小1岁）打架，事后我母亲给我一顿暴打，带上一篮子鸡蛋和我给人家赔不是。此事刻骨铭心，成为我一生唯一的一次与范家同
伴交手。村名艾庄子，却没有一个人姓艾。究其原因，需追溯到明初。那时的艾庄子，艾姓是大户，但明朝是朱家的天下。忽有一天，朱家来到艾庄
子，以莫须有治罪艾家。艾家自知凶多吉少，一夜全村人逃光。500年后，村子里经常收到邮寄给艾姓人的信件，我们方知滦南县还有一个艾庄子
，在唐海镇，距离我们村约70公里。有人考证，唐海镇艾庄子的祖先，就是明朝从我们村逃走的人。天道轮回，两百多年后，大清旗人的天下，
范家来到这个鱼米之乡。以朱（猪）吃范（饭）为由，欲致朱家于死地。为保命，朱家效仿先前的艾家，一夜跑光。小时候，经常到朱家坟去摘杜梨
、酸枣。朱家坟主坟奇大无比，说明坟主生前应该是有地位或爵位的人。逢年过节，偶见有人来上坟。范家在艾庄子的辉煌是在同治年间。辛酉政
变成功以后，恭亲王奕?在京东滦河两岸得到大片土地，随委托范家照管收租。范家在艾庄子有五大庄园，五个老爷，其中的四爷位至“大清诰封世
袭奉政上大夫”，相当于“州”一级，但据说是个散官。五个老爷的庄园大院都十分了得，以四爷的庄园为例，房屋百间，假山流水，高墙角楼，其
中门房的奢华、门槛之高，京城王府也不能比。可惜这些建筑经过平分、大跃进、文革等数次拆毁，已经荡然无存。《红楼梦》中有大量描述大户
人家的生活奢靡，范家在兴旺时期，其纸迷金醉的生活与《红楼梦》四大家族有一拼。我曾多次与一位范家遗少交谈，这是他一天的作息安排：早上
约10点起床，由丫鬟伺候穿衣、洗脸、按摩、抽大烟，时间1-2小时。中午12点吃早饭，稀的有汤、羹、浆类，干的各色糕点果子。饭后抽大
烟。下午3点，带一帮家丁外出活动，赛狗、玩鹰、抓兔子、斗蟋蟀等。吃喝玩乐，招猫逗狗，抽大烟。看到好看的女人玩够，然后再返回家宅。晚
饭约在晚上7-8点，是一天的正餐，鸡鸭鱼肉、人参鱼翅，应有具有，但大多只是看看，已经吃不动。饭后仍然是一枪大烟。晚饭后，是一天最嗨
的时候，听书、看影、观戏，还有重要的一项是赌。午夜12点左右，吃夜宵，有各种冷热点心。凌晨1-2点，一天中最后一个活动，纵欲后就寝
。一年365天，天天如此，年节加甚。其中仅抽大烟一项，消费惊人。大烟即鸦片，富人称其为福寿膏，英帝国曾以自由贸易的幌子对华发动了两
次鸦片战争，改变了中国的国运。清朝末年，随着鸦片政策的不断改变，大烟的价格剧烈波动，最贵时一两银子只能买3个大烟泡。这是个什么概念
，一个有大烟瘾的人，一天约需10-20个大烟泡，这差不多需花费5两银子。那时的5两银子，可以买300斤猪肉，或2.5亩良田。范家的
后代，很多都染上抽大烟的习惯。至民国初年，大多家境破败，身无分文。比如四爷家传到第三代，有一个孙子三少，卖掉了家里所有的房子和土地
，最后因赌博输钱，竟将自己的母亲抵债给人家作老妈子。小清河涓涓细流，但到雨季，也能洪水滔天。上世纪60年代，每到雨季水大，全村人都
要到大埝上防洪堵漏，日夜不敢疏忽。任何进步，都是相对的落后，或者说都是退步。随着工业化生产的加速，上世纪70年代，小清河水量骤减。
80年代，经常断流。90年代，小清河已无水可流，残沟断壑，满目疮痍，死水污滩。数十座小石桥多被拆毁，代之于水泥预制板的所谓桥梁。留下的只有记忆，夜深人静时，常魂牵梦绕：小桥流水人家，流水潺潺，流水清清，绕着我的家。董印斌2020年8月1日于巴西里约热内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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