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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外祖母
2021-11-28 | 阅:  转:  |  分享 
  
6-1、外祖母外祖母讲她本不想嫁人的,要到外面闯荡。外祖母的哥哥在北戴河经商,她从小接触到新文化、新思想,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村里开始有人说闲
话,左邻右舍指手画脚。十八岁那年,又有人来提亲,因男方年龄大,家人争论。外祖母把脚一跺说:“别争了,我就去这家。”出嫁时,外祖母在
嫁妆箱底放了一包红信石、一把剪刀。外祖父长外祖母八岁,一米八的大个子,英俊福态,心地善良。外祖母过门后,家中大事小情,外祖父任由外
祖母主持,言行举止,凡事都让着外祖母,可谓呵护宠爱有加,两口子一辈子没有红过脸,那红信石、剪刀也就一辈子没派上用场。有时,外祖母也
唠叨,但没说几句,外祖父鼾声已起。外祖母就说:“你看你老爷,这在说他呢?睡着了!”外祖父深知外祖母性格刚烈,以柔克刚是大智慧,听唠
叨即睡,醒了回之一笑。日久天长,外祖母的唠叨就成了外祖父的催眠曲。俗语说男怕战争,女怕降生。旧社会农村医疗条件差,妇女在生产时,母
婴的死亡率都很高。外祖母生三男四女,不但个个安全降生,而且间隔控制地很好,这得益于外祖母自己给自己接生和她掌握的生育知识。早在当闺
女时,外祖母曾到倴城教堂学过生育卫生知识,掌握了接生的技术。临产时,外祖母让家人烧一大锅水,将剪刀、白布等用具蒸过,以便她自己使用
。提到自己给自己接生,外祖母讲:“我信不着那些接生婆,他们弄的不干净。”这不得不使人肃然起敬,自己给自己接生,对一柔弱女子,简直是
不可思议!外祖母胆大心雄,做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大舅三岁那年的一天,外祖母去辗米面,将大舅交给外曾祖父照看。辗好后,外祖母端着
米面回家,走到二门口,见外曾祖父将大舅一脚踹到地上。外祖母随手把簸箕中的米面一扬,跑过去将大舅抱起。见孩子嘴角有血,抱着大舅回到自
己房间,插上门开砸,扬言: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母子死给你们看!外曾祖父害怕了,找了村里最好的说和人,隔窗对言:“你嫂子脾气也太大了
,有话好说,怎么能将东西都砸了?”“我砸的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庞家的丝毫未动!”“是孩子不懂事,骂了他爷爷。”“三岁的孩子知道什
么是骂人?是谁不懂事?”......说和人实在没话说了,外曾祖父只得说:就算我不对了。外祖母回应:你把“就算”去了!外曾祖父说:我
不对了。此事过后,外祖母在村里远近闻名。外祖父哥儿三个,外祖父是老大。分家时,老二、老三都分到正房和厢房,唯外祖父只分到三间破厢房
。外祖母心里不忿,但不也与两家纷争,自己暗下决心,一定要靠自己努力盖正房。于是,她号召全家起五更、爬半夜,除了种好那几亩地,外祖父
还要打鱼卖钱,母亲等则在家没日没夜地纺线织布。多年后,每当我去看望外祖母,回来时她总要给我母亲带吃的,说她很对不起我母亲。母亲三岁
就帮她干活,吃了很多苦。终于,三间正房盖好了,但盖房后不出半年,外祖父在地里干活被人绑了票。绑匪张口要两百块现大洋,否则撕票。外祖
母直面绑匪:就是将我全家都卖了,也不值两百块现大洋,但我会倾我所有不让你们白幸苦,条件是我的人你们不能伤。经过一番交量,最后绑匪将
外祖父放回,真的没有伤。外祖母是小脚,裹脚给她带来一生的痛苦,她从不隐瞒自己对裹脚的仇恨,发誓不给自己的孩子裹脚。母亲小时候,曾外
祖母坚持要给母亲裹脚,但迫于外祖母的反对,只能偷偷的给母亲裹。一日,外祖母下地干活回来,看到母亲在哭,原来曾外祖母又给母亲裹脚。外
祖母随即将裹脚布抖落开,放到灶火坑烧了,但母亲的几个脚趾已经被裹断,从此落下个半大脚。日本鬼子来了,全村人全跑光,外祖母带着老姨躲
在房上。鬼子进院,把该拿的拿了,该砸的砸了。外祖母家有一匹枣红马,鬼子要牵走,但那马又踢又跳。外祖母见状,从房上下来,朝端着刺刀的
鬼子走去,说:“这马咬人,认生。”翻译叽咕几句,鬼子放开马走了。多年后,我问外祖母不害怕吗?外祖母说那马是咱家半个家当,顾不得了。
面对传统的“养儿防老”,外祖母不肖一顾,经常讲“好儿女志在四方”。在她鼓励下,舅舅们都是很小就出来闯荡,大舅学买卖,二舅、老舅很小
就参加革命。舅舅们立功得奖,外祖母一直把他们的奖状挂在墙上,一卦就是几十年。舅舅们的来信,外祖母都珍藏起来,每次我去看她,她都拿出
来让我读一遍。二舅参加儿童团,参加了平分地主土布的活动。还乡团回来后,地主家天天到外祖母家来骂,讨要土布。外祖母只得说尽好话,承诺
赔付人家。随后动员全家,夜以继日地纺线织布,将二舅平分地主的土布还清。大舅在一家商号作贸易,大妗子生了一儿一女,全家住在长春。一年
,大妗子突然来信,声称大舅不要她了。接到信后,外祖母一夜未睡,天一亮步行前往滦县。滦县离老家60公里,外祖母一小脚女人,一步一咯噔
。幸亏半路遇上好心人,搭人家一段马车。由滦县乘火车到长春后,凭信封地址,找到大舅的住处。开门的正是大舅,外祖母气不从一处来,将腿一
横:你如果不要人家了,我马上就走,从此咱娘俩儿一刀两断。大舅被外祖母一顿数落,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头对案后才弄清,是大妗子疑
心。外祖母将大妗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自己却心中暗暗发誓:从此绝不再作给儿女包办婚姻这种事情。外祖母七个子女的婚姻,大舅的婚姻是唯一
的一个由她做主。外祖母过日子极其节俭,尤其是吃穿的东西,绝不允许扔。炒菜或炖肉的锅不允许刷,要用菜将上面的残油蹭干净。穿烂的衣服要
拆成布条、棉絮等,以便做鞋、衣服或打补丁时重复使用。到了晚年,晚辈们经常给她送食品,外祖母吃不了,放时间长了食品变质,大家处理方法
是偷偷埋掉。外祖母有时会找,那鱼、肉哪里去了?回答要说:吃了!她听到后会满意的微笑。倘若敢说“埋了”,立马赶你走人。自己节俭,但却
很舍得给人家。外祖父种菜技术极好,几乎每年都为生产队培育菜苗。老俩口自己的菜地,长出很多黄瓜、豆角等,根本吃不了。每次从菜园子摘回
来满满一篮子蔬菜,外祖母一路分发,到家里只剩下老俩口的那一份。有人劝到集市上去卖,外祖母回答:有人吃,卖钱干什么?晚年,外祖母乘着
自己清醒,将自己剩下的一点儿积蓄,分给隔辈人,孙子(媳)、孙女(婿)、外孙子(媳)、外孙女(婿),一视同仁,人人有份儿,人人平等。
外祖母不信神、不烧香,反对死人时嚎啕大哭,反对烧纸。她直言:“我死了,你们谁也不要哭,不要烧纸,那东西能顶钱,我不信这个!”对于人
生,她没有任何遗憾,没有任何留恋。走得时候,十分安详。起灵时,下了雪。那雪悠悠扬扬,萧萧簌簌,伴随外祖母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倴城:河北省唐山市滦南县的县城,历史上,倴城镇与开平镇、稻地镇和榛子镇并称冀东四大名镇。还乡团: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组织的地主武装。2003年初稿2020年9月25日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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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小河水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