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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茂往事.docx
2022-05-26 | 阅:  转:  |  分享 
  
夏茂往事⊙龙山神獒在当今社会经历过“文革”岁月的中老年人,常把曾经插队或下放的地方称为自己的“第二故乡”,这种“反认他乡作故乡”的奇特现象
曾引起社会学者的广泛关注,他们认为所谓“第二故乡”,其实是对一段刻骨铭心岁月的记忆和反思,是想寻求一个属于自己心灵深处的“精神家园
”。我有两个“第二故乡”,一是插队劳动近4年的顺昌县仁寿公社上白大队,其二便是沙县夏茂。1969年冬,10岁的我随父母下放,举家搬
迁,在当地念了小学、初中,结识了一批少年伙伴,纯朴友情保持迄今。1973年国庆前夕回到福州。现在人老退休了,闲居乡村,夏茂小镇的一
些陈年旧事竟常令我不时怀想。与夏茂同学、乡亲重逢一、1969年寒冬时节,举家搬迁到夏茂我父母都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医务人员,先父1
945年毕业于福建医学院。在学期间,国土沦丧,省城福州两度陷落,难民纷纷“走反”,到闽北各地“避难”。先祖父时在省民政厅,先期随省
府迁往永安,医学院随后也被迫迁往沙县。不久,祖母携一家人随难民“走反”,经水口、延平等地,历经磨难也到达永安,与祖父团聚。当时为宣
传抗战,父亲与其他同学翻山越岭数十公里到夏茂购买毛边纸,印制抗战宣传品。为参加文艺演出,又利用课余时间,到当地戏班学拉二胡,这一爱
好后来伴其终生。当时山城永安成为全省政治、文化中心,有一首流传很广的“永安之夜”,祖父和父亲直到晚年都还能吟咏,作者是才华横溢的省
立音专校长、著名词作家卢前(字骥野,东南第一才子),谱曲是尼哥罗夫。燕溪水,缓缓流,永安城外十分秋。月如钩,钩起心头多少愁!潮生又
潮落,下渡照孤舟。吹南管,长夜何漫漫,有人正倚栏。明月好,好月共谁看?一笑回头问吉山,山中流水几时还?潇潇落叶袖生寒。山不语,水向
东流去,东流去,写出愁人句。愁人句,今宵却没安排处。抗战胜利后,父母亲一道赴台湾淡水行医,办诊所并兼任海港检疫员,从事危险艰巨的鼠
疫防治工作。“二二八”事发后诊所被捣毁,无奈返回福州,父亲在省立医院任小儿内科医师,母亲在东南鼠疫防治处隔离医院。新中国成立后,祖
父任陈绍宽副省长私人秘书,由省人委聘为省文史馆馆员。父亲参与组建“合组医院”(解放前由教会创办的柴井医院,现为福州市第一医院),后
响应号召,“西学中”,参与创建省人民医院和福建中医进修学校(福建中医学院前身)。文革浩劫伊始,由于父亲曾有一段到台湾行医的“重大历
史问题”,遭红卫兵、工宣队多次批斗、抄家,家中一大批“四旧”毁于火中,并被投入“牛棚”强迫劳动改造。台湾自古是祖国领土,被日强占5
0年,抗战胜利收归版图,作为一名中国医生,踏上宝岛为同胞服务,何罪之有?有何不可?1969年10月,我3个姐姐先期奔赴闽北插队落户
。12月,在“合组医院五官科”工作的母亲接到通知,下放到沙县夏茂公社保健院。当时父亲尚在“牛棚“中,经反复向组织恳求,愿意随夫人一
道举家奔赴农村为贫下中农服务一辈子,终获批准。1969年12月,那年冬天特别冷,寒夜中举家登上列车奔夏茂而去。对父亲而言,夏茂是大
学时代的旧游之地,并不陌生,临行前还告诉我,一到夏茂,先看到的标志性建筑物是文昌宫,墙上留有当年红军的大标语“一切权力属于苏维埃”
!而两度为“避难”而来,他心中定是别有一番感慨。在那个特别寒冷的冬夜,“月如钩,钩起心头多少愁”!又恰成真实写照。在夏茂生活4年的
家二、下车伊始,受到夏茂人(阿母沙)热情欢迎对父母而言,暂时离开因红色狂飙席卷而失去理智的省城,来到民风淳朴物产相对丰饶的夏茂,
在精神上是一大解脱。当时的夏茂,又脏又乱,满街是老母猪带着一队队小猪与人争道,猪屎便地,一条鹅卵石夹着石条的老街贯穿全镇,空气中永
远漂荡着呛鼻的烤烟味。由于没有完善的排水系统,都是明沟,卫生差,苍蝇多,夏茂被称为“苍蝇镇”。当时传染病高发,病人多。我们一家
刚到夏茂喘息未定,就有病人上门要求看病,当地贫下中农们显然并不在乎父亲所谓“历史问题”,相反,对父母到来十分欢迎,我们一家还没到,
缺医少药的当地就已在传说省城有位技术高超的大教授要来了。我们到的当天,被安置在临时借用的沿溪边两间低矮黑暗的木屋内,阁楼上竟还摆放
一部原主人备下的油漆得黑乎乎的大棺材!左邻右舍来了许多人,七手八脚为我们安置家当,整理环境,送来食品……可以说,下车伊始,我们就
已体验到夏茂人对我们由衷的热情欢迎。父母在到达的第二天就马上到公社保健院投入医疗工作。而我则转入胜利小学上小学3年级。那时夏茂,白
喉、甲肝、流脑、乙脑、疟疾、痢疾等多种传染病先后暴发流行,父母在夏茂度过了他们一生中最为紧张忙碌的行医生涯。第二年夏天,夏茂甲肝大
流行,父亲也被感染了,并也感染了我,父子俩都出现黄疸,双双躺在家中挂瓶,……当时,夏茂是“右派窝”,组织上把带点“遗留政治问题尾巴
”的下放干部大多安置在夏茂,公社中小学也安排了多位从省城下放的教师,在他(她)们教诲下在那动乱年月受到些启蒙教育。没多久,当地人有
疑难病症都喜欢到保健院或家里找父亲看病,逢年过节,总能品尝到乡亲们送来的许多可口的夏茂小吃。三、夏茂声名赫赫的“三大宝”夏茂有“
三大宝”:花柰、烤烟、毛边纸。花柰,外形象李子,但略大,熟透后呈暗红色,甜美异常,是经济良果。一进入夏茂,在文昌宫旁茂溪边,曾有一
大片柰园,春天到时,千树万树白花竞放,我曾误将柰花当梨花,记得有天在晚餐时,父亲眯着眼睛听我绘声绘色地描述溪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
盛况,听完笑着告诉我,你所看到的并不是梨花,而是夏茂有名的特产柰果之花。由此我还得知,夏茂有“三大宝”:花柰、烤烟、毛边纸。烤烟,
夏茂名产,一片片烟田,成熟时金灿灿的,耀眼而壮观。夏茂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烤烟味。福建农大教授胡方平曾在夏茂插队劳动,他在<<永远的
脚印—福州知青文档>>一书的“起点”篇中,详细讲述了当年他作为知青在夏茂种植烟叶的有趣往事,他把对烟草花叶病毒病的防治作为人生的新
“起点”,促使他选择了农业作为终身职业。夏茂毛边纸,素有盛名,它是否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在推动中华优秀文化发展方面发挥过重要作用?
我未能考证。其实,夏茂并非只有这“三大宝”,能够列入“宝”的特产还有不少,如夏茂冬酒,玉兰片(笋干),牛系列(以牛身体各部位为主的
餐肴),夏茂花猪,板鸭、红菇等等,也是名闻遐迩。夏茂小吃是沙县小吃的主体,目前在国内外许多地方都有夏茂人在勤奋经营小吃的身影。我在
夏茂时,家附近就有个冬酒制造厂,成年累月从里面漂荡出冬酒的沉香,令人陶醉。而夏茂板鸭这些年也早已批量生产,随夏茂人在各地开设小吃店
,销往四面八方,据说远在东欧、非洲都有沙县小吃的踪迹,沙县县政府也将“沙县小吃”作为注册商标,以保护与促进产业发展。俞邦,沙县小吃
第一村,就在夏茂镇入口处,名闻天下。四、“左右颠倒”的电影1969—1973年,文革期间,文化萧条。在夏茂,放场电影在当地属一大
盛事。售票窗口人山人海,礼堂里挤得满满当当的,空气浑浊,那浓烈刺鼻的烤烟味呛得让人喘不上气。有几户福州下放干部被安排住在公社礼堂后
面的小木楼上,一到放电影的日子,这几户人家便热闹非凡,门庭若市,因为全公社下放干部及其子女们以及福州知青等总是早早的前来“登门拜访
”,晚上快放电影了,便把他们家的所有长短高矮椅子搬到礼堂戏台上的银幕背后,“反看电影”,因为戏台下面早已被观众挤满,为满足渴求,除
售“门票”外还售出许多“站票”,人贴人,绝对没有“立足之地”了。于是银幕上的人物影像在我们眼中是“左右颠倒”的。在这种“左右颠倒”
的视觉效果中,我们先后多次欣赏了“八大样板戏”,以及“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打击侵略者”、“英雄儿女”等。在那沉闷
的年月里,看场电影是件难得的轻松愉快的事,从福州来的下放干部及其子女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边看电影边畅谈国事、家事,交流各种信息
,相信当年在夏茂的下放干部们对这段特殊的“左右颠倒”年月中观看“左右颠倒”电影的日子一定不会轻忘。五、依依难舍别夏茂1973年国
庆前夕,父亲接到调令,从夏茂公社卫生院调回“福建省中医药研究所”工作。母亲于第二年7月也调回原工作的“福州市第一医院五官科”。一家
人就要离开生活了近4年的夏茂了,有些依依难舍。乡里乡亲,看过病的患者,下放干部们,来我们家吃过饭歇过脚的知青,保健院的同事,一拨一
拨前来告别,离别时隔壁一位老大娘竟嚎啕大哭,其实父母只是平时为她家看看病,在困难时给些接济,几年间竟相处象一家人一样亲密。在近4年
时间里,父母亲除尽已所能为当地群众解除病痛外,还培养、培训了公社和各大队“赤脚医生”20多名,他们现在仍活跃在三明各地的医疗卫生单
位,有的也已成为具备高级职称的专家了。父亲当年徒步到最偏远的洋邦大队创办合作医疗点,亲自带出来的学徒肖医生,后来被推荐上了福建医科
大学,现在成为专家。1975年我从福州三中高中毕业,奔赴顺昌县仁寿公社插队落户。恢复高考后,到厦门大学生物系求学。毕业后从事疾病预防控制工作39年。1990年以来,我多次重返夏茂,彻底变了,街道、房屋面貌一新,卫生也大为改观,与当年“苍蝇镇”的种种情形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街面较为冷清,当年的小伙伴告诉我,有几万夏茂人正活跃在国内外各地经营小吃业,甚至远赴非洲,只有在春节时才纷纷返回,那时街上才有些许“人气”。文昌宫默默不语,孤寂地立于茂溪边,溪水东去,夏茂,闽西北一个重镇,我的“第二故乡”,我会时常时常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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