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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五、开办纱厂
2022-09-14 | 阅:  转:  |  分享 
  






































五、开办纱厂





张謇见朝廷无望,就在家乡自己动手搞实业,以此来实现他实业救国的理想。

其时,适值《马关条约》签订不久,爱国知识分子和民族资产阶级深受刺激,竭力设法抵制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马关条约》规定日本人在中国内地办工厂,当时理署两江总督的张之洞为维护国家利益,试图捷足先登,堵住日资的渗透,征得朝廷允准后,他在江宁(今南京)、苏州、上海设立商务局,准备开设工厂,并积极物色人员。当他得知张謇有此志向,更是求之不得,立即委派他办理上海一带商务,兴办通州纱厂和丝厂。

张謇看到帝国主义掠夺中国的原料在中国办厂,又将产品销售给中国牟取暴利,十分痛心。他说:“捐我之产以资人,即用资于我之货以售我,无异沥血肥虎而袒肉以继之;利之不保,我民日贫,国于何赖!”所以他对张之洞的主张很赞同,也认为张的观点合乎自己改良主义的基本思想,因而一拍即合。又因南通为“产棉最王之地”,产量高,质地好,“力韧丝长,冠绝亚洲”,加之棉纱的销路又旺,因而也就下决心先在通州办棉纺厂。

要开设工厂,首先是资金从何而来,前任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十分关心。他调职后,返任的总督刘坤一也很支持,答应给予部分“官助”,余者以“自筹”为主。1896年春夏之间,张謇以状元公的身份奔走于海门、上海等地,得到了沈燮均、潘鹤琴、刘桂馨、郭茂之等几位财团的支持,组成了一个筹建纱厂的六人董事会,开始筹集资金。同年9月7日选定离城十五里的唐家闸陶朱坝做厂址。那里紧靠长江,水运方便,又可以使城里免受机器轰鸣的震扰与喷吐的烟尘之害。当时有人不同意,觉得离城太远,张謇就说那是一块宝地,并指示烟囱一定要建在龟背上,钟楼要建在龟顶上。厂址既定,便专力于筹款。10月18日与省署等方面议定,决定股份官商各半,各凑五十万两。次年2月24日,董事会再次议决,要在三个月内先将三十万两银子筹集到手,以保证工程如期进行。

当时,办厂是件新鲜事,通州、海门的乡绅豪富囿于乡野之见,对此疑虑重重,何况是书生办厂,更是不相信能办成,因此不肯出钱相助。张謇心里着急,求援于张之洞,告急于刘坤一。刘坤一饬令通州知州、海门同知协助募款。通州知州汪树堂是个心地狭窄的财奴,以前张謇曾支持过商民请愿,撤销了税卡巡船,打断了他的财路,现在他仍旧怀恨在心,正好借此机会进行报复。上面有命令叫集款,他不好不执行,就同绍兴师爷黄阶平密谋,由知府衙门发出公文勒令通州境内各绅董出钱,并派出皂役吆五喝六地四处胁迫,弄得殷实富户鸡飞狗叫,人心惶惶,怨声鼎沸,迫使张謇不得不主动出来请求罢免此举。

张謇见此着无望,且有苦难言,只好去追官股。可官方的股子也是没有着落,最后得到的回音是用一批纺织机器来顶替。这批机器本来是张之洞在湖北时从英国买来的,停放在上海,因不久张之洞从湖北调任两江总督,要为江苏办厂,就用江苏筹防局的款子买下来,搁在黄浦江边日晒雨淋,盖在破芦席下生锈。官方就以这批烂机器作为五十份股金。可上海董事提出:官机不能用,用了官机,如果以后再请官股,厂成之后必然要受到官方的掣肘,影响私股的利益,要求退出董事会。上海一动摇,南通的几位股东也提出:“(上海)前后闪烁支离,不能共事”。双方都想打退堂鼓,急得张謇“反复筹虑,彻夜不能寐,绕屋而走”。他处于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只得低下头来,“忍侮蒙饥,伍生平不伍之人,道生平不道之事,舌瘁而笔凋,昼恝而夜(忄典)(竖心旁带个典)者,不知凡几。”经多方奔走磋商,最后仍决定用官机。为此,张謇发誓说:“一个人到了危险的境遇,还是要抱定拿牙齿打落在嘴里含血吞,连手都用不着去摸肚子。”①由于他的矢志努力,得到好友沙元炳及有关地方父老的支持,终于化险为夷,筹到了必要的办厂资金。他又根据《易经》上“天地之大德曰生”这句古语,取名“大生”,并亲自撰就一副楹联:“枢机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这副对联后经翁同龢手书,笔力千钧气势宏大,道出了纺织工业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性。1899年,拥有两万零四百纱锭的大生厂终于开机生产了。升火发电时,张謇整肃衣冠,冲着电火灯光三叩其首。这倒不是出于迷信,而是显示出他对开业的慎重态度。回顾四年多的艰辛历程,终于初战告捷,心中能不为之激动!

厂虽办成,斗争却没有结束,守旧顽固势力无时不在阻挠破坏,他们甚至以机器生产会导致家庭手工业破产为借口,挑动不满情绪。开工之后,要收棉花,需要一笔周转资金,刘坤一指示通海下属,将存在典当的地方公款,转存到纱厂,以先应急用。这在事实上只是举手之劳,并不难办,而且仅通州存典公款就有笔相当数字,理应给予支持。可还是那个汪树堂,得讯嘿嘿一笑,又耍起新的花招。他一面向总督衙门呈文报告,说事无问题一定照办,一面又不让转拨公款,反而采取两条办法:一条是装着支持办厂,动员地方绅董出钱,要他们至少凑足七万元。这些地方财阀,如前所述,叫他们拿出钱来,比割肉还疼,自然哗声四起。另一条是将反对张謇的那班读书人召集起来,宣布说:上面指令将“宾兴”、“公车”两项款子一万多元转拨纱厂。这两项本是地方政府用于秀才、举人乡试、会试时的津贴费专款,关系到他们的仕途前程,因而遭到这些人的齐声反对。有个叫白镜铭的秀才,公然在三处城门(通州无北门)上张贴揭帖,指责张謇所谓损坏地方公益的种种不道德行为,煽动大家群起而攻之,并约定日期到“明伦堂”去辩论。接着又唆使同族的一个科场落第、对张謇怀恨多年的老副贡出头,串通一班宵小之徒,把通州一带三百多个秀才的名字全部具上,写了个禀帖经城董上告知府,反对张謇借款办厂,师爷黄阶平一见很高兴,又私下与这个副贡修改数次,对张謇的谴责之词无所不用其极,内外勾结,真是造成了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奸刁成性的汪树堂见煽动之目的已达,也迫于正面的压力怕事情闹得过大不好收拾,就出人意外地倒打一耙。他开堂悬牌批示,将原告严厉痛斥,说他们“违抗宪令,阻挠地方大利”。这一来,像热汤泼老鼠,弄得那班秀才狼狈不堪,恨不得一个个找地洞钻进去。

汪树堂表面上支持了张謇,暗中却将秀才联名上告之事报告刘坤一,说张謇办纱厂“不合舆情”,要政府不予支持。刘坤一识破汪树堂的用心,专门函达张謇,叫他提高警惕。那班秀才被汪树堂捉弄一番终于醒悟过来,改变态度支持张謇。汪树堂上下离心,不得不拿出一万元来,并约定还期一年。张謇气愤已极,本不想要,也是迫于无奈,只好叫沈燮钧办手续领取。后来,张謇为记取事业艰难,在大生纱厂的总办事楼厅里,曾悬挂了四幅“厂儆图”。其中“水草藏毒”一幅,据说意即喻此,用“水草”暗指“汪、黄”二人,提醒大家“时时存必成之心,时时作可败之计”。

靠这点钱自然仍旧是杯水车薪,张謇如枯鱼望水,不得不继续设法向四方筹款。封建买办盛宣怀跟帝国主义相勾结,张謇本来就不愿与他搭界,但厂事迫在眉睫,不得不低头相求,可盛宣怀口惠而实不至,几次应诺都成泡影,后来连一文钱也没有兑现。

为着事业,张謇不惜屈身向一切愿意赞助的人求借,而且不论多少,一概借用。唐闸有家杂货店,拿出二十块钱入股,张謇很高兴地收下;有位老奶奶仅六块银元,怕状元公嫌麻烦,可张謇看出老人的真诚情意,连连作揖,感谢她的支持。

可是,今日筹到,明日又用光;刚向甲筹到,又要去还乙,而丙则上门催逼欠债,如此日日煎熬,厂建成了也开不了工。因每日需工本费四千元,三个月就是三十六万元,到哪里去搞这笔款子?把厂租给人家吧,可上海的那些资本家,乘危要挟,不肯出价。张謇一连几天晚上都“徘徊于大马路泥城桥电光之下,仰天俯首,一筹莫展”。特别可恨的是上海招商局督办盛怀宣,他明明拍过胸脯答应投资一笔款子,可却迟迟不能兑现。张謇到沪催款,他佯称正在筹集,要张謇为他写字。张謇这个老实人信以为真,不辞劳苦,写字两月,使盛宣怀卖得两万多元。可到了最后,这傢伙仍将张謇一脚踢开,分文不出,气得张謇跑到黄浦滩头,望着那昏黄的江水,真想一跳了事!面临种种困境,张謇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后来工厂要开工,要购买大量棉花,而手头实在拿不出这笔钱,穷急生智,迫不得已,想出一个“尽花纺纱,卖纱收花,更续周转”的主意。用这个办法,加速了资金周转,使大生厂在基金困难的初期,仍然大获市利。

为将工厂办好,厂里的生产管理及其他重要的事务,都由张謇亲自过问,特别是狠抓了“任人”、“花红”和“堵漏”三关。

根据张謇要求,厂里的“执事”要选取“熟手及性情勤谨声名素好之人”,并采取“保荐”办法,明确保荐人,立定保荐书,日后如果经济上出了差错亏空,向保荐人追查。厂里各车间、工种、某处需要几人,某人何职经办何事,从张謇自己开始,下至各董事、各执事以至勤杂百工,各各条例明确,有章可循,且“书于板,悬各处所,以便稽察”,做到赏罚分明。他主张广开言路,强调“美疢不如恶右”,从他起至各级管理人员,若有过失,人人都可检举。凡某人有什么建议,都要“随时采听”。

厂里的工人,按照工种,亦即技术高低与劳动强弱,定有不同的工资标准。各级管理人员,也都按职事大小合理领取薪金。除此以外,“每年余利,除提保险公债外,分十三股,以十股归股东,三股作在事人花红”。这个“花红”,随着盈利升降。生产越好,各级执事管理的人员收入就越多。

张謇时时告诫大家切勿乐以忘忧,不许奢侈浪费。在厂里,只有聘来的洋工程师和技工可以例外,他们住高楼、拿高薪、吃西餐,一个月到厂里只工作几天,主要是技术指导。对于其他人,则严加管束,连执事人员的饭菜标准都有规定。对于工人就更苛刻了。他们每天十二小时以上,并身受三四百条“规定”的束缚,违者常处以扣薪、体罚和关押等处分。

张謇对自己要求也很严,平时极为节俭。办厂之初,数年不领工资,出门办事也都住朋友家里,尽量不花一文公款。厂里的杂絮寸纱都不许浪费,连丢在地上的一块小红纸也要拾起,并嘱咐身边的人说:“寸纸尺线都不要丢掉,要好生节约”。他常常与管理人员至各车间查巡,防漏堵洞,一有问题随时到现场解决。他苦口婆心,谆谆告诫大家:

通厂之艰苦,亦他厂所必无之境。下走处群喙摧撼之中,风气盲塞之地,拮据卒者,屡进屡穷而成其举;其非为一身一家之计,诸君之所知也。坚苦奋励,则虽败可成;侈怠任私,则虽成可败。其成其败,岂惟下走一人之荣辱,绳以大义,即执事百工有责矣。同志诸君,尚慎旃哉!

大生纱厂建成以后,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原料,廉价的劳动力,抵制了洋货

的输入,多少实现了以实业救国的初衷,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

张謇虽是一介书生,但在办厂经商方面却有着博大的胸襟和深远的战略眼光。他以南通大生纱厂的资本为基础,用其盈利的资金,像母鸡孵蛋那样,办起了大生二厂、三厂、广生油厂、上海大达外江轮船公司和天生港轮船公司及资生冶厂等等。这一系列企业的发展,奠定了南通民族工商经济发展的基础,使二十世纪初南通近代工业初具规模,也为整个中国民族工业的壮大出了一把力。

大生厂初成之期,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西方帝国主义列强忙于在欧洲进行激烈的争夺,一时无暇向中国倾轧,外纱进口很少,国内纱价节节上涨。大生厂乘风破浪,一本万利,进入了大发展的黄金时代。1917年赚了七十六万两,1919年又赚了二百六十三万两。赚钱越多,各项企事业发展越快,不久,各类工厂企业达到六十九家之多,整个大生财因,总资本超过三千四百万元。当时“实业震寰中”,全国各地对南通都刮目相看,甚至国际上也对中国民族工业的发展表示关注。日本有一位政治家,十分佩服张謇事业的成功,称他为“一代横流柱石,中华救世明星。”张謇晚年,因实业上的成就,曾获得国际荣誉,得到巴拿马博览会的大奖凭,真是“为中国伸眉,书生吐气”了。

工厂的发和存在必依赖于原料,纱厂的兴盛要靠棉花。江淮之间产棉基础是不错的,但不能满足新形势下大工业生产的需要?张謇时时沉思默想,并专程到农村调查了解,特别是东海之滨大片沉睡的荒滩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①见《南通张先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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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双月楼书斋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