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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七、创建师范
2022-09-14 | 阅:  转:  |  分享 
  








































七、创建师范





从办厂和垦殖的实践中,张謇深感到培养人才的迫切性,进一步加强了他兴办学堂的决心。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夏天,他就跟张之洞谈起过办教育的事情,认为这是培植元气的根本大法。在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上书的那份《变法平议》中,又一再奏称“国待人而治,人待学而成”,指出要培养有用的人才,要多开学堂。他本人在科举道路上苦攀了二十多年,中了状元不久,反倒主张废除科举、兴办学堂,未免震惊帝都、骚动朝野,很是骇人听闻。可他义无反顾,多方奔走,大声疾呼:中国之所以国势日颓并安于积弱,是民智不开、公理不明之故,“开民智、明公理,舍教育何由?”指明“人皆知外洋各国之强由于兵,而不知外洋之强由于学”,强调“立国由于人才,人才出于立学”,“不民胡国,不智胡民,不学胡志,不师胡学”。他认为“欲求雪耻而不讲求学问则无资”,“亡之后图存,舍教育无由也”。“有礼教,有学问之国,即亡亦必能复兴”。

《马关条约》签订之后,张謇进一步外觇大势,内审国情,认定不普及教育不足以救危亡,而普及之本,又在师范教育的兴办。“端其基础,首在正蒙”,

“小学是教育之母,师范又是小学之母。”多次指出:“欲教育普及国民而不求师,则无导。故立学校,须从小学始,尤须从师范始。”①

主张既一,便正式着手去办。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夏天,他向两江总督刘坤一和南通地方长官提出办师范学校的打算,还递呈了办学宗旨及大体规划等项内容的条陈。刘坤一很赏识、支持,可地方官吏却是另一副面孔,藩司吴重熹、巡道徐树钧、盐道胡延,都同声阻拦,还说什么:“中国他事不如人,何至读书亦向人求法?”真是蜀犬吠日,叫人啼笑皆非!

官府的阻挠动摇不了张謇的决心,他想到大生纱厂五年来连本带息已有两万盈余,再加上友人沈燮钧等的赞助,财力问题可以解决,因而立即着手筹办通州师范。他约请罗振玉、沙元炳详细商量私立师范学校的各项校规章程,对招集生徒、教习考核、生活管理等项,融中国传统办法和西洋经验于一炉,拟定了详细的条文。随又约同挚友,勘察地址,最后择定了南门外的千佛寺。

此寺于明万历二十七年由高僧顺庵所建,至张謇踏勘之时,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因年深日久,败落不堪。前殿已毁于火,只剩后二进和旁院,里面住着一个“癖烟如鬼,穷栖如丐”的老和尚,连门窗、阶石、神器、铜像都被他典卖一空。大家认为这里头枕壕河,面向大江,地势开阔,风景殊胜,就议决在此建校。张謇把老和尚妥善安排到别的庙里,赎回了典卖出去的庙产杂物,填河扩充了部分土地,便拆除旧庙、砸烂佛像,把那些泥人木胎摔得断头缺臂推入河中。这在神佛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封建时代,确是一件令人惊恐的壮举,曾引动不少人前来观看。传说最大的那尊如来佛祖,别的几十人都拉他不动,直到张謇到来亲自拉了三把,如来大佛才从宝座上跌倒下来。传说未必可信,但反映了群众心理,他们说:状元道行大,连如来都怕他。

就在这个基础上,改建和新建了一批房屋,使之变成一个占地四十一亩,可容学生三百余人的新型学校。

第二年春天,校舍将成之时,张謇大开才路,广求名师。他聘请学界名流王国维为国学、教育学教员,又聘日籍教师西虎二、木村忠治郎等担任伦理学、西洋史、教授法等课的讲师。先招了本科(三年)、讲习科(一年)各一个班。学生皆贡生、监生之中选取“性行端淑、文理素优”的人。诸事咸备,定于4月1日正式开学。

凡关于学校的各项事情,张謇无不亲自过问。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和分管庶务的宋先生举着蜡烛在学生寝室外边查看,发现没有钉牢的门牌,亲手敲锤子重钉。接下去又查看厨房和厕所,对不妥贴的地方,亲手重新加以布置,还嘱咐说:“办学堂,要注意这两处地方的清洁。看学堂,要看这两处是不是清洁。”最后,又去看了他写的三副对联。在大礼堂前,他写的楹联是:“极东西万国推崇为教育大家,先圣亦云:吾学不厌,诲不倦;合周秦诸子受裁于狂狷一体,后生有志:各遵所闻,行所知。”他对此端详了好一阵,直到积翠滴露,更深许久,才缓缓离去。

,第二天开学了,长期难辛的努力,总算绽出了一朵新的花蕾,作为学校总理,他的体会比旁人更加深刻,他的欢乐也是别人无以理解的。他特地整肃衣冠,作了热情洋溢的长篇讲话。整个典礼进行了数小时之久,中国第一个师范学校——民立通州师范学校,就这样创建起来了。

学校建成,如何施之以教,张謇早有一套主张,其核心为“救国”二字。他首先强调的是“立志”,在给师范学校办事人的信中,曾恳切地劝勉大家:“诸贤当念国家来日之大难,力图教育根本之至计,必有精进不已之心,然后能成物;必有恢宏无外之量,然后能集忠,毋以已至而安于自足,毋以自小而局于一隅!”在师范第一次开学典礼上,他那缓慢、沉着而又坚定的语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使多少有识之士为之感动:“以我中国黄帝尧舜神明之胄,退化不振猥处人下,至有以奴隶目我者,诸君以为可耻否乎?……诸君诸君,须是将‘天下一家,中国一人’,‘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之道理,人人心中,各自理会。须是将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之责任,人人担起。肯理会,肯担起,自然不惮烦琐,不成意气,成已成物,一以贯之。”他引用孟子“人皆可以为尧舜”的话,希望“诸君开拓胸襟,立定志愿”。在他看来,勾践之屈身尝粪,有志气,算不得奴隶;东晋、南宋之皇帝无志气,无异于奴隶!他有一句十分感人的名言:“进德之积分,则不在于与世界腐败之人争闲气,而力求与古今上下圣贤豪杰争志气。”直至今天,这句话仍然具有警世骇俗、振聋发聩的意义。他多次以自身的经历,现身说法,劝导大家私人之间不要因小怨丧志,一切都要为自强救国的大事着想,“国耻雪,则各国不得不视我以平等,而国家得自由,此则大自由也!”

在知识传授中,张謇特别强调国文。延请教师,必择名流。录取新生或评定学成绩的优劣,也是首先看作文。学校里平时国文教学抓得很紧,除课堂讲授外,还指定学生课外阅读《曾文正公家书》,引导学生钻研辞章义理,使大家埋头书本,打下坚实的语文基础。品质教育,是张謇强调的另一个重要内容。在办学的第一天,他就提出以“忠实不欺坚苦自立”为宗旨,注重培养学生独立自主的人格、国格,反对屈从、依附的奴隶思想,要未来一代具有振兴华夏的丈夫气。“坚苦自立”也包括坚毅的性格与朴素踏实的作风,他曾再三强调“俭”字,说它“可以养高尚之节,可以产实业之本,可以广教育之施”。希望大家遵循这条校训,树立起独特的学风。他最崇拜宋代教育家胡瑗,曾多次讲起:“昔胡安定(胡瑗)弟子散之四方,见者不问其人为胡安定弟子,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而知其所指为胡安定。而我校诸生毕业后所至,能有坚苦自立忠实不欺之精神,是人人一望而知为是从通州师范学校来者,则下走之所深望也!”②

知行合一,是张謇强调的又一个重要方面。他一贯主张:“学问兼理论并阅历乃成,一面研究,一面践履,正求学问补不足之法。”③为此,他在师范建置内,附设了农科、蚕科、测绘科、土木工程科等项。在校河之西南,开设了农场,不久又建起附属小学,使学生有劳动和试教的实验园地。

同时,他还提倡“军国民教育”,购买了步枪百余支,在学校中推行“兵式操”。除了平时进行有计划的军事训练外,还定期到军山去打靶演习,力求使学生能说能行,能文能武,力改过去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气。张謇还强调学生在“践履”中事事从小处做起,“功不必期其速,事不可遗其小”,唯“事贵有恒”,积小成大,踏踏实实,一步步从头做起。张謇还很重视对学生的督促管理。由他亲自主持,为学校各方面都制订了详尽的规章制度,并专门从上海刊印成书,务求事事有礼法,处处不苟简。他主张对学生管束,反对放任自流。他说:“以教为育,便是干涉,而非放任。放任者,野蛮之事,干涉者,文明之事。”④并进而提出加强教育管理的要求:“范者,法也模也,学为人师,而不可不法不模……校章者,管理法也。鉴理能行,诸生能守,是为师范之正轨”⑤。“凡教人道以严为轨,凡学之道以静为轨”⑥,要学生集中心力,加强自觉性,为来日打好基础,“今日能行,异日能守,是为师范之结果”。⑦

张謇为师范学校的成长,真是呕尽了心血。校务方面的重大事情,他都亲自过问,经费和教职员工的人事安排,他都亲自动手。每逢开学或放假,只要他在南通,都要去演讲训导。学生毕业,他一个个喊着名字,亲手发给毕业证书,使学生更深切地感受到长者拳拳之心。他亦多次表明:“家可毁,不可败师范”。

南通师范的成功,使张謇受到很大的鼓舞,也吸取了很多的经验和教训。紧接着他又办起南通女子师范、甲种师范讲习所、乙种小学教员讲习所、盲哑师范传习所、东台母里师范等学校。由他倡议或资助而创办起来的还有两淮师范、龙门师范、金陵高等师范等多处,影响遍及全国。一些具有进步思想的知识分子,在这种新形势的推动之下,也纷纷仿效张謇私人办学。如翰林沙元炳就办起了私立如皋师范,而且他们也常常砸佛像改庙宇,向数千年来陈腐的思想观点发起猛烈的进攻,使神州大地上出现了一股生气。

与此同时,张謇上书朝廷,奏请在全国废科举、办学堂。他的呼吁终于有了一点成效,一年后在湖北、江苏先后办起了官方的公立师范学校。

师范教育的兴起,造就了一批师资。张謇因势利导,在这个基础上抓普及教育,以进一步推进实业和这实施他的村落主义培养人才。他主要抓住两点,一是学校的布局,二是学校的管理。他计划在农村每十六平方里的范围内,设一所初级小学。南通八千平方里,准备设五百所,逐步推行,不用几年,则教育之网可以形成矣。为开办方便和便于管理,他主张规模不宜过大,机构应该精干。他提出,初级小学,每校设总理(校长)一人,教习(教师)二或三、四人。他提出:对教师应根据其教学成绩的优劣,使其职、名相符。对于中师或高师毕业的学生,主张授于贡生、举人或进士的称号。他还不以此为满足,认为光给名位仅仅是“徒名优而已”,还须加俸,还须给予必要的经济优惠和人格上的尊重。

不久,通州城郊诞生了一批小学,市区还办起了幼稚园、中学和十多种职业学校,其中以纺织、农业和医校尤为有名,后来三校扩充为专科,1920年合并称南通大学。此外,还办了盲哑学校、伶工学社及其他公共文化事业。他还支援外地,帮助设立了吴淞商船学校、吴淞中国公学、复旦学院、扬州两淮两等小学、中学、南京河海工程学校等多处,但中心仍在南通。连山西、甘肃、江西、安徽、陕西等地的青年也到南通来求学。民间传唱:“淮南只有狼山高,兴学只有狼山早”。张謇也因此在社会上博得声誉,受到清政府的重视。1904年,清政府赏他三品衔;1911年,学部奏任他为中央教育会会长。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先生主持的南京政府对这位教育家也给予极高的评价,认为通州师范的开办及整个南通教育事业的兴起,“开全国之先河”。

当然,张謇办学的根本动机虽然来自“立国出于人才,人才出于立学”,但终究跳不出封建士在夫的思想范畴,常常站在维护摇摇欲坠的封建统治地位的立场上。他崇尚孔孟之道,在师范教育中也提倡尊孔,规定凡“开学散学及每月朔至圣先师位前行礼”,这与反孔声浪渐起的时代已很不合拍。他在“息修室”制度第十七条中规定:“于本校所应练习课艺外不得练习他种课艺”,这就大大地妨碍了学生个性的发展,不利于青年多方面的成长。同时,过于严格的教学管理,过于强调“静”,以至对学生的行动造成很大束缚,这些都是他教育思中消极的一面。但总的说来,张謇在废科举、办学堂上辟开了一条蹊径,闯出了一条新路,不失为开创近代教育的先驱之一。他首创的通州师范学校,学生遍及全国与南洋诸岛,为国家为民族培养了一批有用之材,适应了社会发展的需要。特别是二十年代中期,通州师范这个文人荟萃之地,在上海地下党的关怀下,成了江海地区培养革命种子的搖篮,就连张謇的孙辈中,也有人公开或秘密地加入了共产党,他的孙女张聪武还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的青春。这一切是他事先无法估量到的,但与他“教育救国”的主张并不完全冲突。

张謇看到国家强盛,需要培养多方面的人才,因此于师范学校之后,又创办了一系列专科学校,极力为社会造就具有特殊本领的“佳子弟”。



①光绪二十九年《师范学校开学演说是》。

②③《张先生像传》

④⑤⑦《师范学校章程》。

⑥《《通州师范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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