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37 .
丝绸之路与欧亚酒文化遗产
TheSi l kRoadandtheHeritageofEurasianAl coholCul ture
柯彼德
Pe t erKupfe r
( 德国美因兹大学教授、 汉学家 )
Abstract : Theanal ys i sofcerami c
v e s s e l sfromt h eNe o l i t h i cs i t e
o f
J
i ahu
,
H e nan
,
fr om7
,
0 0 0B C
broughttol i ghthumani ty
'
sear l i est
trac e sofal coho l i cbeverage s
,
mos t
probab l ywi l dgrapev inewasusedas
afermentat i oncatal ys t .Uptonow
,
Ji ahuprove stobethemos tev i dent
andmank i nd
’
so l d e s te xamp l eo f
thec o o c currenc eo ffermen t at i on
cu l tureandtheemergenc eofhuman
c i vi l i zat i on .Thef i ndingsfromJiahu
,
a swe l la so t herr e c en tr e s ear ch
r e s u l t sfr omd i ff er e n tf i e l d sof
archaeo l ogi cal
,
h i stor i cal
,
cul tural
,
s o c i a l
,
l i t e r ar y
andl i n gu i s t i c
s tud i e si nCh i naanda l la l ong
the
h i s tori calS i l kRoadsacros sEuras i a
l en dc r e de n c et ot h ef o l l ow i n g
as sumpt i ons :
1 . ThePa l aeo l i t h i cHyp o t he s i s
(DrunkenMonkeyHypothe s i s ):I tcan
b ea s sume dt hatt hePa l a e o l i t h i c
popu l at i oni nthe s el at i tude swere
already
ab l eto
p
roduc eaferment ed
dri nkfromwi l dgrapesl ongbefore
engag i ngi nagr i cu l tureandgra i n
growing.
2 .TheQuantumLeapHypot he s i s :
In
g
eneral
,
thedi scovery
anduseof
fermentat i onby
p
reh i s tor i cmancan
beregardedasa
q
uantuml eapi nthe
hi storyofevo lut i onandc iv i l i zat i on
,
s imi lartothedi scoveryoffire .
3 .TheInspirat ionHypothe s i s :The
ma s t ery
offerment at i on
p
roc e s s e s
promotedalmostal ltheach i evementof
c ivi l i zat ioninamoreorl e s sdirect
way
,
i nc l ud i ng
re l i g i ou sbe l i e ve s
,
mus i c
,
art
,
l anguage
,
l i teratureand
wr i t ing.
4 .T h eB e e r - B e f o r e - B r e a d
H y p o t h e s i s :I nE a s ta n dW e s t
granocul turewaspr imari l ydeve l oped
? 38 - 第一届
文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
forthepurposeofproduc ingal cohol i c
beverage s
,
i .e .
p
rototype sofbe er
,
thousandsofyearsbeforecul t i vat ing
bar l ey
andwheatforbak i ngbread .
There c en td i s c overy
ofthef i r s t
di rectev i denceofbeerbrewi ngatthe
Mi j i ayas i t ei nX i
’
anreveal sthat
theremusthavebeenthetransferof
bar l eydome s t i cat i ont ogetherwi th
brewi ng
t echno l ogyfromMe s opotami a
toCentralChinaatl east5
,
000years
ago .
5 .TheWi ne
-B
efore
-B
eerHypothe s i s :
I n
p
r i me v a ls o c i e t i e sl i v i ng
i n
t e m p e r a t ez o n e s
,
t h en a t u r a l
fermentat i onofgrape sseemstohave
ini t i at edandsetoffthe
p
roduct i on
ofmorecompl exfermentat i onproces ses
anda l c oho l i cb everage sl at eron .
Th i shasb een
p
rove dby
anal ogou s
prehi stor i cdi s cover i e si nCh i naas
wel lasintheMi ddl eEastandEgypt .
6 .TheEuras i anHypo the s i s :The
product i onanduseofs imi l arcerami c
dr i nk i ng
ves sel saround1 0
,
000years
agoa l lovertheEuras i ancont i nent
pro v et h ec r e at i onan dt rad eo f
ferment edbeverage s
,
i nc ludi ng
g
rape
w i ne
,
i na l lr i s i ng
c i v i l i z at i on s
betwe enEas tandWe s t .There c ent
r e s ear c hont h es o
-
c a l l e d
“
S i l k
Roads
”
reveal smoreandmoreev i dence
aboutthes i gn i fi canceofthi s
g
i ant
Euras i anne tworkforthemat er i al
an di mma t e r i a le xc hang eb e twe e n
pr eh i s t or i cs oc i e t i e sandanc i ent
c iv i l i zat i ons ,
inc ludi ngfermentat i on
t e c hn o l o g i e san d
p
r o du c t i o no f
a l c o h o l i cb e v e r a g e sa c ro s st h e
Euras i ancont inent .
Fr o mi t sb e g i n n i n g
C h i n e s e
c i vi l i zat i onhasbeendeep l y
shaped
by
al coho lcul tureandthesymbo l i sm
ofj i u( 酒 ) throughouti t sl ong
c ont i nuou sh i s t ory .Moreandmor e
f i nd i ngsi nt omb si nCh i naconf i rm
t h ec e n t r a lr o l eo fa l c o h o l i c
beveragesinfunerary
r i tual sandas
bur i alobj ect s .Thes i gni fi canceand
symbo l i smofferment edbeverage sat
thedawnofChi ne s ec i v i l i zat i oni s
notonl y
re f l ec t edi ntheabundant
Shang
andZhoubronzeve s se laswe l l
asr i tualsy s t em
,
buteveni nthe
Chinesewr i t ingsyst em.
Key
words : J i ahu ,Pa l a e o l i t h i c
Hypothe s i s
,Q
uantumLeapHypothe s i s
,
Insp i rat i onHypothes i s
,
Beer Before
BreadHypot he s i s
,
Wi ne Before-Beer
Hypothe s i s
,
Euras i anHypothes i s
,
S i lk
Roads
—
, 引S
从地理的角度来看, 自远古以来欧亚是
一个统一的大陆
, 是
一
个面积巨大、 跨越万
里、 不可分裂的整体。 史前人类的祖先早已
遍及欧亚大陆, 逐渐定居开垦殖民地, 并组
成原始社会团体和文明 。 在大约一万年以前
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39 -
新石器时代和人类文明启蒙期间 , 欧亚大陆
各地之间已经开展了不同社会的物质和思想
交流。 这种文化交融促进了各个民族文明的
发展, 大力推动了精神创造力和创新成果。
尤其最近的考古发现表明 , 史前不同民族的
迁移、 他们之间的接触和沟通以及相互融合
的现象早己存在。 但是, 在大约四五千年以
前各种文明中形成规模大小不同的部落和小
国的时候, 欧亚各个社会当中呈现各自具特
色的民族性质 、 民俗习惯、 民间音乐、 穿衣
和饮食习惯、 宗教和道德风俗、 历史传统和
文字记载一-就类似于圣经中 “ 巴别塔” 的
传说中原来人类的统一突然变成语言和文化
的分裂, 在欧亚大陆上形成不同的势力和文
明范围 , 并创造 “欧洲” 和 “亚洲”、 “西方”
和 “东方”、 “近东”、 “ 中东” 和 “远东” 等
人造概念。
然而, 两三千年以前在欧亚大陆出现了
另一趋势 : 跨越大陆一万多公里的东西两端
之间兴起了新的历史潮流。 遥远距离的贸
易关系和文明交流开始活跃起来, 在中国
的汉代和唐代达到了鼎盛和繁荣。 联络欧
亚许多帝国和小王国 、 世界历史上独
一无
二的交
通网络在
1 9 世纪被德国的地理学家
Ri chthofen命名为
〃
Se i denstrafie
〃
, 就是
“
丝绸之路'
归根结底, 欧亚大陆不但是地理的整体,
而且历来是众多民族、 文化、 宗教、 语言经
常迁移和来往的独一无二的 “桥梁”。 所谓
的 “东方” 和 “西方” 不能当作绝对的概念,
只是这一整体的两端而己 。 尤其是最近几年
的考古发现越来越清楚地表明 , 中亚地区以
及
“
丝绸之路
”
至少从新石器时期起是欧亚
大陆各民族、 各大小国 、 各不同文化世世代
代进行接触
、 交流和融合的枢纽地带, 早已
实现了 “ 多元化” 和 “全球化”。 数千年以
来欧洲、 近东、 南亚、 中亚和东亚民族之间
不但横跨大陆的贸易往来和货物交换持续不
断, 思想和知识交流也源源不绝。 其中 , 有
些令人惊异的踪影显出 , 关于酿酒发明和技
术、 饮酒、 祭酒各方面在欧亚大陆不同地区
和民族之间同时出现了同样的物质文明上和
人类进化史上的现象 , 甚至表明 , 一个社会
发展得越繁荣, 自 己酒文化的传统越悠久。
从这个角度来看, 中国是最好的例证 : 它不
但是人类历史最长的连续性文明 , 而且在丰
富多彩的酒文化方面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在中国河南省贾湖遗址发现的 9000 年以前
的酿酒痕迹是人类进化史与酒文化发展密不
可分的最好证据 。
把注意力放在欧亚的西部地区 , 根据历
来的理论, 格鲁吉亚、 亚美尼亚、 伊朗北部
和土耳其东部不但是人类最早的文明起源地
之一, 也是人类最古老的葡萄酒发源之地。
但是, 贾湖的发现才提供了欧亚大陆在史前
早已有东西方酿酒技术和知识交流的新论
证, 甚至可以说, 带来了有关人类酒文化研
宄的新突破。
我在 2008 、 20 1 2 和 20 14 年沿着丝绸之
路旅行考察的时候发现, 欧亚各地的史前和
古代酒文化有着不少令人瞩目的共同点。 近
东、 中亚和南亚地区的不同文化和宗教古迹
一般表明同葡萄酒文化的密切联系
, 有些相
距几千公里的地区至今保留了数千年之久栽
培葡萄和酿酒的传统。 从土耳其、格鲁吉亚、
亚美尼亚和伊朗到中亚五个国家以及巴基斯
坦和印度的考古发掘地都证明 , 史前的萨
满
教和人类最古老的宗教之拜火教, 此
?40 - 第一届文
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
后沿着丝绸之路蔓延的犹太教、原始基督教、
景教、 摩尼教等都把葡萄酒当作最重要的祭
祀和社交礼仪饮料
, 甚至佛教与葡萄酒原来
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从古代以来, 这些文化
和宗教己传播到中国 , 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
远的影响 。
本论文的主要意向在于指出一些新发
现、 背景和论点 , 以进
一步
证明最晚在新
石器时代已经有了
一座比 “
丝绸之路
” 早
七八千年横跨欧亚大陆, 联系不同民族和文
化的物质和思想交往的 “桥梁”。 最近一些
举世轰动的发现和一些中国学者的研宄结果
表明 , 河西走廊和中原地区早在
5000 年以
前己经存在与欧亚西部地区的紧密文化交
流, 这确实比张骞出使西域开拓所谓的 “丝
绸之路” 早 3000 年。 举例来说, 在安阳殷
墟所发现的很多玉器鉴定为新疆和田玉, 在
春秋和战国时代中国内地
已经从波斯进口玻
璃和各种器皿等等。 这样, 我们能否进一步
假设说, 贾湖与欧
亚其他原始社会之间早己
存在联系和交流? 所谓的 “新石器革命” 和
欧亚大陆各地同时爆发的文明兴起是偶然
的、 各自独立发生的 , 还是自然而然地在思
想和物质交换的情况下发生和互相影响的?
二, 欧皿大陆西部的酒艾彳 起
大约在公元前 3000—4000 年古代埃及、
巴勒斯坦和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已经开
始大量地酿造和贮存葡萄酒, 并开始葡萄酒
的进出 口贸易 。 从那个时候起, 葡萄酒业得
到了快速发展。 一方面, 葡萄酒成为商品 ,
装在专用的陶缸内运输到别的国家做贸易 。
另一方面, 葡萄种植和酿酒工艺也传播到欧
洲和中亚其他地区 。
在亚美尼亚、 格鲁吉亚和高加索山区可
以追溯人类种植葡萄、 酿造葡萄酒的最悠久
的历史。 距今至少有 7000 年持续不断的酿
酒、 饮酒的传统。 新石器时代的葡萄籽和许
多其他的出土文物为此提供了充分的证据 ,
如一座青铜饮酒的人像制作于公元前 7—6
世纪, 相当于中国西周时代, 他的右手握着
牛角用作饮酒器。 到今天为止, 格鲁吉亚人
在举行饮酒礼仪的时候仍然习惯使用这种牛
角酒器。 关于牛角酒器在欧亚各地的发现,
我们在下边进一步讨论。
到最近在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仍然经常
发掘出新石器时代的酿酒工具和酒器, 差不
多与中国的贾湖遗址同时。 考古学家出土了
大量距今有 3000 到 6000 年历史的葡萄酒陶
器 , 这相当于中国的商代
、 夏代和史前的文
化。 甚至欧亚西部发现的许多陶器与中
亚和
中国发掘的陶器很相似。
虽然格鲁吉亚这个国家比较小, 人口只
有 450 万, 但是, 这个国家有世界上种植葡
萄、 酿造葡萄酒的最悠久的历史, 而且有世
界上最多的葡萄种类, 一共 500 个品种。 因
此格鲁吉亚有着
“葡萄
酒文化摇篮
” 的
美名
。
穿过格鲁吉亚的丝绸之路黑海支线上的
贸易至少有 3000 多年的历史。 大的和小的
高加索山脉之间的地区卡赫季州 (Kakhet i )
早已被称为
“葡萄酒
之故乡
”
, 从这儿葡萄
酒业也普及到中亚
。 而且正好, 在这个地区
养蚕业和丝纺工业的传统也可以追溯到古
代, 这就是表明 , 通过丝绸之路格鲁吉亚和
中国有着古老的往来, 在酿酒工艺方面也必
定有交流。
在上个世纪
90 年代美 国 著名 的考
古学和酒文化专家麦戈文 (Patr i ckE.
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4 1?
McGovern) 对在伊朗西北部出土的 、 新石器
时代的陶缸里边淡黄色的痕迹进行了分析,
发现是葡萄酒的遗迹。 这是到那个时候所
发现的人类最早的酿酒证据。 Haj j iFiruz
T
印
e 遗址离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不远, 只
有 200—300 公里左右。
三、 欧nn大陆东部珀酒交丨 起
2004 年McGovern 和中国的考古学家采
用样本化学分析和先进技术的检测证明 ,
在河南省贾湖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的陶器
上, 除了稻米、 蜜蜂、 大麦和植物树脂的
痕迹以外, 还包含酒石酸和酒石酸盐成
分。 McGovern 在美国著名科学杂志 PNAS 上
于 2004 年 12 月发表了有关文章 ?。 人类在
9000 年前, 而且在农业经济发展以前己经
掌握酿酒工艺的新闻轰动了全球的学术界。
专家们推测, 陶器上的酒石和酒石酸盐
成分可能有两种来源 : 山楂和葡萄 。 山楂在
中国很普遍, 但是野生葡萄几百万年以来在
中原和北部地带也十分普遍。 另外, 在贾湖
遗址除了其他炭化植物遗存正好也出土了炭
化葡萄籽, 但是好像没有找到山楂的遗存。
从欧亚的综合角度来推论, 原始社会采用野
生葡萄酿酒的可能性较大。 假如中国的祖先
大约在 9000 年以前确实掌握了利用野生葡
萄果实酿造混合型酒的工艺, 那么这个发现
动摇了长期以来所提出的近东和高加索是葡
?Mc Go v e r n ,Pa t r i c kE .e ta l . :" Fe r men t e d
bever age sofpr e-andp ro t o-h i s t o r i cCh i na .
"
I n :P r oc e e d i ng so ft heN a t i ona lA ca d emy
o f
S c i enc e s
,
De c .2 1
,
2 0 0 4
,
vo l .1 0 1
,
no .5 1
,
1 7 5 9 3 1 7 5 9 8 .
萄酒发源地的理论。 总之, 贾湖人所酿造的
就是人类最早的酒, 也包括把葡萄酒当作发
酵剂。
生物学家早己鉴定, 土地辽阔的中国从
几百万年以来有
40多种土生土长的
野生葡萄,
占世界各大洲的一半以上。 虽然汉武帝时张
骞从西域引进葡萄和酿造葡萄酒工艺的传说
比较流行, 但是从 《 诗经 》 和 《 周礼 》 记载
中和一些地区如山西和陕西的民间传说中都
可以知道, 在
3000 年以前中国许多地方长有
野生葡萄, 显然也有人工培育的葡萄。 用葡
萄作为酵母和糖的来源, 以便系统地催化发
酵过程, 这种技术显然是在中国很早所发现
和操作的。 中国东北最流行的、 抗寒很强的
山葡萄品种 Vi t i saraurens i s 仍旧在吉林通化
用作酿葡萄酒, 并在世界其他国家的葡萄栽
培研宄中心用以做杂交试验。
到了唐代的时候, 葡萄酒文化不但在西
域和河西走廊, 甚至在中原非常流行。 在乌
鲁木齐新疆自治区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唐代的
吐鲁番阿斯塔那墓葬出土的葡萄籽和葡萄
干
样本。
从贾湖遗址至今的发掘和检测结果可以
得出结论, 中国原始社会的酿酒工艺相当发
达, 并且发酵的发明 , 跟发明运用火
一样
,
对中国文明的萌芽至关重要, 甚至引起了原
始社会的质变。 这样才可以解释说明 , 在仰
韶文化、 大汶口文化、 龙山文化等中国领土
上的史前遗址所发掘的酿酒、 藏酒、 饮酒用
的多种多样的陶器和以后商朝很相似的青铜
酒器, 再加上甲骨文有关酒的记载, 这都说
明为什么那时就己经达到了相当高的发展水
平。 可以很清楚地认识到, 从全球的规模来
看, 中国的酒文化发展得最早最丰富 。
?42? 第一届
文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
但是, 我们 目前还不了解, 并需要多研
宄的议题是, 酒在史前社会当中的祭祀、 丧
葬、 宴席、 社交等各种礼仪活动中宂竟起过
什么作用 。 最有意思的是, 跟格鲁吉亚、 地
中海周边、 近东和中亚一些史前遗址一样,
在贾湖遗址除了陶器以外同时还出
土了中国
最早的农作物, 如稻米、 其他稻谷、 大豆、
莲藕等植物, 还出土了中国最古老的乐器,
就是用丹顶鹤翅膀骨头制造的笛子。 另外发
现了在龟甲上的中国最早的文字符号, 比商
代的甲骨文早 5000 多年 ! 这都表明原始社
会的酒文化和其他文明成就的发展关系是密
不可分的 。
有意思的是, 欧亚西部在一些原始社会
女巫师墓葬里也发现了龟甲 , 比如在德国的
BadDUrrenberg , 距今8700
—9000
年, 和
以色列的 H i lazon Tacht i t , 距今 12000年。
试问 , 这些离中国大约一万公里的遗址和贾
湖的巫师墓葬同样利用龟甲 , 是否偶然? 不
过, 德国和以色列的龟甲上没找到任何符
号 。 那时龟甲是比较珍贵的材料, 为什么作
为陪葬品 ? 在贾湖墓葬里的龟甲旁边发现了
卵石。 显然巫师把龟甲当作摇鼓之类的乐
器, 与笛子一样, 在进行舞蹈和敬神礼仪使
用 。 另外 , 乌龟很有可能早在几千年前已经
是长寿的象征。 制造笛子为什么用丹顶鹤的
骨头
? 大
概是因为丹顶鹤具备其
它鸟类很少
有的特征, 除了体态优雅、 颜色分明 , 身体
和翅膀细长等特点 , 它的千姿百态的交尾舞
蹈很出色, 大概早已诱惑史前的人和巫师。
在贾湖遗址和中国以及东亚其他类似的
古文明遗址的发现表明 , 崇拜神灵和祭祀祖
先的萨满巫师典礼经常与奠酒和饮酒礼仪有
密切的关系 。 同时, 音乐和歌舞也是礼仪活
动的组成部分。 中国和东亚有些少数民族仍
然保留了一边向祖先奠酒, 一边巫师在举行
宗教活动时自己饮酒的习俗。
四 , 醣酒与入类进化的关届
McGovern 对于世界五洲各地的原始社
会和酒文化的关系进行过广泛的分析, 并提
供了十分丰富的资料。 他在重要的学术著作
《拔除历史的瓶塞》 (UncorkingthePast
2009) 提出了新颖的见解证明 , 酒与人类文
明的起源和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 我
认为, 贾湖与中国和欧亚其他史前的考古遗
址一样都是很理想的直观教具, 到处都可以
发现人类最早的酒文化的痕迹, 值得将来从
这个角度多进行深入地研宄。
为了开辟新的研宄议题, 我在下面列出
一
些值得讨论的假设 :
1 .
“旧石
器时代酿酒假设
,,
(
Palaeolithic
Hypothesis
) ,包括
“猴醉酒
假设
”
(Drunken
Monkey
Hypo
thesis) :
这个假设是早已由
一
些学者所提出的 ,
如 Dudl ey?和 McGovern?。 在世界所有的大
文化当中 , 水果酒比粮食酒的发明肯定早得
多 。 野生水果曾是采集经济社会里的重要食
?McGove rn ,Pa t r i ckE .:Unc o r k i ngt hePa s t .
TheQue s tforW i ne ,Beer ,ando t he rA l coho l i c
Bever a ge s .Be rke l eye ta l .2 0 0 9 .
②Dud l ey ,R . :" E t hano l ,F r u i tR i pen i ng ,and
t heH i s t o r i c a lO r i g i n so fHuma nA l c o ho l i s m
i nP r i ma t eF r ug i vo r y
,
"
i n :I n t e g r a t i v eand
Compa r a t i veB i o l ogy ,4 4 ( 4 ) ,2 0 0 4
,
3 1 5
—
3 2 3 .
?McGove r n ,Pa t r i c kE . :Uncor k i ngt heP a s t .
TheQue s tforW i ne
,
Beer
,ando t he
rA l coho l i c
Beve r a ge s .Be rke l eye ta l .2 0 0 9 .
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43■
品 , 长期存放在一个地方, 就容易发酵变成
果酒。 而葡萄, 由于糖分较高, 酵母菌在果
皮上也自然存在, 自然发酵成酒的过程就比
较快。 粮食酒, 也包括啤酒, 是农业和酿酒
技术相当发达, 粮食开始成为主要食品的结
果。 原始文明的考古发现证明 , 果酒
—其
中最重要的、 成分最丰富的就是葡萄酒—
是比粮食酒更早一阶段的文化饮料, 因此是
人类共同的遗产, 而不是个别文化的成就。
猴子和其他动物采集水果故意酿酒的故事,
在中国西南和非洲都有。 生活在几万年以前
的猿人更是如此。
2 . 人类进化质的
飞跃假设 (Q
uantum
LeapHypothesis
)
:
发酵技术的发明和应用带来了人类进化
史和文明史的质的飞跃。 火的发现和使用带
来了食物制作技术的革命, 而发酵技术则使
得饮料制作技术有了革命性跨越过程。 两者
共同作用带来了古人饮食
卫生状况的改善、
食物和饮料多样性与质量的提高, 终于也促
进了人类创造力的发展。 我们甚至可以认
为, 发酵技术的应用对人类历史上所有文明
成果的诞生都有着间接和直接的影响。 最明
显的文明进程之
一就是所谓的 “新
石器时代
革命” : 在这一阶段, 以狩猎和采集为主的
原始人逐渐开始定居、 开垦农耕和制作工具
的生活, 随后社会分工和阶层结构开始形成。
这
一时期
, 在气候适宜地区定居的原始社会
居民通过发酵葡萄来酿造不同的酒精饮料¥
其中让人惊讶的现象是, 欧亚大陆东西两端
发酵技术的创造和运用是同步进行的。
3? 灵感
假设 (
InspirationHypothesis
) :
越深入地研宄中 国的酒文化, 就可以
越清楚地认识到,
“酒”
这个字所包含的象
征意义贯穿了 中国社会和文化的整部发展
史一一无论是技术和物质文化、 经济社会发
展、 神话与宗教, 还是语言和文艺。 我们可
以大胆地假设 : 是酿酒技术的发展和人们将
酒作为精神饮料, 对激发中国文化所有领域
的创造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 这个假设颠覆
了以往的相反的看法 : 物质水平发展和社会
文化进步才是人们饮酒的前提。 发酵技术质
的飞跃直接或间接地推进了语言、 文字、 巫
术、 神话、 宗教、 哲学、 音乐、 舞蹈、 文学、
艺术等领域的创造和发展。
4 . 粮食酒在先面
包在后假设 (
Beer-
Before-BreadHypothesis) :
近几年以来, 有些学者提出新的看法说,
人类开始种植谷物的主要目 的在于酿酒, 而
不是首先为了生产食物。 比如 Re i chhol f?
指出 , 古人在美索不达米亚培植的最早的谷
类是大麦, 可以追溯到距今 1 2500 年, 但
是生产面包才有 6500 年的历史, 比酿酒晚
6000 年。 他还提出
一系列论
证强调 , 当时
在大自然存在丰富的肉类和植物, 在狩猎采
集社会的时候用谷物制造食品的过程太复
杂、 太费事, 因此第一发展阶段是浸泡大麦
或其他谷物酿造营养价值较高的 “ 原始啤
酒”。 值得研宄的是, 除了美索不达米亚和
近东之外 , 大麦在欧亚大陆其他地区尤其中
国在人类进化历史上起了怎么样的作用 。 正
好 2016 年春天, 中美考古队在陕西西安东
郊米家崖遗址发现了公元前 3400—2900 年
的酿造原始啤酒的整套设备, 也就是 “中国
①Re i c hho l f ,J o s e fH . :Wa r umd i eMen s chen
s e s s h a f twu r d e n .Da s
g
r oB t eRa t s e lun s e r e r
Ge s ch i ch t e .Fr ank fur ta .M.2 0 0 8
,
2 6 8
-
2 6 9 .
?44? 第一
届文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
第一所啤酒厂”。 专家认为, 达到这样高级
水平的酿酒设备和技术, 包括大麦的使用 ,
都是从西亚, 尤其是从美索不达米亚传来的 。
5 . 葡萄酒在先粮食酒在后
假设 (
Wine
-
Before-Beer-Hypothesis
)
:
如上所述, 在欧亚大陆的温带很可能存
在原始人掌握用很简单的方法收藏野生葡萄
酿造
“原始葡萄酒” 的
工艺。 由此可以得出
结论说 , 葡萄酒肯定比粮食酒 ( 啤酒 ) 出现
得早多了 , 甚至早几万年。 因此, 葡萄酒 ( 果
酒 ) 是人类最古老的文化饮料。 到了新石器
时代, 古人很可能开始利用葡萄作为酵母和
糖的来源, 以便系统地催化发酵过程, 逐渐
发展到越来越复杂的酿造技术, 并添加不同
的原料和配料, 终于生产出 “贾湖酒” 之类
的混合酒。 有意思的是, 欧亚东西不同的酒
文化中 , 都发现了一些共同的配料, 比如蜂
蜜、 树脂以及各种草本植物和药草。
6. 欧
亚假设
EurasianHypothesis
( 或 “丝绸之路” 以前的 “葡萄酒之路”/
"
WineRoad
"
before"SilkRoad" ) :
大约一万年以前, 东亚开始生产大量的
陶器, 其中好像相当大一部分是藏酒、 斟酒
和饮酒用的 , 与以后商代青铜器的模样很像。
不久以后 , 在近东和中亚许多地区也出现了
类似的酒器。 这是不是证明 , 作为人类最古
老的文化饮料的葡萄酒和酿酒工艺 , 在欧亚
大陆东西两端之间的交流早在新石器时代己
经发挥了重要作用
? 关
键的问题就是, 葡萄
酒文化的发展是在东方和西方独立和分开,
但是同步进行的, 还是东方和西方的物质和
知识交流是早在史前时期己经开始的? 能不
能设想, 中国和格鲁吉亚的居民在大约一万
年以前已经有一定的联系和互相影响? 我认
为, 对近些年来在欧亚大陆各地所发现的遗
物进行比较和总结, 我们就可以论证, 史前
早己存在比 “丝绸之路” 更古老的横跨欧
亚大陆的
“葡萄酒
之路
”
。 毫
无疑问 , 在距
今 4000—5000 年前一直到商、 周代的时候,
不但在中国也在中亚、 近东和地中海周边,
酒, 尤其是葡萄酒在宗教和社交生活中 占有
决定性的地位。 而且, 在欧亚大陆野生葡萄
“黄金
地带
” 的不同民族
、 文明和宗教的葡
萄酒文化显然都存在许多共同点 。 不但是中
华文化的祭祀天地和祖先, 也是波斯和中亚
的古老宗教—拜火教、 印度教、 希腊的多
神教、 欧亚北部的萨满教以及以后兴起的道
教、 佛教、 摩尼教、 景教、 基督教、 伊斯兰
教等, 酒文化不同程度地都成为各种宗教活
动中的组成部分。 但是, 到目前为止, 有关
发酵和酿酒技术在欧亚不同文化之间的共性
和互相影响的研究还远远不够。 与欧洲和近
东同样, 葡萄酒文化对中国的宗教思想也发
生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 魏晋南北朝兴起的道
教和黄老思想, 对 “道” 和 “真” 的追求, “炼
丹服药, 乞求长生不死的求仙术” 等观念,
再加上那时传播到中国的佛教的一定影响 ,
都是与唐朝的葡萄酒文化和文学成就分不开
的 。 在这一方面, 将来应该开展多角度和跨
学科的更广泛、 更深入的探索和研宄 , 包括
考古学、 历史学、 人类学、 宗教学、 语言学、
文学等领域。
下面简单地介绍德国进化生物学家
Re i chhol f
? 的一
些基本论点 。 他说 :
①Re i c hh o l f ,J o s efH . :Wa r umd i eMe n s c he n
s e s s ha f twu r d e n .Da s
g r oB t eRa t s e lu n s e r e r
Ge s ch i ch t e .F rankfu r ta .M.2 0 0 8 .
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45?
1 . 麻醉品
是人类文明兴起的必不可少
的因素。
2 ? 酒精 ( 乙醇 ) 是
人类最自然、 最常
用的麻醉品 。
3 . 饮用
酒类的萨满教巫师是原始社会
的核心人物, 为祭祖敬神担负主导任务, 他
们是语言和文字的发起人。
4. 大麦
是人类最早的谷类作物, 早在
史前己用作酿酒 ( 啤酒 ) , 较晚才制作面包
等食物 ( “先啤酒后面包” ) 。
5 . 酿酒业在先 , 农业和定居在后。 狩
猎采集社会在开始农业经济很早以前己经掌
握发酵和酿酒工艺。 饮酒的习惯给他们带来
了卫生、 保暖、 消化、 提神、 生殖等优点 。
五, a与语a艾字
1 .Vine
〃
这个词 的来源和 多种语
言的演变 : 最早的好像是格鲁吉亚语的
ghwino , 然后变成 g ini( 亚美尼亚语 ) 、
gwin( 威尔士语 ) 、 yayi n( 希伯莱语 ) 、
〇v〇 S
oi nos( 希腊语 ) 、 vinum( 拉丁
语 ) 、 v
ino( 西班
牙语、 意大利语 ) 、 vin( 法
语 ) 、
Wein(
德语 ) 等。 如果追溯汉字
“酉 ”
和 “酒” 的古代发音 ( j iu/yeo/iu/
t s iu/kiu?) , 那么 ,
我们能不能推测
一
下 , 这个早在商代甲骨文中己经流行的字和
格鲁吉亚语的 ghwino 是否有同一来源?
2. 在中国的古代文
学, 如
《 诗经 》和
? 周礼 》 中有关
于野生葡萄的记载, 如葛
蠤g6 1 6 i(V i t i sfl exuosa) , 奠奠ylngyii
(Vi t i sadstr i cta) 。 这些名称有可能跟古
代汉语里的许多联绵字一样是其他语种的外
来词。
3 .
“葡萄” 的来源是古波斯
语的 bade ,
原来表示 “葡萄果实” 和 “葡萄酒” 两种意
思。这表明 , 葡萄早己专门为了酿酒所种植。
4 .
“葡萄” 在古
代中文有不同拼写法 :
蒲陶、 蒲萄、 蒲桃、 葡桃。
5 . 《史记 ? 大宛列传》 有关于西域生产
葡萄酒的记载 : “宛左右以蒲桃为酒, 富人
藏酒至万余石, 久者数十年不败。 ” 在两千
多年前 “大宛” 位于今天的费尔干纳盆地,
在乌兹别克斯坦东部, 是亚历山大留下来的
后裔, 也是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的国家。 “宛”
这个字从前也念
〃
yuan' 是从希腊语
"
Ion
"
借过来的 , 古时是其他民族对希腊的称呼。
据说, 亚历山大沉迷于葡萄酒, 并经常举办
酒席。 他的后裔把葡萄酒文化也带到了中亚
和中国的西域。
6. 蜂蜜在欧亚不同地区经常用作酒的
配料, 有时也单独当作酒的原料酿造蜂蜜
酒。 欧亚大陆的不同语种都用类似的词汇标
明 “蜂蜜” 或 “蜂蜜酒” , 如 madhii( 梵文 ) 、
mi t( 吐火罗语 ) 、 madu( 古波
斯语 ) 、
Met
( 德语 ) 、 mead( 英语 ) 、 mi e l( 法语 ) 、
medus( 立陶宛语 ) 、 mei(
现代波斯语 ) 、
蜜 mi( 汉语 ) 等。
M, 酒与丝明2路
两千多年以前跨越欧亚大陆一万多公里
的东西两端之间贸易关系和文明交流开始活
跃起来, 从汉代到唐代达到了繁荣时期。 所
谓的 “丝绸之路” 联络欧亚许多大小国家和
民族成为世界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交通网络。
从公元前 6—5 世纪开始, 古希腊、 波斯和
中国编纂最早的历史记载, 逐渐揭开了欧亚
大陆史前民族之间关系和来往的神秘面纱^
许多历史记载和考古发掘证明 , 大汉帝国和
- 46 - 第一
届文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
罗马帝国之间己经建立了各种外贸和外交关
系 。 其中 , 在格鲁吉亚丝绸之路的北分支,
就是往黑海的路线 , 在丝绸贸易和奴隶交易
方面也活跃起来了 。 关于当时葡萄酒贸易的
资料和研宄结果还比较少。
从格鲁吉亚沿着丝绸之路, 途经亚美尼
亚、 伊朗、 土库曼斯坦、 乌兹别克斯坦、 塔
吉克斯坦、 哈萨克斯坦和中国西域, 也是阿
富汗和巴基斯坦北部一些地方, 各地都可以
找到自古以来延续到今天的种植葡萄、 生产
葡萄酒、 饮酒礼仪的痕迹。 这种传统同时表
明 , 当地的葡萄酒文化与经济和政治生活、
宗教信仰、文学和科技发展有过密切的关系 。
这些地区的压榨葡萄 、 酿酒和藏酒设备与技
术 , 都具有许多令人惊讶的共同点 , 难以相
信各地的葡萄酒文化历来都是独立和分开地
发展起来的 , 显然有了悠久的来往。
t, 酒与宗教
如上所说, 世界大宗教与 ( 葡萄 ) 酒都
有着一定的缘分。 尤其在犹太和基督教的圣
经中 , 葡萄酒的象征比比皆是。 佛教和伊斯
兰教也不例外, 两个宗教在历史上也有饮
酒的习俗, 而且从偶尔严禁饮酒的规定就可
以看出来酒对人们的吸引力和人们对酒的乐
趣。 中国的道教与酒更有不解之缘。
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是世界上最古老的
基督教国家, 成立于公元 4 世纪。 在这两个
国家 , 以后也在欧洲的其他国家, 葡萄酒业
在基督教修道院的垄断下进入兴盛时代, 长
达将近
一千年
之久。 大约在 1 0 到 1 5 世纪之
间 , 许多地方的教团和修道院成为出名的葡
萄酒生产基地, 中世纪的修道士把葡萄栽培
和葡萄酒酿造工艺推进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一
直到了今天, 在欧洲和中东各地都可以发
现这个传统的痕迹。 如今在格鲁吉亚和亚美
尼亚葡萄酒文化和宗教生活依然有密不可分
的关系 。 古老修道院的周围至今保留了一片
葡萄园 , 葡萄的符号到处都可以发现, 在十
字架碑刻上, 在圣母和耶稣的手里。
亚美尼亚最有名的 Noratus 墓地
一共有
500 多座古代和近代的、 雕刻艺术别具
风格
的墓碑。 上边雕刻的几乎都是与葡萄和葡萄
酒有关的题材, 最古老的刻画描写民族在盛
宴上饮酒的情景。
伊朗的葡萄酒文化至少有 6000—7000
年的历史。 古代波斯的宗教、 文学、 音乐、
舞蹈、 艺术等与葡萄酒文化都纠缠在一起。
当前, 在伊朗的宫殿和博物馆仍然可以看到
斟酒和饮酒情景的壁画 。 与中国六朝与唐
代相同 , 古波斯的著名诗歌也受到了酒的
深厚影响 。 比如在
1 1
—
14 世纪
之间 , Omar
Khayyam、 Rumi 、 Hafez 等著名 的诗人都赞
颂了葡萄酒在宗教和哲学中的作用 。 到 目前
为止, 在中亚和中国新疆, 尤其是在维吾尔
民族地区 , 仍然可以发现古伊朗葡萄酒文化
的影响。 就是从 1 979 年起, 伊朗伊斯兰共
和国成立后 , 马上实现了严禁酿酒、 卖酒和
饮酒的规定, 这样首次中断了几千年之久的
光荣葡萄酒文化。
在公元前后 , 位于巴基斯坦北部的健驮
逻地区 (Gandhara) 不但是佛教和古希腊文
化交叉的地方, 而且几千年以来己经有繁荣
昌盛的葡萄酒文化。 考古学家在那儿发掘了
一系列葡萄
酒文化的古老痕迹, 比如 5000
年以前的葡萄树、 陶器和青铜酒杯、 青铜葡
萄叶和男女乐酒的浮雕。 有意思的是, 佛教
和葡萄酒文化是在健驮逻一起发展起来的 ,
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47.
也是手牵手地进入了中国西域。
八, 酒与莒古宇
在格鲁吉亚连续发掘的酿酒工具和酒器
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 差不多与中国的贾
湖文化同时 。 酿造和储藏葡萄酒用的大陶缸
有的是 3000 多年以前制造的 , 相当于中国
的商代, 在格鲁吉亚语中称为 〃Kvevri " 。
在土库曼斯坦, 尤其是沿着丝绸之路要
道, 考古学家近几年来发掘了越来越多的史
前遗址, 就是所谓的 “绿洲文化”。 其中公
元前
2300 年到 1 700 年中亚青铜時代的文明
尤其发达, 早于中国的商代。 但是到现在为
止, 关于这些文明的起源还没有具体的答案,
并存在不同的论说, 好像是原始印欧民族,
他们受到了美索不达米亚, 同时也有古印度
和中国文明的影响 。 在这些遗址所发掘的大
陶缸与古格鲁吉亚、 希腊和埃及的葡萄酒缸
很像。 但是至今还没经过具体分析, 是不是
原来也装葡萄酒用的陶缸? 据了解, Gonur
Depe
遗址是早期拜火教, 也叫祆教或琐罗
亚斯德教的中心, 这个宗教仪式的重要祭品
原来也是葡萄酒。
古代帕提亚帝国 (Parth i a) 是中亚在公
元前
3 世纪到公
元后
3 世纪之间的大国 , 同
中 国的汉朝曾有往来 , 在中国史料记载称
为 “安息帝国 ”。 他的首府是位于当今土库
曼斯坦首都阿什哈巴德附近的尼萨 (Ni sa)
遗址。 当时, 尼萨也是拜火教的重要中心,
同时保存了丰盛葡萄酒文化的遗迹, 比如
一个很大的葡萄
酒酒窖 (
Madustan) 、 与格
鲁吉亚很相似的酒缸 (Hum) 和 2500 个陶片
(Ostraka) , 上边用亚兰字母 (Aramai c) 详
细地记载了葡萄酒的商人姓名 、 业务日期、
生产地和生产量。 如今, 在土库曼斯坦西南
部的山脚下离尼萨遗址不远依然有辽阔的葡
萄园 。
在途经中国甘肃的丝绸之路主道旁边发
掘了大量的史前陶器, 例如 :
大地湾文化的绳纹三足深腹罐, 距今
8000—7000 年前制造的 。
仰韶文化的所谓重唇口红陶尖底瓶, 距
今 6900—5600 年前制造的 。
这样大量的史前陶器是在兰州博物馆,
也是在沿着丝绸之路其他博物馆展出的 , 与
贾湖差不多同样的时代。 我在 20 1 2 年在山
西、 陕西边界参观了戎子葡萄酒公司 。 在公
司的博物馆也展出在那个地区挖出的三足
罐, 并解释说, 陶罐的三足里边发现了葡萄
籽。假如这些三足陶罐真是新石器时代的话,
问题在于, 葡萄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另
外, 山西省有些民间传说, 描写 2500 年以前,
就是春秋时期本地农民采集野生葡萄酿酒的
情景。 如今, 山西西南部还有些农村保留了
这种习俗。
除了酒罐和酒缸以外, 沿着丝绸之路出
土的新石器时代陶瓷酒杯在欧亚东西各地的
博物馆都可以看到。 不管各遗址之间距离遥
远, 但是形状有时非常相似, 例如 :
在 伊 朗 东 部 的 烧城遗址 (Shahr-e
Sukhteh/BurntC i ty) 出土了距今5000
年前的酒杯。
在甘肃西部的四坝文化发掘了类似的酒
杯, 距今 3900—3400 年。
在印度北部摩腊婆文化的遗址也出土了
酒杯, 距今 3300 年。
在山东发现了4000 多年以前的龙山文
化的黑陶高柄杯。 在伊朗北部的 Hesar 也发
第一届文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48?
掘了类似的高柄杯。 Hesar 正好位于丝绸之
路的主要干线 。
值得深入研宄的是 , 山东龙山文化的黑
陶高柄杯起了什么作用 ? 龙山文化也以龟甲
占 卜巫术活动为名 , 而且化学分析表明在山
东两城镇遗址巫师在祭祀典礼也用了与贾湖
类似的 , 包括含葡萄酒的混合型酒。
在乌兹别克斯坦位于撒马尔罕郊区的
Afras i ab 古城在中国西
汉时代已经开始繁
荣, 是公元前 3 世纪到公元后 7 世纪的粟特
民族王国 , 考古发掘也包括酒器, 比如陶瓷
的葡萄酒杯。
另外, 在健驮逻地区 ( 巴基斯坦北部 )
出土了公元 1一2 世纪的青铜葡萄酒杯。
参观欧洲、 中国和沿着丝绸之路的 80
多所博物馆和考古所之后, 我认为, 葡萄酒
文化最有代表性、 最有意思的符号是角状饮
酒容器, 也叫做 “ 牛角酒器” 或
“来
通
”
,
即希腊语 Rhyton 的借词 。 不但从地理范围 ,
也是从历史范围来看都可以说, 牛角酒器从
北欧到东亚, 从旧石器时代到现代都非常普
遍, 而且表现与葡萄酒文化的密切关系 。 牛
角酒器最长的历史在格鲁吉亚, 在举行酒席
和招待会的时候格鲁吉亚人仍然高举牛角酒
杯畅饮葡萄酒。
人类最早发现的牛角酒杯是法国南部罗
塞尔维纳斯 (VenusofLaus sel ) 的雕刻 ,
距今 25000 年。 在东伊朗烧城遗址 (Shahr
-
e
Sukhteh/BurntCi ty) 也找到了艺术水平
较高的牛角酒器, 是在公元前 3200-2 1 00 年
制造的
。 还有其他的许多例子 : 古希腊迈锡
尼 ( 公元前 1 250 年 ) 、 叙利亚 ( 公元前 9-7
世纪 ) 和乌拉尔图王国 ( 公元前 7 世纪 ) 的
牛角酒器。
中国的史前考古结果不例外, 也出土了
大量的牛角或犀牛角酒器, 比如 :
河南新密裴李 岗文化的来通, 距今
8000 7000年。
在南疆且末扎滚鲁克墓地春秋早期的两
个来通, 距今 2800 年。
公元前 6-4 世纪, 在波斯的阿契美尼德
大帝国制造的牛角酒器尤其丰富多彩、 艺术
性别具匠心。德黑兰国立博物馆展出的陶瓷、
黄金、 白银和玻璃来通又夺目又珍贵。 在古
代波斯制造的来通达到了最高的艺术水平。
除了格鲁吉亚以外, 波斯酒器的风格从大约
2500 年以来遍布丝绸之路各
地和全欧亚大
陆。
公元前 8-2 世纪, 在东欧和东亚之间
大草原上生活的古代印欧民族斯基泰人
(Scythi ans) 也到处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牛角
酒器, 比如在高加索山区和在乌克兰, 也就
是在黑海附近的墓地里, 显然也受到了波斯
风格的影响 。
在 帕提亚帝 国 (Parth ia) 尼 萨遗址
(Ni sa) 出土的最宝贵的文物是 40 个象牙雕
刻的来通, 一边很像古波斯的样本, 但是另
一
边同时深受希腊文化的影响 。 这些文物在
土库曼斯坦首都
阿什哈巴德国立博物馆展
出 。
在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又展出显示波斯
风格的来通, 是国王赵佗在公元前 200 年左
右自己用的 。 博物馆其他的文物还包括中国
最早从西亚波斯进口的玻璃和波斯风格的银
盒。 这都证明中国南方的南越国 , 另外也是
楚国 , 早在先秦的时代与西亚有贸易关系和
文化交流, 很有可能包括酒文化在内 。
汉代到唐代期间 , 中国西域沿着丝绸之
文化遗产的国际交流
? 49?
路南分线葡萄文化很流行, 也出土了牛角酒
器, 比如在和田附近的于阗王国遗址发现了
三个牛角酒器嘴和显示出
一个人握着牛角
酒
器饮酒的石雕。
从汉代起中原地区玉石和陶瓷来通是很
广泛使用的, 尤其在唐代非常流行 , 也正好
是葡萄酒在中国最盛行的朝代。 一直到宋、
元、 明 、 清各朝代贵族还比较喜欢用陶瓷、
玉石、 白银、 犀角、 竹子等各种材料制造的
来通。
欧洲也有相当长的牛角酒杯的传统。 从
中世纪和近代的样本仍然可以看出来 2000
多年以前的古波斯的艺术风格。
另外的与饮酒礼仪有关系的文物是所谓
的 “双联罐” , 也叫做 “连杯” , 这同样是欧
亚和丝绸之路各地能找到的酒器。 使用 目的
到处是一样的 : 备用两个人为了确认和平或
友谊盟约以及婚姻契约而一起要喝的酒器。
几千年以来双联罐各地的例子都能找到 , 比
如在中国陕西的仰韶文化、甘肃的齐家文化、
西南的少数民族和台湾原住民、 蒙古的北方
游民、 叙利亚和欧洲的古代文化。 当今, 在
中国举行婚礼的时候仍保留着 “合卺” 或者
“交杯” 的习俗
。
受到波斯文化的影响, 从唐代起葡萄和
葡萄藤也经常成为艺术装饰品 , 尤其在绘画
和铜镜上。 唐朝如果没有酒和葡萄酒文化,
恐怕至少三分之
一的诗文都不
可能产生, 也
不可能有中国文学的 “黄金时代” 和李白等
文学明星。
沿着伸展在欧亚草原的丝绸之路北分支
可以发现矗立在野外的古代石人, 上边雕刻
人形, 手握着酒杯。 有学者认为, 石人是由
古代突厥牧民留下来的 , 是从乌克兰横跨欧
亚大陆的荒原遍布到吉尔吉斯斯坦、 中国阿
勒泰山区和蒙古草原的一种常见的、 奇特的
文化遗迹。 石人和酒杯的意思至今是一个未
解开的谜团。 但是这也足以证明人类文明与
酒文化的不解之缘。
n, 中国特岜的酒艾r
关于中国酒文化的历史和发展的介绍,
学者们已经发表过许许多多的著作, 无需赘
言 。 下面只简要地概括一下一些基本论点 :
1 . 如贾湖的发
现证明 , 中华民族祖先
在 9000 年前已经引进和发明了发酵和酿酒
工艺, 可能是人
类最早的地区之
一
。
2 . 大约 3000 年前, 中国独立地创
造了
举世无双的酒麯文化。
3 . 从周礼和礼记等古代记载
可以发现,
中国发展了世界上最古老、 最复杂的饮酒和
祭酒礼仪系统。
4. 中 国 自古以来产生了藏酒、 斟
酒、
饮酒器皿的独一无二的多样性。
5 . 中国史前已经有果酒、 奶酒、 米
酒、
麦酒等若干种类。 大约 1000年以来白酒 ( 蒸
馏酒 ) 成为中国最主要的传统酒类¥
6 . 中国是世
界上唯
一的考古学家在一
些古墓里发现了2000 多年以前在青铜
器保
存良好的古酒液体的国家。 我在杨凌西北农
林科技大学的博物馆里看到了一瓶战国时代
的古酒。 装酒的青铜器是蒜头壶。 因为蒜头
壶原来是波斯的文物, 所以可以推测, 先秦
的中国与古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国己经有了交
流。 古酒是否含有葡萄酒, 这还值得进行具
体分析。
值得注意的是, 商代的大部分青铜酒器
都是按照新石器时代以来的陶瓷酒器模型制
? 50 - 第一届
文化传承和创新国际论坛文集
造的。 因此可以推测 , 中华文明远古时期的
酒用器皿系统大概从贾湖文化开始己经相当
复杂和完备。 而且各类器皿有自 己的名称,
如爵、 角、 郢、 觚、 觯、 壶、 尊、 觥、 卣、 疊、
瓿等。 有意思的是, 从酒器的形状, 也是从
汉字的形和音来看, 一部分从史前到商、 周
代传下来的酒器好像都与 “角 ” 有关系 , 就
是从牛角酒器演变过来的。
另外可以大胆地说, 与世界上其他文化
相比, 中国的语言和文字确实浸透酒味。 请
看 :
1 . 《
汉语大字典》 所收容带有
“ 酉 ”
部件的汉字差不多有 400 个, 电脑上用的
Uni code
一
共有
468个。
2 . 到了商代和周代, 酒类也特别丰富 ,
除了 “酒” 这个字本身以外有许多个别汉
字作为酒类饮料的名称。 一共有 60 多个
历代汉字表示不同的酒类, 如 : 醴 II 、 酪
l ii/lu6、 醪16〇 、 鬯ch6ng 、 醆zh3n 、 醅
pS i 、 醯 dng 、 騄 l ii 、 酌 zhu6 等。 另外,
相当一部分由 “酉” 部首构成的汉字, 指出
各种各样的与酿酒和用酒有关的行动、方法、
配料、 产品 、 容器等
。
3 . 400 多个汉字中许多现代通用字的意
义与酒只有间接的关系或者没有任何关系 ,
比如 : 醫 / 医、 醬、 醒、 配、 酷、 酸、 酬、
酋等。
参考文献
[
1
]Fragne t ,Be r tG . /Kauz ,Ralph /
Schwarz
,
Florian
(
eds .
)
:WineCultureinIranand
Beyond.Withtheeditorialas sistanceofBettina
Hofleitner
,
Vienna201 4.
[
2
] 韩胜 宝
: 华夏酒 文化寻
根, 上海
2003 .
[
3
] 黄
兴宗 : 中 国
科学
技术史 . 李约瑟著 .
第六卷 : 生物学及相关技术 . 第五分册 : 发
酵与食品科学 . 北京 2008.
[
4
]Kupfer,Peter(ed . ) :WineinChinese
Culture一Historical
,
Literary
,
SocialandGlobal
Perspectives/ 中 国 的 葡 萄酒文化
历 史、
文学 、 社会与全球视角 的研究 . Berlin/ 柏林
2010.
[
5
] 李争平
: 中 国酒文化 . 北京 2007.
[
6
]Liu, Li/Chen, Xin^an: TheArchaeology
ofChina fromtheLatePalaeoli thictothe
Early
BronzeAge .Cambridge201 2.
[
7
]McGovern,PatrickE. :AncientWine :
TheSearchfortheOriginsofVini cul ture .
Princeton/Oxford2003.
[
8
]McGovern ,Patri ckE . :Uncorking
thePas t .TheQuestforWine
,
Beer
,
andother
AlcoholicBeverages .Berkeley
etal .2009.
[
9
]McGovern,PatrickE. /Fleming,Stuart
J . /Katz ,SolomonH.(eds . ) :TheOriginsof
AncientHi s toryofWine .London/NewYork
2000.
[
1 0
]Re i chhol f,J o s e fH . :Warumdi e
Menschenses shaftwurden.DasgroBteRatsel
unsererGeschichte.Frankfurta.M.2008 .
[
1 1
] 应
一民
: 葡 萄 美酒夜光杯 . 西安
1 999.
文化遺产的国际交流
?5 1.
[
12
]
王 炎 Wan&
Yan/
何 天 正
He
,
Tianzheng
(
主编 /eds .) :
辉
煙的世界酒文化 [A
CollectionofArticlesonBrewage
,
Drinking
o
f
WineandHumanCulture] . 成都 1 993.
[
1 3
]
Dudley
,
R. :"Ethanol
,
FruitRipening
,
andtheHistoricalOriginsofHumanAlcoholism
inPrimateFrugivory
,
! ,
in:Integrativeand
ComparativeBiology
,
44(4)
,
2004
,
31 5-323.
[
1 4
]
McGove rn
,
Pa t r i ckE .e ta l . :
"F
ermentedbeverage sofpre -andproto-
historicChina.
f ,
In:ProceedingsoftheNational
Academy
ofSc
iences
,
Dec .21
,
2004
,
vol .101
,
no.51
,
1 7593- 1759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