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_8_乡愁——一个消失村落的记忆.pdf

1

乡 愁 — — 我 的 东 卜 村 记 忆陈 遇 春【 篇 首 语 】 我 是 杨 陵 东 卜 村 人 ， 17岁 考 入 西 农 （ 今 西 北 农 林 科 技 大 学 ）读 书 工 作 。 虽 不 生 活 在 村 里 ， 但 常 年 往 返 于 村 子 和 学 校 之 间 。 眼 见 村 子 日渐 消 失 ， 不 免 感 伤 ， 随 想 记 述 一 些 少 年 生 活 片 段 ， 为 失 去 的 村 落 留 下 一 些可 资 回 忆 的 东 西 。 这 些 内 容 主 要 取 材 同 村 陕 西 知 名 文 化 学 者 陈 嘉 瑞 对 村 史文 化 的 考 据 ， 一 些 是 基 于 儿 时 记 忆 与 老 人 口 口 相 传 ， 还 有 一 些 来 自 陈 氏 家谱 的 片 段 记 载 。 此 文 仅 作 情 感 叙 事 ， 不 作 史 料 证 据 。我 的 故 乡 是 杨 凌 农 科 城 的 东 卜 村 。 说 是 故 乡 ， 因 为 自 我 17岁 考 上

大 学 进 入 西 农 学 习 工 作 后 ， 就 再 没 有 真 正 回 到 村 里 生 活 ， 如 今 村 子 已随 着 城 市 规 模 逐 渐 扩 大 ， 村 民 搬 迁 上 楼 而 不 复 存 在 了 。东 卜 位 于 周 原 之 首 杨 陵 三 畤 塬 畔 与 二 道 塬 交 汇 之 处 ， 它 北 依 三 畤塬 凤 岗 西 尾 ， 东 临 西 农 北 校 区 ， 西 眺 隋 文 帝 泰 陵 ， 南 邻 渭 水 与 秦 岭 太白 主 峰 相 望 。 村 前 有 渭 惠 渠 、 陇 海 铁 路 及 高 干 渠 横 穿 而 过 。 村 里 自 古土 地 肥 阔 ， 交 通 便 利 ， 位 置 优 越 ， 既 得 土 地 灌 溉 之 利 ， 又 得 风 水 地 势之 美 ， 毗 靠 西 农 兼 蓄 文 教 之 风 ， 可 谓 物 华 天 宝 、 人 杰 地 灵 之 地 。

2

(一 )东 卜 村 是 陕 西 省 杨 凌 示 范 区 杨 陵 区 大 寨 镇 卜 村 行 政 村 的 一 个 自 然村 。 卜 村 由 东 卜 村 、 西 卜 村 、 南 卜 村 和 梁 氏 窑 四 个 村 组 成 ， 东 卜 村 位于 四 个 村 子 的 东 北 方 位 。 村 子 东 西 长 约 800米 ， 村 民 主 要 依 三 畤 塬 畔 自然 形 成 的 三 阶 台 地 为 居 ， 形 成 了 “ 上 台 子 ” “ 二 台 儿 ” “ 北 窑 ” “ 东头 子 ” “ 城 里 ” 和 “ 刘 家 壕 ” 等 村 落 布 局 。 由 于 多 数 人 家 有 窑 洞 可 居 ，故 也 叫 作 “ 窑 庄 儿 ” 。据 2013年 底 人 口 统 计 ， 东 卜 村 在 册 村 民 260户 ， 分 4个 村 民 小 组 ，共 计 800人 。 特 别 值 得 一 提 的 是 ， 本 村 通 过 高 考 、 入 伍 、 招 工 等 方 式 离乡 在 外 工 作 人 数 近 700人 ， 其 中 大 专 以 上 学 历 300余 人 ， 有 副 省 、 地 厅级 、 县 处 级 干 部 、 专 家 、 教 授 、 学 者 、 国 企 及 民 企 房 地 产 老 总 等 百 十

人 ， 足 迹 遍 布 国 内 外 20个 省 市 和 地 域 ， 可 谓 家 家 有 大 学 生 ， 户 户 人 才辈 出 。村 子 虽 叫 东 卜 村 ， 但 整 个 卜 村 却 没 有 卜 姓 人 家 。 全 村 以 陈 姓 为 主 ，有 刘 姓 、 段 姓 、 杜 姓 等 少 数 几 户 。 之 所 以 叫 卜 村 ， 据 部 分 遗 物 记 载 及民 间 相 传 ， 此 地 最 早 确 有 卜 姓 先 民 在 此 居 住 ， 便 称 “ 卜 村 ” 。据 西 卜 村 老 人 讲 ， 清 朝 晚 期 在 西 卜 村 城 墙 的 北 侧 还 有 卜 姓 人 家 居住 的 遗 址 可 见 ， 清 代 留 下 来 的 锣 鼓 上 写 的 是 “ 卜 村 ” 。 东 卜 村 药 王 洞在 清 代 重 修 时 的 功 德 碑 上 有 “ 卜 ” 姓 人 “ 卜 卞 ” 的 名 字 。 东 卜 村 村 西清 代 所 建 玉 皇 庙 门 前 的 记 事 碑 上 刻 有 “ 卜 村 ” 字 样 。 东 卜 村 药 王 洞 清砖 所 砌 的 洞 门 上 有 一 长 方 形 砖 雕 门 额 ， 右 上 方 刻 有 “ 卜 村 药 王 洞 ” ，东 卜 村 清 代 重 修 的 陈 姓 祠 堂 有 一 块 石 碑 上 刻 有 “ 卜 村 ” 字 样 。 清 代 陈姓 族 谱 也 有 “ 卜 村 ” 字 样 。

卜 姓 人 在 此 居 住 历 史 悠 久 ， 但 随 着 历 史 的 变 迁 ， 卜 姓 人 却 悄 然 消失 。 是 战 乱 迁 徙 ， 抑 或 灾 害 灭 绝 ， 还 是 改 姓 埋 名 ， 目 前 仍 未 有 史 料 可 证 。关 于 “ 卜 ” 姓 ， 一 般 认 为 是 出 自 职 业 。 上 古 由 巫 师 专 管 占 卜 ， 他们 的 后 代 就 以 职 业 为 姓 ， 世 代 姓 卜 。 也 有 观 点 认 为 ， 此 姓 源 于 姬 姓 ，

3

出 自 周 文 王 的 儿 子 叔 绣 (周 武 王 之 弟 )之 后 ， 属 于 以 官 职 称 谓 为 氏 。 据史 籍 《 路 史 》 记 载 ， 周 文 王 之 子 滕 叔 绣 曾 任 占 卜 祭 祀 之 官 ， 其 后 代 有卜 氏 。 据 史 《 姓 范 》 记 载 “ 周 礼 卜 人 之 后 ， 以 官 为 氏 ” 。我 从 地 缘 文 化 和 相 关 记 载 推 测 ， 卜 村 “ 卜 ” 姓 应 源 于 周 时 负 责 占卜 祭 天 的 卜 官 姬 叔 绣 之 官 姓 ， 属 姬 姓 之 后 。 一 是 就 地 缘 关 系 看 ， 《 元和 志 》 卷 二 武 功 县 ： “ 三 畤 原 在 县 西 南 二 十 里 。 高 五 十 丈 ， 西 入 扶 风县 界 ” 。 隋 文 帝 葬 于 此 ， 谓 之 泰 陵 。 也 就 是 说 ， 卜 村 北 依 的 三 畤 塬 是远 古 时 先 民 祭 祀 天 地 神 灵 之 所 。 二 是 从 文 化 传 承 看 ， 卜 村 地 处 炎 黄 后裔 — — 周 之 始 祖 “ 后 稷 ” 教 民 稼 穑 之 有 邰 国 封 地 ， 也 是 后 来 周 人 的 核心 聚 集 地 ， 文 化 传 承 未 有 中 断 。 因 而 卜 村 的 “ 卜 ” 姓 非 常 符 合 “ 周 礼卜 人 之 后 ， 以 官 为 氏 ” 之 说 。在 民 间 曾 有 一 个 谜 语 在 卜 村 一 带 流 传 ， 谜 面 是 “ 上 无 片 瓦 盖 顶 ，

下 无 立 足 之 地 ， 腰 上 撇 个 葫 芦 ， 能 知 天 文 地 气 ” 谜 底 就 是 “ 卜 ” 字 。说 明 卜 村 先 民 文 化 源 远 流 长 且 长 于 占 卜 之 术 。陈 姓 先 民 在 此 聚 集 大 致 是 在 明 朝 开 始 。 据 陈 氏 家 谱 记 载 卜 村 陈 氏乃 是 明 朝 人 口 大 迁 徙 时 ， 从 山 西 洪 洞 县 大 槐 树 下 迁 徙 过 来 的 。 明 永 乐二 年 (1404年 )九 月 ， 全 温 第 六 十 七 世 孙 陈 设 ， 其 二 子 (佚 名 )， 被 遣 送武 功 县 卜 村 。 便 在 此 续 烟 火 ， 建 祠 堂 ， 世 代 相 传 ， 安 居 乐 业 ， 同 根 同源 。 明 崇 祯 二 十 八 年 ， 卜 村 七 世 陈 福 (黄 帝 第 一 百 三 十 八 世 孙 )迁 于 今甘 肃 静 宁 城 西 南 照 世 坡 (又 称 青 土 坡 )， 后 又 迁 至 仁 大 镇 并 美 其 名 曰 ：陈 家 南 门 ， 即 今 南 门 村 。 也 是 建 家 庙 ， 续 血 脉 ， 延 绵 不 绝 。 目 前 静 宁陈 氏 已 达 5万 余 人 。 2022年 11月 ， 杨 陵 与 静 宁 两 家 陈 氏 后 人 ， 对 齐 了 家谱 ， 并 在 静 宁 南 门 村 举 行 了 盛 大 的 认 亲 大 会 。 自 此 ， 一 陈 两 地 卜 村 陈氏 家 族 又 汇 聚 了 新 力 量 。

据 本 村 知 名 学 者 陈 嘉 瑞 先 生 考 证 ， 历 史 上 东 卜 村 随 着 朝 代 更 迭 ，留 下 诸 多 文 化 遗 迹 。 村 子 有 官 道 、 官 井 ； 有 祠 堂 ， 有 城 池 ； 有 玉 皇 庙 、

4

药 王 洞 ； 村 子 地 头 还 有 苏 惠 墓 、 苏 瓌 墓 ， 有 清 代 石 碑 、 石 人 石 马 等 。这 些 历 史 文 化 记 载 了 东 卜 村 的 兴 衰 变 迁 。卜 村 官 道 、 官 井 。 大 约 在 商 周 时 代 这 里 就 有 一 条 道 路 穿 村 而 过 。公 元 前 220年 ， 始 皇 赢 政 出 咸 阳 沿 此 道 经 宝 鸡 过 天 水 到 陇 西 。 同 年 10月 将 此 道 修 建 为 秦 驰 道 ， 即 成 官 道 。 官 道 南 侧 有 4座 土 塚 ， 单 座 土 塚 高3丈 余 。 明 永 乐 年 间 ， 卜 村 村 民 在 官 道 北 侧 筑 起 了 城 池 ， 即 明 代 “ 卜 村老 城 ” 。 “ 官 井 ” 则 位 于 官 道 北 边 ， 堡 子 中 间 。 官 井 旁 有 高 大 的 皂 角树 遮 阴 ， 井 上 有 井 房 ， 井 口 用 青 石 箍 口 ， 井 绳 常 年 摩 擦 ， 石 条 上 被 勒出 几 道 深 渠 。 小 时 候 我 常 去 官 井 打 水 ， 看 到 井 底 深 邃 、 清 澈 见 底 ， 井水 清 凉 甘 甜 。卜 村 老 城 、 新 城 与 窑 庄 儿 。 据 陈 嘉 瑞 先 生 考 证 ， 卜 村 老 城 是 在 明永 乐 年 所 建 。 在 当 年 的 官 道 之 北 ， 城 池 不 甚 坚 固 。 嘉 靖 三 十 四 年 冬 (1556

年 1月 )关 中 大 地 震 ， 卜 村 老 城 及 城 内 土 坯 房 尽 毁 。 至 清 嘉 庆 年 间 ， 东卜 村 在 老 城 东 边 筑 起 了 新 城 ， 新 城 四 四 方 方 ， 开 有 西 大 门 。 西 大 门 门楼 高 大 坚 固 ， 由 两 扇 很 厚 的 木 头 做 成 。 城 里 修 筑 有 四 座 高 高 的 “ 楼 子 ” ，楼 子 里 有 悬 梯 ， 人 们 可 以 上 到 顶 层 随 时 瞭 望 四 周 匪 情 。 新 城 城 墙 高 大宽 厚 ， 十 分 坚 固 结 实 。 我 小 的 时 候 ， 这 个 新 城 依 然 在 。 新 城 四 周 有 城壕 ， 有 西 门 和 北 门 ， 虽 然 失 去 门 的 意 义 ， 但 城 墙 的 厚 重 威 严 ， 显 示 出卜 村 人 当 年 殷 实 的 家 底 和 书 香 之 气 。“ 窑 庄 儿 ” 的 出 现 乃 是 村 民 的 自 然 选 择 。 由 于 新 城 人 口 不 断 增 加以 及 自 然 灾 害 等 原 因 ， 部 分 陈 姓 人 便 在 半 坡 上 挖 窑 洞 穴 居 。 因 窑 洞 具有 冬 暖 夏 凉 又 抗 地 震 的 优 点 ， 人 们 逐 渐 一 家 一 户 地 离 开 老 城 搬 进 窑 洞 ，这 种 居 住 形 式 因 势 就 利 ， 依 三 个 台 阶 形 成 了 宗 亲 相 近 的 居 住 群 落 ， 这就 有 了 “ 窑 庄 儿 ” 三 “ 台 儿 ” 的 分 布 。 卜 村 从 此 分 为 东 、 西 、 南 三 个

卜 村 落 。碑 子 地 与 油 坊 。 东 卜 村 与 西 卜 村 相 距 不 足 1公 里 ， 中 间 是 宽 阔 平 坦的 土 地 ， 在 靠 近 西 卜 村 的 一 片 小 坡 地 上 矗 立 着 三 座 石 碑 ,俗 称 “ 碑 子

5

地 ” 。 据 陈 嘉 瑞 先 生 考 证 ， 清 朝 后 期 ， 村 民 陈 智 书 获 得 秀 才 功 名 ， 因其 族 中 排 行 为 八 ， 人 称 八 先 生 。 其 子 陈 锡 瑞 又 得 秀 才 ， 族 中 又 排 行 为八 ， 人 续 称 八 先 生 。 陈 锡 瑞 之 堂 弟 陈 锡 畴 也 得 秀 才 。 此 后 ， 八 先 生 陈锡 瑞 成 为 一 名 社 会 活 动 家 ， 较 有 名 气 ， 是 当 地 之 绅 士 。 陈 锡 瑞 去 世 后 ，其 学 生 为 陈 智 书 一 家 两 代 三 秀 才 在 村 南 大 道 南 侧 竖 立 了 三 座 大 石 碑 ，人 称 三 碑 子 ， 后 毁 于 1958年 “ 大 跃 进 ” ， 此 后 ， 又 被 后 人 在 原 址 上 恢复 。 我 小 时 候 放 羊 时 常 在 碑 子 前 逗 留 玩 耍 ， 虽 然 看 不 懂 碑 文 ， 却 也 心生 敬 畏 之 情 。在 碑 子 地 的 北 端 是 通 往 西 大 寨 的 马 路 。 马 路 再 往 北 就 是 西 沟 。 其西 坡 上 有 一 处 窑 洞 小 院 ， 那 就 是 东 卜 村 “ 油 坊 ” 。 是 村 民 土 法 压 榨 菜籽 油 的 地 方 。 记 得 我 们 从 张 家 岗 小 学 转 回 卜 村 小 学 读 书 时 ， 因 无 校 舍 ，曾 在 这 里 上 过 几 个 月 的 课 ， 饥 肠 辘 辘 之 时 ， 常 偷 吃 油 渣 ， 现 在 想 起 来

菜 籽 油 的 香 味 仍 记 忆 犹 新 。东 卜 陈 氏 祠 堂 。 陈 氏 祠 堂 动 工 于 清 嘉 庆 二 十 五 年 (1821年 )， 完 工于 咸 丰 元 年 (1851年 )， 历 时 30年 。 后 曾 失 火 一 次 ， 清 光 绪 十 六 年 (1890年 )重 建 。 重 建 后 的 祠 堂 分 前 殿 和 后 殿 ， 中 间 一 小 院 ， 两 殿 之 间 青 砖 小道 ， 小 道 东 侧 一 柏 树 ， 西 侧 一 楸 树 ， 两 树 笔 直 挺 拔 参 天 。 两 座 大 殿 雕梁 画 栋 ， 飞 檐 走 兽 ， 格 子 门 窗 ， 门 槛 高 企 。 殿 内 壁 画 、 人 物 山 水 、 鸟儿 走 兽 栩 栩 如 生 。 后 殿 是 供 奉 先 人 的 地 方 。 前 殿 中 间 过 道 ， 两 侧 两 间客 房 ， 上 有 阁 楼 放 置 锣 鼓 等 公 用 物 件 。 1989年 祠 堂 失 火 焚 毁 ， 1993年南 移 20米 重 建 ， 至 今 未 完 工 。我 小 的 时 候 ， 去 过 祠 堂 ， 常 被 肃 穆 神 秘 的 气 氛 压 抑 ， 不 敢 大 声 说话 。 据 老 人 说 ， 每 年 大 年 三 十 ， 管 事 之 人 提 前 将 祠 堂 打 扫 干 净 ， 挂 上先 人 容 案 ， 放 上 献 果 贡 品 ， 点 燃 香 火 蜡 烛 。 人 们 从 坟 地 “ 请 先 人 ” 回

来 ， 都 要 先 去 祠 堂 焚 香 磕 头 。 大 年 初 一 也 要 去 祠 堂 跪 拜 。 新 郎 新 娘 新婚 当 天 下 午 都 要 先 去 祠 堂 祭 拜 先 人 ， 然 后 才 能 去 家 族 门 子 拜 长 辈 认 族亲 。 1958年 到 “ 文 革 ” 期 间 ， 祠 堂 成 为 生 产 大 队 的 办 公 室 ， 后 又 作 七

6

队 的 仓 库 保 管 室 。卜 村 药 王 洞 文 庙 。 明 嘉 靖 三 十 四 年 ，关 中 大 地 震 后 ， 东 卜 村 人 在 窑 庄 儿 塬 顶 ，重 新 挖 掘 窑 洞 ， 供 奉 药 王 孙 思 邈 的 神 像 以求 神 灵 保 护 乡 民 。 药 王 洞 建 立 之 初 有 6孔窑 洞 ， 主 洞 为 药 王 洞 ， 其 余 窑 洞 供 奉 有 文昌 、 财 神 、 关 羽 等 神 灵 。 后 来 ， 药 王 洞 里 还 盖 起 了 南 北 向 的 玉 皇 大 殿 。东 卜 村 人 历 来 有 耕 读 传 家 、 崇 尚 礼 仪 文 化 之 遗 风 ， 在 建 药 王 洞 之初 ， 就 考 虑 到 药 王 洞 除 祭 祀 之 用 ， 还 可 用 作 乡 校 教 育 之 用 ， 十 里 八 乡的 学 子 可 到 此 求 学 读 书 。 从 清 朝 至 今 ， 东 卜 村 先 后 出 现 的 先 生 、 教 师就 高 达 50多 人 。 洞 门 道 南 墙 内 的 石 碑 上 就 刻 有 “ 春 雨 贵 如 油 ， 下 得 满街 流 。 跌 倒 解 学 士 ， 笑 煞 一 群 牛 ” 的 诗 句 。 民 间 也 有 “ 走 下 寨 子 坡 ，

先 生 比 驴 多 ” 的 俗 语 。 药 王 洞 庙 办 学 直 到 “ 文 化 大 革 命 ” 药 王 洞 初 小并 入 张 家 岗 小 学 为 止 ， 历 时 400多 年 。 为 激 励 和 祈 愿 子 女 刻 苦 读 书 ， 父母 会 在 年 节 去 文 昌 殿 里 烧 香 祈 祷 ， 希 望 孩 子 高 考 得 中 。 如 愿 以 偿 的 ，会 在 庙 里 放 炮 、 唱 戏 、 演 电 影 。 风 气 所 及 ， 周 边 村 庄 、 西 农 等 单 位 的家 长 也 来 药 王 洞 求 神 。 这 也 说 明 本 村 尊 师 重 教 风 气 源 远 流 长 ， 反 映 出东 卜 村 人 苦 读 圣 贤 出 人 头 地 的 决 心 和 勇 气 。与 药 王 洞 同 处 一 个 方 位 的 两 处 也 为 东卜 村 增 加 了 灵 性 。 一 是 位 于 洞 顶 偏 西 的 大槐 树 ， 处 于 全 村 的 最 高 位 置 。 据 记 载 ， 大槐 树 树 龄 将 近 500年 ， 是 关 中 大 地 震 以 后 陈姓 人 挖 洞 穴 居 时 ， 在 崖 背 上 种 植 的 。 大 槐树 树 身 粗 壮 ， 需 要 三 人 才 能 合 抱 ， 其 枝 叶

向 四 周 分 开 ， 树 冠 高 大 茂 盛 ， 最 盛 年 代 树 冠 覆 荫 一 亩 有 余 。 大 槐 树 旁边 还 自 生 出 一 棵 小 槐 。 二 棵 槐 树 像 一 对 父 子 又 像 一 对 神 灵 ， 庇 护 着 东卜 生 民 ， 也 成 为 东 卜 村 的 地 标 。 20世 纪 90年 代 末 ， 曾 有 人 私 下 交 易 挖

7

倒 了 大 槐 树 ， 准 备 运 走 时 ， 所 幸 被 村 民 拦 下 ， 原 地 栽 上 后 ， 又 奇 迹 般地 活 了 下 来 ， 目 前 依 然 生 机 勃 勃 ， 枝 叶 茂 盛 。另 一 处 便 是 洞 顶 大 槐 树 东 临 的 西 农 坟 冢 ， 大 家 都 叫 “ 郭 主 任 坟 ” 。郭 主 任 是 西 农 建 校 初 期 的 第 一 位 校 务 主 任 ， 去 世 后 葬 在 了 这 里 ， 之 后西 农 每 年 有 亡 故 的 员 工 教 授 ， 回 不 了 故 乡 的 ， 就 安 埋 在 这 里 ， 逐 步 形成 了 西 农 的 专 用 坟 场 。 如 此 就 将 打 墓 、 安 葬 等 事 务 交 给 东 卜 村 人 来 完成 。 东 卜 人 对 安 葬 和 后 事 料 理 做 得 非 常 认 真 ， 逐 步 与 西 农 建 立 了 良 好的 关 系 ， 也 体 现 出 东 卜 人 对 知 识 分 子 的 尊 重 。正 是 基 于 先 辈 崇 尚 读 书 之 遗 风 ， 又 受 西 农 文 脉 的 影 响 ， 逐 渐 养 成东 卜 村 独 特 的 耕 读 习 俗 ， 乡 风 文 雅 ， 乡 情 醇 厚 。 高 考 恢 复 后 ， 村 子 每年 都 有 多 人 考 取 大 学 中 专 ， 曾 经 有 一 年 考 取 的 大 中 专 学 生 达 到 11人 ，吸 引 得 周 边 村 民 每 年 都 会 来 药 王 洞 祈 福 求 愿 。

“ 于 窑 ” 与 西 农 建 立 。 民 国 18年 ，关 中 遭 遇 百 年 之 旱 灾 ， 可 谓 十 户 九 绝 ，饿 殍 遍 野 ， 村 庄 凋 敝 ， 农 业 荒 芜 ， 民不 聊 生 。 于 右 任 先 生 回 陕 赈 灾 ， 看 到如 此 景 象 潸 然 泪 下 ， 便 与 时 任 陕 西 省主 席 杨 虎 城 商 定 ， 必 须 在 陕 西 建 立 农业 学 校 ， 发 展 农 业 ， 解 救 农 民 之 苦 ， 开 创 国 家 新 生 命 。 于 先 生 的 大 声疾 呼 ， 很 快 得 到 全 国 各 界 的 呼 应 和 支 持 ， 国 民 政 府 于 1932便 审 议 通 过了 建 校 议 案 ， 几 经 勘 踏 ， 校 址 最 终 选 在 了 张 家 岗 。 学 校 筹 建 期 间 ， 办公 地 点 在 张 家 岗 小 学 窑 洞 。 由 于 建 校 事 关 重 大 ， 于 右 任 、 戴 季 陶 、 焦易 堂 等 要 员 多 次 来 现 场 指 挥 督 办 ， 便 在 此 处 下 榻 居 住 。 依 据 民 国 档 案及 西 农 校 史 资 料 ， 我 逐 一 比 对 张 家 岗 小 学 和 刘 家 壕 窑 洞 ， 最 终 确 认 于

先 生 、 戴 先 生 所 居 窑 洞 正 是 东 卜 村 东 头 带 有 后 天 井 的 窑 洞 ， 后 被 称 “于 窑 ” ， 也 就 是 我 家 最 终 安 居 的 窑 洞 。 后 就 是 这 孔 窑 洞 ， 留 下 了 一 代先 贤 的 足 迹 ， 开 启 了 中 国 近 代 高 等 农 业 教 育 的 先 河 ， 也 为 东 卜 村 赋 予

8

了 独 特 而 深 厚 的 文 化 元 素 。 不 过 由 于 年 久 失 修 、 人 去 窑 空 ， 这 孔 窑 洞也 已 坍 塌 难 以 复 原 。 每 每 回 想 曾 在 于 先 生 居 住 过 的 窑 洞 中 度 过 少 年 时光 ， 便 深 感 荣 幸 与 自 豪 。 我 在 这 孔 窑 洞 一 直 生 活 到 17岁 ， 它 记 录 了 我全 部 的 少 年 生 活 。 (二 )我 生 于 一 九 六 四 年 ， 也 算 亲 历 了 “ 文 革 ” 后 期 、 人 民 公 社 、 生 产队 、 改 革 开 放 到 当 今 新 时 代 的 巨 大 变 化 。 我 虽 然 不 像 普 通 村 民 常 年 生活 在 卜 村 。 但 少 年 生 活 却 把 东 卜 村 定 格 在 我 记 忆 中 ， 像 一 幅 灰 白 色 的画 卷 总 是 浮 现 在 我 眼 里 ， 或 近 或 远 ， 或 痛 或 暖 ， 从 未 消 失 。少 年 生 活 。 我 小 时 候 的 家 就 是 于 右 任 先 生 曾 经 住 过 的 窑 洞 即 “ 于窑 ” 。 窑 洞 的 正 面 有 个 大 红 色 的 标 识 “ 文 化 室 ” 。 窑 洞 很 深 ， 洞 内 有

个 小 侧 洞 ， 后 面 与 东 临 的 两 家 共 处 一 个 天 井 之 中 ， 窑 洞 正 面 侧 顶 还 有个 小 出 口 ， 说 是 叫 “ 鹞 子 口 ” 但 一 直 找 不 到 入 口 。 据 三 爷 说 ， 这 孔 窑洞 原 来 的 人 家 自 遭 年 馑 逃 离 后 再 没 有 回 来 。 当 年 筹 建 西 农 时 ， 于 右 任 、戴 季 陶 等 政 府 要 员 曾 在 此 临 时 下 榻 休 息 ， 还 在 这 里 给 村 民 们 分 过 卖 地的 银 圆 。 解 放 后 ， 生 产 队 就 把 此 窑 洞 作 为 队 里 群 众 开 会 学 习 之 专 门 场所 。 我 家 从 周 至 转 迁 回 来 后 ， 就 将 此 窑 洞 分 给 我 家 居 住 。 那 时 候 父 母常 常 上 工 在 外 ， 我 总 觉 得 此 窑 洞 有 些 阴 森 怪 异 ， 梦 中 常 有 诡 异 之 人 像出 现 。 每 当 家 里 没 有 大 人 ， 我 离 开 时 不 等 关 门 上 锁 ， 就 撒 腿 往 外 跑 ，觉 得 会 有 鬼 怪 追 我 。记 得 那 时 的 生 活 非 常 艰 苦 。 我 们 都 早 早 担 起 了 繁 重 的 家 务 劳 动 ，挑 草 、 喂 猪 、 放 羊 、 打 扫 家 院 ， 也 常 跟 着 兄 长 参 加 生 产 队 劳 动 。 记 得有 年 冬 天 帮 哥 哥 给 地 里 上 农 家 粪 ， 从 村 里 拉 一 车 粪 运 送 到 地 里 ， 运 一

趟 记 一 次 ， 20次 才 算 1个 工 分 。 因 为 白 天 有 太 阳 ， 地 里 还 没 上 冻 ， 架 子车 进 不 去 ， 只 好 半 夜 上 冻 后 再 拉 。 漆 黑 的 夜 里 我 就 蹲 在 地 头 等 着 哥 哥从 村 里 拉 土 到 地 头 我 从 后 面 帮 着 推 到 地 里 。 从 凌 晨 4-5点 开 始 ， 一 直 干

9

到 天 亮 ， 也 不 过 挣 1-2个 工 分 。 还 有 跟 着 大 人 割 麦 、 撵 麦 场 、 打 胡 基 ，秋 天 的 夜 晚 跟 着 兄 长 在 玉 米 地 浇 地 换 水 行 等 。 那 种 陪 着 父 母 兄 长 一 起劳 作 辛 苦 ， 现 在 想 起 来 内 心 都 有 一 种 微 微 酸 楚 。那 时 候 我 心 里 总 在 想 ， 村 子 到 处 是 庄 稼 地 ， 大 人 们 天 天 在 上 工 ，成 天 在 干 活 ， 年 年 都 是 丰 收 年 ， 可 农 民 就 总 是 吃 不 饱 ， 常 年 过 着 辛 劳的 日 子 。 到 年 底 ， 生 产 队 决 算 每 家 一 年 的 劳 动 收 成 ， 一 年 的 工 分 作 为总 收 入 ， 一 般 1个 工 分 仅 3— 5角 钱 。 总 收 入 减 去 你 们 家 里 应 该 上 交 国 家的 公 购 粮 和 生 产 队 干 部 的 公 摊 等 就 是 你 家 的 纯 收 入 ， 如 果 是 负 数 就 叫短 款 户 ， 就 是 不 但 不 给 你 家 分 钱 还 要 倒 扣 ， 没 钱 扣 就 记 到 明 年 账 上 。当 然 ， 但 那 时 的 生 活 也 不 是 全 都 那 么 悲 催 。 恢 复 高 考 前 ， 上 学 似乎 不 是 一 个 任 务 ， 放 假 到 还 有 压 力 ， 心 里 就 盼 着 过 年 过 节 。 过 年 可 以有 一 身 新 衣 服 ， 可 以 放 纵 地 玩 耍 ， 可 以 串 亲 戚 ， 到 亲 戚 家 里 吃 白 面 馍 ，

吃 条 子 肉 ， 吃 鸡 汤 旗 花 面 。 暑 期 炎 炎 烈 日 下 ， 就 一 个 背 心 短 裤 ， 也 能疯 跑 疯 玩 一 个 假 期 。 大 人 上 工 ， 关 系 要 好 的 伙 伴 就 每 天 提 个 框 子 ， 拿上 铲 子 到 田 间 地 头 挑 猪 草 ， 三 五 成 群 集 结 而 行 ， 一 天 只 要 能 把 猪 草 弄够 ， 就 算 给 大 人 交 差 ， 其 余 时 间 就 可 以 自 己 做 主 。 记 得 酷 暑 天 ， 经 常几 个 人 骑 在 农 校 果 树 站 的 墙 头 ， 趁 着 护 园 人 睡 午 觉 ， 跳 进 去 偷 苹 果 ，几 次 被 追 的 屁 滚 尿 流 ， 也 算 是 惊 心 动 魄 … …由 于 村 子 靠 近 陕 西 种 马 场 ， 我 们 也 有 挣 钱 的 营 生 — — 晒 干 草 卖 钱 。每 天 割 那 些 大 牲 口 能 吃 的 青 草 如 苜 蓿 、 巴 茅 草 等 ， 弄 回 来 晒 干 ， 等 积攒 到 五 六 十 斤 时 送 到 马 场 ， 一 斤 5角 钱 ， 一 个 暑 假 就 能 挣 十 几 元 ， 这 样 ，一 个 学 期 的 学 费 便 不 用 大 人 操 心 了 。 记 得 有 次 为 割 草 我 一 不 小 心 用 镰刀 割 到 了 自 己 的 腿 上 ， 顿 时 皮 开 肉 裂 ， 白 生 生 的 骨 头 可 见 ， 那 时 也 没有 什 么 创 可 贴 ， 用 手 捂 住 ， 赶 快 让 伙 伴 碾 碎 一 把 马 刺 苋 草 ， 堵 在 伤 口

上 便 能 止 血 ， 再 抓 把 干 净 的 黄 土 撒 在 上 面 ， 回 家 用 布 子 缠 上 就 算 包 扎了 ， 一 个 暑 假 照 样 干 活 奔 跑 ， 到 现 在 腿 上 还 有 道 深 深 的 口 子 ， 成 了 永久 的 纪 念 ！

10

记 得 有 两 个 东 西 非 常 美 味 。 一 是 炝 菜 ， 就 是 把 芥 菜 煮 熟 晾 半 干 ，切 成 小 段 ， 把 芥 末 籽 研 成 沫 子 ， 用 开 水 烫 熟 ， 拌 在 芥 菜 里 ， 沤 在 坛 子里 ， 等 上 个 把 月 就 成 了 炝 菜 。 吃 时 ， 拌 点 醋 和 辣 椒 ， 真 是 食 之 不 厌 的美 味 。 二 是 萝 卜 干 ， 将 新 鲜 的 大 萝 卜 ， 横 着 切 成 厚 点 的 片 ， 晾 晒 成 半干 ， 贮 藏 起 来 ， 待 吃 时 用 开 水 泡 软 ， 切 成 小 条 凉 拌 ， 最 奢 侈 的 吃 法 就是 和 一 点 猪 油 浇 一 下 ， 真 的 就 有 大 肉 的 味 道 ， 简 直 鲜 美 极 了 。 还 记 得晾 晒 的 方 法 ， 就 是 把 切 好 的 萝 卜 片 顺 手 丢 在 瓦 房 顶 上 ， 任 其 风 吹 雨 淋 ，到 冬 天 雪 消 了 ， 用 扫 把 扫 下 来 ， 颜 色 是 黑 黑 的 、 霉 霉 的 ， 简 陋 甚 至 不卫 生 ， 但 正 是 这 种 简 陋 反 倒 成 就 了 它 复 合 的 香 ， 至 今 存 留 在 味 蕾 记 忆的 深 处 。想 起 童 年 生 活 ， 缺 衣 少 穿 、 饥 饱 无 常 是 常 态 ， 但 似 乎 谁 也 不 觉 得不 公 。 相 反 ， 这 些 贫 困 的 生 活 回 忆 起 来 竟 然 多 是 一 种 留 恋 ， 一 种 美 好 ，

一 种 淡 淡 的 由 衷 的 快 乐 ， 一 种 再 也 回 不 去 的 简 单 和 纯 粹 ！生 产 劳 动 与 三 夏 大 忙 。 我 虽 没 有 资 格作 为 卜 村 社 员 参 加 生 产 挣 过 工 分 ， 但 却 对生 产 劳 动 有 些 深 刻 的 印 象 。 那 时 候 农 村 还是 人 民 公 社 制 度 ， 卜 村 是 大 队 ， 东 卜 村 又分 成 七 队 、 八 队 两 个 生 产 队 ， 我 家 是 七 队 。七 队 的 队 长 因 排 行 为 六 ， 人 称 “ 六 队 长 ”。 北 窑 的 “ 七 爷 ” 是 卜 村 大 队 的 大 队 长 。大 队 到 小 队 通 过 层 级 管 理 ， 掌 管 村 民 生 产 、生 活 和 思 想 政 治 教 育 等 大 小 事 务 。 大 队 有党 组 织 还 有 专 任 的 妇 女 队 长 等 。 生 产 由 小 队 负 责 ， 每 天 准 时 打 铃 （ 敲钟 ） 上 工 ， 人 到 齐 后 ， 由 队 长 分 配 农 活 ， 有 计 分 员 等 检 查 劳 动 情 况 按

照 劳 动 量 计 入 一 定 工 分 。 一 年 到 头 ， 每 块 地 里 的 收 成 ， 每 个 农 活 的 工作 量 ， 每 个 农 民 的 农 活 和 工 分 都 是 清 清 楚 楚 ， 到 年 关 也 是 以 此 分 配 劳动 收 入 的 。

11

一 年 中 最 辛 苦 的 就 是 “ 三夏 ” 大 忙 。 要 在 半 个 月 不 到 的时 间 抢 收 小 麦 、 种 玉 米 ， 还 要施 肥 浇 水 ， 确 保 秋 苗 成 活 。 由于 “ 三 夏 ” 时 节 风 雨 无 常 ， 说来 就 来 ， 所 以 ， 各 县 区 要 动 员党 政 机 关 和 中 小 学 生 支 援 “ 三夏 ” ， 抢 收 抢 种 。 中 小 学 全 部 停 课 劳 动 ， 农 村 学 生 放 假 回 家 参 加 劳 动 ，城 里 孩 子 整 队 到 村 里 帮 助 拾 麦 子 。 从 公 社 到 小 队 ， 大 喇 叭 天 天 喊 着 “支 援 三 夏 ， 龙 口 夺 食 ” “ 颗 粒 归 仓 ” 等 口 号 。 从 收 割 ， 摊 晒 ， 碾 场 ，脱 粒 到 摞 麦 笕 垛 ， 且 全 靠 人 工 体 力 完 成 ， 异 常 辛 劳 繁 重 。 拿 收 割 说 ，既 是 是 个 体 力 活 也 是 技 术 活 ， 要 求 割 麦 人 要 躬 身 半 蹲 式 ， 割 倒 、 搂 紧 、

打 捆 一 气 呵 成 。 麦 子 运 到 到 了 麦 场 ， 摊 晒 、 起 场 、 碾 压 、 清 粒 、 拖 麦笕 、 堆 垛 子 ， 环 环 相 扣 ， 抢 抓 时 间 ， 相 互 衔 接 ， 组 织 有 序 ， 不 能 窝 工 。这 个 时 候 ， 家 家 户 户 男 女 老 少 齐 发 动 ， 人 人 上 场 。 渴 了 ， 就 去 场 边 上的 大 水 缸 ， 舀 一 瓢 喝 喝 ， 饭 时 不 能 停 工 ， 就 蒸 些 包 子 ， 炸 些 油 饼 放 在场 边 ， 大 家 轮 流 吃 些 继 续 干 。 那 种 场 景 现 在 想 起 来 都 让 人 心 疼 。 村 民们 辛 苦 劳 作 就 为 的 是 这 一 份 收 获 啊 ！ 他 们 收 获 的 是 国 家 的 公 粮 也 是 自己 的 口 粮 ， 是 一 年 的 辛 劳 ， 也 是 一 年 的 幸 福 ！记 得 有 一 首 很 流 行 诗 歌 描 述 了 农 民 堆 草 垛 的 劳 动 情 景 ： “ 麦 笕 垛子 高 又 圆 ,社 员 堆 草 上 了 天 ， 撕 片 白 云 揩 揩 汗 ,凑 上 太 阳 吃 锅 烟 ” 。 表现 出 农 民 大 无 畏 的 乐 观 精 神 ， 但 大 忙 时 节 ， 谁 能 顾 上 抽 烟 啊 ， 再 说 也不 能 抽 烟 的 。“ 门 子 ” 及 邻 里 亲 戚 关 系 。 东 卜 村 是 个 典 型 的 宗 亲 社 会 ， 同 源 同

根 。 随 着 繁 衍 生 息 ， 家 族 分 化 ， 就 形 成 不 同 的 族 亲 关 系 — — “ 门 子 ” 。门 子 一 般 以 不 出 “ 五 服 ” 为 界 ， 构 成 一 个 相 对 紧 密 的 亲 缘 关 系 。 一 些家 庭 虽 出 了 “ 五 服 ” ， 但 亲 缘 关 系 明 确 ， 就 叫 “ 远 门 子 ” ， 一 些 大 事

12

还 是 在 一 起 过 。 还 有 一 些 个 别 家 庭 人 数 少 但 交 情 深 厚 或 其 他 原 因 也 以一 个 门 子 共 处 。 东 卜 村 的 门 子 较 多 ， 大 约 有 十 余 个 。 我 家 的 门 子 不 算大 ， 爷 爷 辈 还 按 一 个 生 序 排 列 ， 大 爷 、 三 爷 ， 一 直 到 八 爷 。 东 头 的 三爷 与 我 爷 是 亲 兄 弟 ， 解 放 前 曾 经 在 富 平 县 做 过 警 备 局 长 ， 也 算 是 家 族的 荣 耀 。 记 得 小 时 候 ， 过 年 要 去 串 门 子 ， 给 叫 爷 叫 婆 (奶 )的 磕 头 ， 磕头 是 能 得 到 压 岁 钱 的 。 通 过 磕 头 也 强 化 了 门 子 内 长 幼 尊 序 ， 有 了 远 近亲 疏 的 烙 印 。 门 子 内 关 系 相 对 密 切 、 容 易 团 结 ， 统 一 办 理 红 白 喜 事 ，有 困 难 相 互 帮 助 。 门 子 也 是 一 个 有 组 织 的 整 体 ， 门 子 越 大 ， 有 钱 有 权的 人 多 ， 过 事 就 会 隆 重 。 门 子 之 间 也 会 因 个 别 家 庭 的 矛 盾 ， 发 生 冲 突甚 至 争 斗 ， 记 得 小 时 候 门 子 之 间 群 体 打 斗 的 事 还 是 发 生 过 ， 这 也 体 现出 宗 亲 社 会 的 血 缘 亲 疏 与 自 我 维 护 的 意 识 。常 说 远 亲 不 如 近 邻 。 邻 里 关 系 也 是 农 村 社 会 一 个 非 常 重 要 的 方 面 。

我 家 左 右 邻 居 是 两 户 段 姓 人 家 ， 西 邻 家 称 “ 段 五 ” ， 一 家 人 为 人 善 良热 心 ， 勤 劳 低 调 。 大 儿 媳 妇 姓 郭 ， 我 们 都 叫 其 姐 。 其 父 精 通 医 术 ， 郭姐 也 受 其 影 响 学 习 医 疗 ， 在 大 队 医 疗 站 工 作 。 她 对 我 家 可 谓 柴 米 油 盐时 常 接 济 ， 头 疼 脑 热 随 时 来 诊 ， 关 心 照 顾 有 加 ， 情 义 之 重 让 我 至 今 感激 感 念 。“ 走 亲 戚 ” 是 维 系 宗 亲 关 系 的 重 要 方 式 。 如 “ 看 忙 口 ” 就 是 在 麦子 快 熟 、 大 忙 之 前 ， 亲 戚 相 互 走 动 ， 看 看 彼 此 麦 子 长 势 ， 预 判 收 成 ，询 问 彼 此 困 难 等 。 “ 看 端 午 ” 要 互 送 粽 子 ， 炸 油 糕 。 夏 忙 之 后 就 是 “看 忙 罢 ” 即 收 完 麦 子 新 粮 入 仓 后 ， 互 道 喜 悦 。 这 时 候 ， 用 新 麦 面 做 成的 “ biangbiang面 ” 真 是 美 味 极 了 ， 还 有 “ 坨 坨 馍 ” “ 圈 圈 馍 ” ， 那是 用 新 麦 秸 微 火 慢 慢 烙 出 来 的 ， 金 黄 油 亮 ， 香 气 扑 鼻 ， 勾 人 口 水 。 另外 在 清 明 、 农 历 十 月 一 等 还 要 为 亡 故 者 送 钱 票 送 衣 衫 等 。 当 然 春 节 过

年 是 亲 戚 走 动 规 模 最 大 ， 最 为 隆 重 。 过 年 的 礼 俗 非 常 讲 究 ， 小 时 候 不在 意 ， 越 长 心 里 对 “ 年 ” 的 敬 畏 感 越 强 。

13

走 亲 戚 看 起 来 是 宗 亲 之 间 的 来 往 ， 实 质 上 是 人 们 对 自 然 的 敬 畏 、对 宗 族 血 亲 的 依 赖 而 形 成 的 共 同 对 抗 自 然 灾 害 的 社 会 关 系 。 亲 戚 之 间的 往 来 ， 强 化 了 宗 亲 社 会 的 血 缘 关 系 ， 传 递 农 业 社 会 宗 亲 文 化 ， 也 起到 了 相 互 交 流 信 息 、 互 帮 互 助 的 作 用 ， 很 多 姻 缘 婚 配 都 是 在 走 亲 戚 中 ，互 通 信 息 ， 牵 线 搭 桥 ， 建 立 姻 缘 的 。卜 村 人 的 “ 过 事 ” 。 在 当 地 把 家 里 操 办 红 白 喜 事 叫 做 “ 过 事 ” 红事 喜 事 就 是 娶 亲 嫁 女 、 过 寿 、 盖 房 等 。 我 小 时 候 ， 农 村 条 件 差 ， 过 事的 家 什 饭 菜 简 陋 ， 但 仪 式 感 却 很 强 。 要 把 媳 妇 娶 到 家 还 是 有 一 番 讲 究 ，费 一 番 周 折 的 。 先 是 要 有 媒 人 给 你 寻 找 合 适 的 人 家 ， 接 下 来 便 是 “ 见面 ” “ 看 屋 ” “ 扯 衣 服 ” “ 坐 喝 ” “ 看 日 子 ” “ 娶 亲 ” 等 程 序 。 每 个程 序 都 有 一 定 的 礼 仪 ， 但 “ 礼 金 ” 是 最 根 本 的 。 很 多 形 式 如 见 面 礼 、订 婚 礼 、 聘 礼 都 得 拿 钱 来 落 实 。 家 境 殷 实 的 一 般 都 会 在 周 边 村 子 找 下

门 当 户 对 的 媳 妇 ， 条 件 差 的 也 只 能 靠 亲 戚 朋 友 从 外 乡 甚 至 甘 肃 、 陕 北一 带 领 回 来 。 东 卜 村 就 有 一 批 陕 北 甘 肃 女 子 做 了 媳 妇 。 但 不 管 远 亲 还是 近 邻 ， 娶 媳 妇 都 得 有 仪 式 。 迎 亲 当 日 ， 家 里 就 地 起 炉 灶 ， 支 上 流 水席 。 等 接 亲 人 一 进 村 ， 迎 亲 锣 鼓 就 敲 起 来 ， 从 村 口 一 直 迎 到 家 门 口 ，锣 鼓 声 将 迎 亲 气 氛 一 下 子 就 推 向 高 潮 ， 大 人 小 孩 都 从 家 里 跑 着 挤 到 新郎 家 门 口 ， 看 新 娘 ， 挤 热 闹 。 等 仪 式 刚 结 束 ， 执 事 人 就 大 把 大 把 地 把花 生 糖 果 扔 向 人 群 ， 人 们 蜂 拥 争 抢 ， 乱 作 一 团 ， 场 面 甚 是 激 烈 。卜 村 的 白 事 非 常 庄 重 。 家 里 老 人 “ 倒 头 ” 后 ， 先 穿 寿 衣 ， 放 置 在硬 板 床 上 。 随 后 ， 便 请 阴 阳 先 生 到 家 根 据 逝 者 生 辰 八 字 掐 算 墓 穴 方 位 、成 殓 、 祭 奠 及 下 葬 时 辰 等 ， 逐 一 列 清 孝 子 孝 孙 等 名 单 ， 出 门 牌 (相 当 于讣 告 )。 然 后 召 集 亲 族 人 员 会 议 ， 确 定 总 执 事 ， 分 工 完 成 各 项 工 作 。 这段 时 间 ， 一 是 安 排 专 人 逐 个 去 亲 戚 家 报 丧 ； 二 是 为 老 人 准 备 棺 木 、 打

墓 穴 ； 三 是 接 待 亲 戚 来 奔 丧 事 祭 拜 和 “ 烧 纸 ” 。 每 天 傍 晚 族 亲 都 得 在灵 前 磕 头 烧 纸 ， 直 到 下 葬 前 一 日 才 举 行 祭 拜 仪 式 。 一 般 有 鼓 乐 队 相 伴 ，经 济 好 点 的 还 有 秦 腔 班 子 。 仪 式 从 下 午 开 始 ， 有 “ 移 灵 ” “ 安 神 ” “

14

迎 饭 ” ， 晚 上 进 行 “ 三 献 ” ， 之 后 是 秦 腔 演 出 。 其 中 “ 三 献 ” 最 为 复杂 ， 需 有 专 门 司 仪 主 持 。 第 二 日 出 殡 安 葬 ， 天 不 亮 就 要 在 全 村 敲 “ 锣 ”召 集 乡 邻 送 葬 ， 之 后 所 有 孝 子 孝 孙 及 亲 戚 扎 孝 布 戴 孝 冠 ， 穿 孝 衣 缠 麻丝 ， 连 鞋 也 要 缝 上 白 布 。 出 殡 时 要 经 过 起 灵 、 十 字 口 祭 拜 、 摔 盆 、 入土 、 扶 三 等 环 节 。 整 个 过 程 同 皇 家 官 礼 ， 非 常 庄 重 。 让 人 深 切 感 受 对亡 者 的 尊 重 与 孝 道 。 在 整 个 祭 拜 安 葬 过 程 ， 孝 子 孝 孙 都 得 守 灵 磕 头 烧纸 ， 每 天 为 祭 拜 的 亲 戚 朋 友 和 操 办 后 事 者 提 供 饭 菜 ， 祭 拜 安 葬 时 还 要鼓 乐 秦 腔 演 出 。 秦 腔 演 出 的 规 格 和 饭 菜 水 准 也 成 了 衡 量 子 女 孝 道 的 标准 ， 不 过 也 难 免 劳 民 伤 财 。有 滋 有 味 “ 哈 水 面 ” 。 卜 村 人 过 事特 别 是 娶 亲 过 年 待 客 ， 总 要 摆 流 水 席 。因 为 客 人 多 而 席 口 (餐 桌 )少 ， 大 家 轮 流

用 餐 ， 就 成 了 流 水 席 。 流 水 席 一 般 包 括早 饭 和 午 饭 两 餐 ， 早 上 是 “ 哈 水 面 ” ，午 餐 是 酒 菜 馍 。 “ 哈 水 面 ” 是 待 客 硬 饭 ，它 讲 究 的 是 “ 汤 要 煎 ， 油 要 汪 ， 醋 出 头 ， 面 要 光 ， 鸡 肉 臊 子 要 漤 香 ” 。面 条 要 “ 薄 、 筋 、 光 ” 外 ， 汤 和 臊 子 是 最 讲 究 的 ， 汤 要 用 公 鸡 熬 煮 ，煮 鸡 时 只 用 生 姜 和 葱 料 ， 不 加 桂 皮 、 西 大 香 和 花 椒 ， 以 保 持 汤 清 油 亮 。臊 子 是 用 煮 熟 的 鸡 肉 丝 、 海 带 丝 和 黄 花 菜 炒 制 。 浇 汤 更 是 独 到 ： 先 用生 姜 与 农 家 醋 煎 出 香 气 ， 加 入 清 亮 的 鸡 汤 ， 调 兑 水 和 醋 ， 撒 上 切 成 菱形 的 鸡 蛋 饼 、 葱 花 ， 再 浇 上 新 鲜 菜 籽 热 油 ， 这 样 一 碗 香 气 扑 鼻 ， 酸 香浓 郁 的 面 就 端 上 桌 。 由 于 其 食 材 采 用 鸡 肉 、 鸡 蛋 、 黄 花 和 海 带 丝 ， 不用 猪 肉 ， 不 调 辣 椒 ， 形 成 了 黄 、 白 、 香 、 鲜 、 酸 的 特 点 ， 这 就 超 越 了岐 山 臊 子 面 和 扶 风 “ 一 口 香 ” 的 “ 辣 ” 和 “ 腻 ” ， 具 有 了 宫 廷 级 风 味 。

由 于 汤 多 面 少 ， 一 人 一 般 都 要 吃 个 十 来 碗 ， 所 以 端 盘 人 边 跑 边 喊 “ 汤来 了 ， 汤 来 了 ” 以 示 热 情 好 客 。 之 所 以 叫 “ 哈 水 面 ” 就 是 因 为 碗 里 的汤 是 回 锅 的 ， 几 经 回 锅 ， 先 吃 的 客 人 口 水 一 定 会 融 在 汤 锅 里 ， 这 就 有

15

了 “ 哈 水 面 ” 的 说 法 。 今 天 杨 凌 的 旗 花 面 就 是 哈 水 面 的 升 级 版 ， 不 过不 再 回 汤 。东 卜 村 是 一 个 自 然 村 落 ， 也 是 一 个 宗 亲 社 会 。 “ 卜 姓 ” 先 民 到 氏先 祖 的 生 息 繁 衍 ， 世 代 相 传 ， 也 在 这 里 留 下 了 深 深 的 烙 印 。 在 这 个 土地 上 ， 后 稷 “ 教 民 稼 穑 ” ， 姜 子 牙 布 战 “ 川 云 关 ” ， 始 皇 嬴 政 的 西 征以 及 周 秦 征 战 、 隋 唐 替 代 等 社 会 动 荡 与 融 合 的 历 史 大 剧 都 在 这 里 留 下故 事 与 传 说 。 魏 晋 三 大 才 女 之 一 “ 苏 蕙 ” 长 眠 于 此 ， 其 回 文 诗 《 璇 玑图 》 成 绝 世 之 作 。 唐 相 国 “ 苏 瓌 ” 也 在 这 里 讲 述 武 功 “ 苏 氏 ” 代 代 先贤 忠 良 为 国 的 功 德 业 绩 。今 天 ， 卜 村 人 全 部 搬 入 大 寨 社 区 ，住 进 了 高 楼 ， 换 身 成 城 镇 居 民 ， 新 的社 区 生 活 改 变 了 村 民 的 生 活 及 交 往

方 式 ， 宗 亲 关 系 必 将 逐 步 弱 化 ， 村 落的 社 会 形 态 、 生 产 生 活 形 态 日 渐 消 亡 ，“ 东 卜 村 ” 将 成 为 一 个 地 名 符 号 融 化在 历 史 长 河 中 … …村 落 已 去 ， 只 留 下 凤 岗 塬 畔 的 “ 药 王 洞 ” 和 “ 老 槐 树 ” ， 仍 默 默地 讲 述 着 宗 亲 延 绵 和 世 事 更 迭 变 化 的 光 阴 故 事 。 2023年 5月 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