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有过：林子豫许承尧先生宦陇十年，交友广泛，情趣最为相投者，当非林子豫林棠莫属。然而，今天搜索林子豫或林棠，仅存零星讯息，且都是与许承尧交
往的单一信息，倘使不是许承尧的名望与影响，兰州民国时确曾有过之林子豫，那将真的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与许承尧先生相亲相悦、让先生梦魂
牵萦的这位林子豫林棠，究竟何许人也，他们又有怎样的交往？《疑庵诗》存诗十多首，保留下了他们的交往记忆，就让我们共同读诗，走进他们美
好的交游密林。许承尧先生随甘督张广建于1914年3月底到达兰州，6月各省都督改为将军，张广建为甘肃将军，督理军务，先生任军务厅军务
咨议，在兰州。林棠，字子豫，原为山东济南人，清光绪年间游宦甘肃，初为甘肃布政使署文书，后数度出任知县。林子豫家住兰州，许承尧先生来
甘时他可能在省府某部门任职，于是相互有了交往。许承尧先生宦陇，要义自是践施抱负，游历访古亦为所重。我们知道许承尧先生自京而甘，一路
上就作了《入陇琐记》，到兰州后，观山临水，吟咏不辍。从明肃王府的遗宫，到左宗棠的节园，诸如五泉山、金天观、烈妃庙、拂云楼、小西湖、
梨花馆、金城关，等等，凡兰州名胜，先生一一观赏，并吟咏留诗。《疑庵诗》中许承尧写到林子豫的第一首诗是《梨花馆》。1，《梨花馆》（在
城西南，背倚四墩坪。）登临借僧居，觞咏辟高馆。平览城西南，万堞纷在眼。上巳微雨苏，清明初日懒。百顷见梨田，河山界金粉。帘衣助骀宕，
酒杯贮妩婉。缘墙似雪深，带树疑云浅。熙阳亦溶溶，鲜洁新濯浣。惟愁蝶翅干，略逗蜂须暖。是谁歌呜呜？泥我归缓缓。近睇翛然楼，有人弄芦管
。（翛然楼为林子豫寓斋。） （《疑庵诗》第65页）许承尧先生学养深厚，进士出身，再加之着意为诗，到兰州后他的诗才藏掖不住，为诗友所
叹服，正如陇上好友汪青在《疑庵诗序》中所言：“先生以求米故，佣笔于此。时历城林棠、吴县黄希宪工为乐府，竞爽荒裔。先生思力绝人，林黄
辈不敢抗手。”也许正由于诗的缘分，从先生到兰州后写到林子豫的第一首诗，即为林子豫的居家之所，梨花馆背依四墩坪，四墩坪今称伏龙坪，乃
兰州有名的历史名胜之区，位于兰州旧城郭外西南部，是原安定门的天然屏障， 雄踞于伏龙坪之上有四个墩台，清政府为巩固兰州城防而修筑的军
事设施，登坪可俯望兰州城。从诗中我们看到，清明之后，三五诗友，林子豫招饮于居所翛然楼，听琴吹管，饮酒赋诗；又登高望远，梨花似雪，连
绵如云，春日溶溶，斯会难舍。细品诗中“惟愁蝶翅干，略逗蜂须暖”一联，叹服先生“思力绝人”，梨花照眼，灿烂难持，花开当惜，莫放春过，
先生极委言婉语表达之，却又不愿给诗友以“愁”春之想。从“是谁歌呜呜？泥我归缓缓”一联，我们读到了：主人殷殷相留，客人不舍相离，相处
为乐，聚会多时。2，《偕林子豫游金城关》好山如锦错，古色间红紫。开轩临大河，俯揽风日美。高原踞地脊，万态雄起止。跳荡贯中原，即此溶
溶水。蛟龙抱城阙，慑伏韬首尾。冲融涵长天，净展蔚蓝纸。峨峨万家堞，收敛入尺咫。酒人凌狎之，微笑各徙倚。拓此五噫怀，清音满吾耳。（《
疑庵诗》第67页）金城关，源于汉武帝在今固西县黄河岸边设置的金城津，是当时兰州的四大要津（渡口）之一。取名金城津和后来的金城关，是
由于汉武帝时设立了金城县，而黄河兰州段因此又被称为金城河，所设立的“津”“关”以金城为名，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从这首诗中，我们
看到民国时候的金城关美景如锦，红紫交错。开轩面对的黄河，俯视即见风光之美，高原雄壮的态势令人振奋，黄河溶溶之逝水，跳荡而东贯穿中原
。两岸之山如同蛟龙，怀抱着城阙，隐藏了巨龙首尾，地势险要。蔚蓝长天之下，千家万户尽收眼底，天下富庶无出陇右，金城自古乃繁华之地。诗
的最后四句，让我们感受到了诗人登立雄关、把酒临风的彻底洒脱、无束畅怀!同时我们也看到了诗人与林子豫等诗友们之间亲密无间的融洽自由自
在。许先生这首诗，在众多的咏关之作中脱颖面出，堪称名作，被镌写在今天的关壁，为世人观赏传颂。这首诗应当成于1914年的秋天。人与人
的交往，有时真是一种缘分，似乎许先生与林子豫之间的缘分就好比是天生的一般。诗人在兰州与林子豫的相遇相知，他把这种缘分与快乐，向远在
北京的同乡老友吴承仕报告。3，《寄吴检斋京师》……嗟我西入陇，伶仃类羁雌。被酒亦复讴，四顾和者谁？……此间有逋仙（谓林子豫），酌我
能淋漓。邀我挈尊榼，席地餐芳菲。梨云城之南，雅与襟袖宜。会当造花下，骑马倒接?。哀乐逼中岁，临觞亦迷离。万事莫复问，斜阳挂崦嵫。…
…（《疑庵诗》第70页）“接?”是古代的一种头巾，“倒接?”是说酒后把头巾都戴反了，前后颠倒，是一种醉态，可见他们能毫无拘束的“淋
漓”喝酒，也是互相熟到了毫不介意、自由自在的亲密程度，能达到忘记年龄和岁月，沉浸于“崦嵫”斜阳之中。诗中把林子豫比做“逋仙”，即是
林子豫的同姓宋代林逋林和靖，他隐于西湖孤山，种梅养鹤以自娱，人谓之“梅妻鹤子”，后世常以“逋仙”称誉之，于此我们仿佛能感知到几分林
子豫的性格与形象。4，《听子豫抚弦，为写其意》袅袅孤弦涩，端凝划激昂。酒边寻断绪，声外遇清商。面壁求玄定，看山堕渺茫。幽禽千种啭，
收意与回翔。（《疑庵诗》第71页） 这位逋仙多才多艺，能弹琴，许先生为其造像写意，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林子豫的雅洁与悠然，那种情态
，不仅为许先生所赞许和称羡，就是我们这些读者也会被林子豫的琴声所倾倒，也为他们的友情所吸睛和感染。下面这首诗写于1915年的重阳。
5，《重九日子豫招游太清宫》奇气莽胸臆，突奡（按：通“傲”）不可扪。登高一摅写，携酒城西门。轩然据峻宇，坐见群山蹲。贤主爱娱客，倾
倒笑语喧。凭栏独苍茫，不醉愁肠翻。吾道怆何之？黯然望中原。秋威造凉节，万木无语言。大宇摇落色，离离接清尊。天风送鸿雁，浩淼留一痕。
钝剑涩不花，凄笳亢无温。振衣茱萸落，濯足河水浑。冰雪尚在后，霜霰安足论！何时得舍去？老我江南村。寒雀相啁啾，此意镌梦魂。（《疑庵诗
》第71页） 许先生来陇上近两年，本诗更添得了许多的大漠雄风，语言豪放，挥洒自如，意境宽阔苍茫，一片边塞气象。许先生的诗风诗境的改
变，不仅得益于陇上的山水，更得益于陇之诗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有此等的潇洒自由，方有如此的酒醉酣歌，把许先生陇上诗歌推向巅峰！然而
，许承尧先生的公务与人际并非顺当，到1915年底，北京的袁世凯想做皇帝，甘肃将军张广建要发电拥护，先生认为不可，力阻之，为此与张意
见相左，张一时震怒，拔枪威吓，先生岿然无惧，不得已辞职，1916年2月只身返京。在此即将离去的时候，甘肃的一班同好，连日以酒饯行，
挥泪道别，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动容的悲壮场面，即便是百年之后的今天读来，一番“风萧水寒”的悲壮景象，犹在目前！6，《将回京师，连日宴集
城南，即席分赠友生十首》（丙辰）古泪渍襟袖，人间无此温。新诗四百字，字字梦中痕。梅花清冷魂，饥鹤峥繰骨。离筵为我歌，白尽星星发。（
赠林子豫）非狂亦非狷，从容吏隐间。药炉与茗碗，梦绕江南山。遗经五十卷，古香涎蠹鱼。为我掇明月，投作怀中珠。（赠洪筱笠） 珠玑咳唾落
，黄子不羁才。偶作登楼赋，犹余斫地哀。（赠黄履平） 仰天气如虹，低首入破屋。三餐饭饱后，扪遍槎枒腹。（赠汪剑平）微闻被酒语，程李我
不知。岁寒山雪盛，闭户雅能饥。（赠蔡秋浦）宋生无语言，默对亦媚妩。风雨鸡鸣声，盘曲出肺腑。（赠宋小甫） 廖侯静有余，出处了不苟。止
止虚室白，陶然醉春酒。（赠廖进之） 拂衣谢众辟，闭关意闲闲。灿然千黄金，不易一钓竿。（赠王建侯） （《疑庵诗》第71页）把许先生赠
给八位好友的诗全录，一方面能再现和还原当年送别的诗酒场面，另一方面，我们亦能看出林子豫在众友中的排前位置。从诗中获知，林子豫写过送
别许承尧的四百字长诗，让许先生感到这是人间无可比拟的温暖，给先生带来了莫大的慰藉。先生不得不挥泪告别诸友，孤苦上路、?踽踽独行。既
为送别，终有一别，行者不忍别，送者亦不忍别，这群诗酒之友竟然上演了一送再送、“送行廿里”、“老泪”盈眶的动人大剧！7，《东罔镇别后
追寄洪筱笠、林子豫、蔡冰吾、蔡秋浦、黄履平、汪剑萍、徐杨香，传宋小甫、袁小彤》风号酒冻车不行，东关听遍骊歌声。敝裘破帽吾竟去，黯然
此别难为情。连旬张饮数酩酊，临歧又复申丁宁。冲尘廿里并飞辔，提壶坐待斜阳倾。尽罗豪侠入祖席，何以堪此心怦怦！林洪老泪双睫莹，二蔡壮
纷纵横。黄、王、徐、杨、袁与宋，眼前俊物俱峥嵯。人生气类足感召，松柏不似夭桃荣。邮亭吮笔寄此字，梦魂万里犹相萦。 （《疑庵诗》第7
3页）“敝裘破帽吾竟去”，我们读到了诗人官场“失败”、不被认可的深深苦楚与悲痛； 送别唱“骊歌”、车马冻不行、争辩冤与屈、老泪睫眶
莹……让我们看到了，这是一群“气类感召”的真正“俊物”，他们确是“不似夭桃”争荣的“松柏”！一卷《疑庵诗》，手边随多年，每每读到此
一节，总让我内心生热，以为此一节当是《疑庵诗》中最能动人的壮丽诗篇。8，《过寒林驿再寄子豫》离心悬数驿，一驿一微欷。风雪古寒林，不
忍更谋醉。为思临别酒，贮有怀人泪。败壁觅留题，历历来时字。山川今与昔，俯仰无殊异。劳劳往复还，两载役何事？惟余金薤书，光怪在箧笥。
艰辛九折途，百险托危辔。覆辙懔当前，仆夫尚儿戏。嗟余顽钝久，见惯且安睡。魂梦赴乡关，盎然有余味。君子优国家，小人营乐利。谁谓陬澨宽
，悭我尺寸地。歌哭满江湖，一荜容独寐。半生津梁疲，此计或幸遂。苦念沮溺佳，耦耕不捐弃。兹事愧前人，怀哉怆吾意。 （《疑庵诗》第7
3页） 众友相送诗酒高歌，老泪夺目壮怀激烈，有如一出大剧，高潮虽过，但却亦有其感人之绵长尾声，这首“再寄林子豫”的诗便是那令人回肠
荡气的尾声。离别之难，难在差别之时，更难在离别之后，别了之后，孤独上路，才是离别的真正内容，才是让旅人真切地体味孤独与寂寞，才开始
了真正的反刍与体味。正如《许承尧年表》所言：临别三番作诗道别，又再作诗寄林子豫，“可见先生此行实非得已，于在兰友好，尤恋恋不舍。”
这其中最不忍舍的当是林子豫。这首诗是真情的真切流露，用许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做诗是掏心掏肝的，当然也是其诗能动人的所在。古诗云：
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先生曰：“离心悬数驿，一驿一微欷”； 唐诗云：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先生曰：“为思临别酒，贮有怀人泪”。昔
我来兮雨雪霏霏，今我往矣杨柳依依； 山川仍依旧，“劳劳”空“往还”。唯友遗我诗，“光怪在箧笥”； 君子非敢比，不营小人利…… 凡此
种种，不胜枚举。在这绵长的尾声中，诗人能痛定思痛、勇后守勇，和盘道出自己的九曲心声！9，《为林子豫述渐江风景，记之以诗》万木沓然合
，一江春水清。篙纹欺嫩碧，纤路爱新晴。屋老萝如画，莺闲橹有声。远游吾倦矣，念此更何营！ （《疑庵诗》第83页） 许承尧先生与张广建
因政见不合而分手，本以为今生当不再到再到兰州的可能； 与一班诗友艰难作别，亦以为今生很难再有与林子豫等陇上好友重逢的机会。然而，命
运也常常出人意料。 袁世凯称帝失败后，“张广建深服先生卓知前识，先生返兰供职，二人交情由此弥笃，至老不衰。”于是，先生再度与林子豫
有了交往，承续前缘，上诗是为林子豫描述家乡渐江的风景，然后记之以诗。这是向一位生长在大西北、从未到过江南的诗人描绘江南的风景，让诗
人在陇上反复回味自己故乡美景，亦让诗友生出无限的向往之情。距离的遥远、风景的剧差，更能引起人心的向往与相吸，这发生在两位知心好友之
间。10，《游城南怀林子豫作此寄之二首》 （戊午）皋兰山侧第三墩，下有临溪白板门。楼影入诗深易着，酒悲浣梦了无痕。横流涉足吾何择？
达隐忘机此独尊。垂老孱躯扶病去，旧时徒侣怕相闻。老泪临歧一再挥，漂流踪迹太支离。燕劳偶过难宁处，鸡鹜相疑似为饥。孤笑可能成慰籍，赘
言终竟阂渊微。惯持八口凭浮寄，一突能黔即是归。 （《疑庵诗》第88页）许先生于1916年补授甘凉道尹权兰山道尹，因公务奔波，难以安
居兰州；到1918年8月调署甘肃省政务厅长，可居于兰州。上诗先生写于1918年，在兰州。诗人虽然回到了兰州，但诗友林子豫却老了、病
了、危了。我们从诗题上推测，林子豫可能因病离家治病去了，先生路过其家城南，于是怀想，当初诗酒欢歌，于今已成梦想。“作此寄之”其“寄
”，令人猜想，此“寄”可能是想寄而难为，实为无寄之寄，因林子豫已成病危之人，甚或已经迷糊失智，如隔“渊微”，言语道断，诗人暗自有了
不祥的预期，怕闻其息。一己私臆，未敢允当。接下来的一首，便是悼亡。11，《梨花开时过城南，悼林子豫二首》弥日梨云梦未陈，杖藜徙倚失
斯人。酒边满贮离离感，楼外重成晼晼辰。寂寞山川仍作客，迷濛花木自为春。履綦一一闲寻省，风物年时独怆神。 似雪花光捉搦难，过车腹痛
忍为欢？芳郊路近时纡辔，荒寺门扃未抚棺。坐费悲歌消昼永，强扶衰鬓耐春寒。匆匆几换人间世，蜂蝶纷纶瞥目看。（《疑庵诗》第90页）
“梨花开时过城南”，多么美好的诗句，多么美好的意象，然而，它却成了一种“凄美”，因为林子豫已逝。 春天到了，城南的梨花又开了，仍客
居陇上的诗人，逢春感旧，触花生情，趋车南郊，缓行驻思，思人腹痛，花木可知。到如今林子豫的梓棺尚置于荒寺之内，没有下葬；寺门严闭，也
没能亲去抚棺一哭；惟有长歌当哭，独消春寒，蜂蝶纷飞，情何以堪。12，《途次追悼林子豫》风桴苦哦诗，诗成复谁寄？生死臂屈伸，举念付酸
鼻。醰然贮梦味，历历富标识。啸歌落穷寒，恃子湔孤泪。春明旧徒侣，已吝鱼腹字。人情畏离索，僻处爱其类。水淡胜醴甘，树老着花媚。输情称
一往，稍习愈浓挚。了无名利牵，固与京朝异。嗟时正冥晦，独行迹久閟。春华讵不馨？惜乏傲霜致。奈何忍饥鹤，遽折栖云翅！盖棺无宿粮，喜聚
尚谋醉。吾力足相濡，珍此讳贫意。入世持一真，急难笃风谊。中年试小邑，井井见儒吏。论事轩须眉，权贵坦不避。能兼狂与狷，侠介应私谥。斐
然能文章， 鳞爪且捐置。 （《疑庵诗》第95页）1920年夏秋之际，先生收拾行装，自甘回京，与兰州准备做最后的告别，路上又一次想起
了林子豫，写此追悼。孤旅苦途，寂寥空怀，把好友仔细思想，历数于纸。好友好客，尽管“盖棺无宿粮”也要“喜聚尚谋醉”。好友的梗介是：“
论事轩须眉，权贵坦不避”。好友的性情可总括为两个字：“狂与狷”，要私谥的话，即为“侠介”。许先生与林子豫一见倾心“输情”，再相处“
愈浓挚”，啸歌慰寂，贞洁无瑕。 而今鹤飞失侣，诗成谁寄？一字一句，如诉如泣，吟之足哀，闻之热肠。诗中说到了林子豫，“斐然能文章”，
然而又“鳞爪且捐置”，林子豫的诗文留存极少，《许承尧未刊稿整理研究》收录一篇《林子豫诗序》。《林子豫诗序》陇游得一奇士，曰林君子豫
，老矣。抱膝一楼，日吟啸，阗寂无所希。然曾数治官文书、 识吏事，数出宰、有循声，陇上达官，物色得之，欲属以事，则以老病谢。吾数共游
宴， 知其贫也，微问之，则曰：吾傭力所有，虽绌，犹供数年食，数年后食尽，谋之未晚也。诗，则肖其人，然清微淡远中，时露英悍，郁勃雄倔
之气，或至不可逼视。固知君非无所怀抱而苟焉，以娱嬉者也。然君老矣。城西南梨花开时，香雪百顷，有人低回徙倚，挈尊杯树下，颓然而醉哦者
，则君也。君能书、能画、能棋、能弦索、能饮。客以是资其楼居。吴人黄希宪榜其楼曰“翛然楼”。吾为序其诗。这是许承尧先生诗歌之外的唯一
记写林子豫的叙述性文字，内容较丰富，为我们保存了不少林子豫的生平事迹。现在的关于林子豫的介绍性白话文字，几乎皆本于此。许承尧先生藏
有林子豫诗集，我们从《许承尧古籍捐赠书目》中，看到了编号第964号的《翛然楼诗》 2册，第1128号的《翛然楼诗约钞》 1册。两书
均收藏于安徽博物院，因未寓目，不知其详。林子豫林棠，其生年不详，卒年一般记为1920年，《梨花开时过城南，悼林子豫二首》在许承尧《
疑庵诗》中排列在1920年，也就是说，林子豫至少卒于1920年梨花开放的春天之前。他的诗集铅印于兰州，其时许承尧先生还在兰州，为其
作序。关于林子豫的生平我目前仅知于此，有待读到皖博等相关材料，再做补充和修订。 通过以上的抄诗和解说，我们不难感知到许承尧先生与林
子豫的交情，实在非同一般。许先生最后于1924年离甘回京，再回乡，在许先生的余生之中，与林子豫的友情可谓是刻骨铭心。1932年先生
又写下怀念林子豫的诗作，令人唏嘘。13，《夜坐念亡友林子豫……有作》故人何为隔生死？杳杳冥冥长巳矣！神哉吾有起死方，自昔无人解言此
。故人神理吾所知，绵绵密密能通微。故人精诣见毫素，温黁气味时相遇。以吾悬想造故人，玄谈妙语皆逼真。更拓心胸招共住，苦苦遮留不教去。
遂若故人真主我，遗缣在壁诗在手，伴我读书更饮酒。……我能以意为画图，与君神游省故庐，君之主我当欢娱。嗟乎万事皆妄耳，如斯妄想差可喜
。我看故人用佛法，非梦非真得神理。不似宋玉招灵均，上下四方空吊诡。 （《疑庵诗》第214页）好友生死隔世，梦之不来，先生设法于夜坐
玄想之中，招来眼前，与之周旋，重温旧情、重叙旧欢，以释郁怀，此诗情节吊诡，然又好似《牡丹亭》一般，就是在这生死混淆的怪诞之中，我们
见到了诗人的真情与厚意！我之所以不避抄书之嫌，只因每次读到，每次都被他们的深厚友情所打动，我有何为，唯将诗抄一处，略加串说，便于阅
读与怀想，亦或使其不为烟云所没，是吾作文之心愿也。附录：林子豫《翛然楼诗》四首1，《皋兰怀古》茫茫人代几沙虫，禾黍苍凉剩故宫。帝子
魂归桐叶冷，美人血化杜鹃红。江山已改春如旧，关塞无情水自东。行过拂云楼下拜，荒碑三丈起灵风。《晚秋登龙尾山望黄河》山河形势三边戍，天地清秋万古心。凄怆沙虫伤往事，萧疏风日一登临。居民落落几离乱，去水滔滔无古今。莫倚海门更东望，青徐兵气暮天深。《独游城南曹园》醉学山公倒接篱，狂吟独向习家池。碧苔红药新时节，蛛网蜂巢旧榜题。金谷花残春寂寂，玉窗人去柳丝丝。洒帘斜照荒台畔，更典诗囊换一卮。《庚戌（1910年）孟冬大阅新军于七里河纪事二十二韵》玉塞防秋地，金戈用武年。观兵传楚史，新狩纪周宣。稼刈黄云敛，霜高白草孱。马肥教射圃，鹘健合围天。鹅鹳新编队，熊罴旧选贤。龙骧军十万，虎旅剑三千。诸将宵严令，元戎老据鞍。从官衷服艳，武校宝刀鲜。大纛螭蛇舞，行辕绣缎缘。逶迤向郊甸，顾盼坐中筵。进酒玻璃盏，罗珍翡翠籩。图呈风鸟阵，赏备水衡钱。士女停车众，平沙列幕圆。鸿沟初画界，骁健各磨拳。伏早东西设，形同主客悬。岳军工野战，赵卒俨屯田。鸣角千声壮，飞侦两骑先。尘迷三里雾，雷动一川烟。步伐瞻齐整，驱驰妙折旋。非徒哄邹鲁，直拟捣幽燕。始信军容盛，宁虞敌垒坚。寄言褒鄂辈，率土遍腥膻。 陈亦书 2023年8月2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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