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南朝之賦韻詩上傳書齋名:瀟湘館112 Xiāo Xiāng Guǎn 112何世強 Ho Sai Keung提要:“賦韻”同“分韻”, 所謂“分韻”指拈韻賦詩也,南朝人頗好之,特別為多人聯句之時。“賦韻”應有兩義:一為負責拈韻賦詩之人,例如本文之沈約;二為拈韻賦詩之 詩家所拈得之韻,例如曹景宗拈得“競”、“病”之韻字。關鍵詞:賦韻 分韻 沈約 曹景宗第 1 節 曹景宗之“賦韻”詩“賦韻” 同“分韻”,所謂“分韻”指拈韻而賦詩也,南朝人頗好之,特別為多人聯句﹝或曰“連句”﹞之時。事實,南朝君臣多喜詩文之酬唱。“賦韻”有 另一近義詞為“探韻”,筆者另文詳述。“賦韻”應有兩義:一為負責拈韻賦詩之人,例如下文之沈約;二為拈韻賦詩之詩家所拈得之韻,例如下文 之曹景宗拈得“競”、“病”之韻字。而“賦韻”之第二義又分兩種情形:拈中之韻目或相關之韻字拈中韻目下之韻字﹝可多於一字﹞以上之第一種 情形多為多人同賦相同之題目,但各人拈得不同之韻。第二種情形多為多人“連句”,以同題同韻目賦詩,但各人拈得不同之韻字,見以下之例。注 意本文提及之“平水韻”成於宋,但漢魏晉隋唐時早已有相關之韻目,“平水韻”乃整理自漢魏晉隋唐時之韻書,為方便比較,魏晉南北朝時之詩家 用韻亦以“平水韻”論之。宋?洪邁《容齋續筆?卷五?作詩先賦韻》曰:南朝人作詩多先賦韻,如梁武帝華光殿宴飲連句,沈約賦韻,曹景宗不得 韻,啟求之,乃得“競”、“病”兩字之類是也。予家有《陳後主文集》十卷,載“王師獻捷,賀樂文思,預席羣僚”,各賦一字,仍成韻,上得盛 、病、柄、令、橫、映、敻、併、鏡、慶十字,宴宣猷堂得迮、格、白、赫、易、夕、擲、斥、坼、啞十字,幸舍人省得日、諡、一、瑟、畢、訖、 橘、質、帙、實十字。如此者凡數十篇。今人無此格也。明?馮惟訥撰《古詩紀》亦提及“賦韻”,其卷一百四十六五引《容齋續筆》以上之全文。 至於曹景宗事,《南史?卷五十五?列傳第四十五?曹景宗傳》曰:景宗振旅凱入,帝於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僕射沈約賦韻。景宗不得韻,意色不 平,啟求賦詩。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時韻已盡,唯餘“競”、“病”二字。景宗 便操筆,斯須而成,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嘆不已。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於是進爵爲公 ,拜侍中、領軍將軍。以上引文之“沈約賦韻”應指沈約負責及主持“分韻”之事。沈約負責釐訂韻目,相信亦負責釐訂韻目下之韻字。參加連句之 詩家未必能自由選用釐訂韻目下之韻字,沈約可能先寫下所有韻字,習慣上,“險韻”列於後。所謂“險韻”,即罕用、生僻及難押之字。例如甲先 來,給予第一及第二字,乙來,給予第三及第四字,丙來,給予第五及第六字,如此類推,直到所有人皆得其韻為止。諸詩家亦可能自由選用釐訂韻 目下之韻字,例如甲先來,可自由選用韻目下兩個韻字,乙來,亦可自由選用兩個韻字,但已用之韻字則不可再用。此法對後來者不公,蓋餘下者多 為難押之韻或險韻,即可選擇之字少也,最後者可能無選擇之餘地,以上引文曹景宗即陷此困局。當然排序選韻亦有此病,但各人皆非自由選韻,含 隨機而得韻之意。主持賦韻者亦可能將韻字獨立置於囊中,任由詩家自行抽出﹝“探韻”﹞,此法與排序分配法略似。相信沈約亦負責紀錄各人所用 之韻字。當時賦詩所用之韻目相當於宋時之平水韻去聲二十四“敬”韻﹝南朝時通“震”韻及部分“徑”韻之字﹞。天監﹝公元502年至519年 ,共17年餘﹞乃梁武帝蕭衍之第一個年號。天監初,曹景宗累立軍功,徵為右衛將軍。破魏後,其師凱旋。時梁武帝於華光殿宴飲聯句,令左僕射 沈約賦韻。景宗至,求賦詩,梁武帝言景宗多才藝,出類拔萃,不必為作一詩而爭雄,當時曹景宗已醉,求作詩不已。梁武帝不得已,乃命沈約“賦 韻”,即負責“分韻”之事。當時“敬”韻所包含之韻字差不多用罄。惟餘“競”、“病”二字。景宗得此二韻,即操筆而成下詩:去時兒女悲,歸 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此詩乃景宗自身之寫照。首句指自己遠征伐魏時,子女皆悲哀,破魏後,其師凱旋歸,笳聲及鼓聲相競喧鬧, 以示慶祝。今借問路上行人,余與霍去病相比,誰更勝一籌?照此看來,曹景宗除善於用兵外,亦頗具文才。其詩成後,梁武帝深為嘆賞,當時沈約 與朝賢亦深感佩服。宋?洪邁記其家有《陳後主文集》十卷,載以“王師獻捷,賀樂文思,預席羣僚”為題,各賦一字,即以某字為韻。陳後主得以 下十字:盛病柄令橫映敻併鏡慶敬韻敬韻敬韻敬韻敬韻敬韻敬韻敬韻敬韻敬韻以上諸字合平水韻去聲二十四“敬”韻,相信南北朝時已有類似之韻書 ,平水韻乃改編隋、唐之韻書而成。以下提及之韻亦以平水韻為準。陳後主於“宣猷堂”設宴賦韻得以下十字:迮格白赫易夕擲斥坼啞陌韻陌韻陌韻 陌韻陌韻陌韻陌韻陌韻陌韻陌韻注意此處之“啞”屬“陌韻”,陰入聲,粵音“ak1”。《說文》“笑也。”又《易?震卦》曰:“笑言啞啞。” 以上諸字合平水韻入聲十一“陌韻”。“宣猷堂”乃朝廷重臣議事之所也。幸舍人省得以下十字:日諡一瑟畢訖橘質帙實質韻寘韻質韻質韻質韻物韻 質韻質韻質韻質韻以上諸字合平水韻入聲四“質”韻。注意此處之“訖”屬五入聲“物韻”,但“質韻”與“物韻”南北朝時相通。“諡”屬去聲四 “寘韻”,此字誤,作“謐”為合。明?馮惟訥撰《古詩紀》所記為正確。以下為其原文:以下為《容齋續筆?卷五》原文:以下為《古詩紀》原文 :第 2 節 南朝“賦韻”詩舉例﹝一﹞南梁?吳均參與賦韻詠“庭中桐”,同題賦詠,則酬唱者多數用不同之韻﹝聯句除外,見上節﹞,負責 賦韻之人視乎人數而定出平仄韻各一半﹝例如有十參與者,負責賦韻之人則先定出五平韻及五仄韻。若人數為奇,則多取一平或仄韻﹞,然後由參與 者抽取其一。有時定韻之法為選取古籍中之一句為韻,例如《詩經》、《尚書》、《周易》等,書中句子不論平仄,故平仄韻未必各為一半。有時亦 以某一句句子為韻。吳均從平仄韻中抽得“枝”、“離”、“移”、“知”其中一字,此四字合後世宋?平水韻之上平四“支”韻。所抽得之韻字必 須用於其所作之詩中,但不知何字,只知為以上四字其中之一。參與賦韻之詩家可參閱相關之韻書。例如假設吳均抽得“離”字,“離”屬“支”韻 ,則吳均可用屬“支”韻韻目之其他字作其詩之韻,但必須包括“離”字﹝再選用“枝”、“移”及“知”三韻﹞。其他平韻或仄韻之字情況相若。 因一韻目所包含之韻字眾多,不能一一記憶,故參與賦韻者應可以參閱相關之韻書。南梁?吳均〈共賦韻詠庭中桐詩〉龍門有奇價,自言梧桐枝。華 暉實掩映,細葉能披離。不降周王子,空待歲時移。嚴風忽交勁,遂使無人知。含方格之字乃屬韻字。詩意指“梧桐”乃“登龍門”之物,聲價十倍 也,故曰“龍門有奇價”。光彩亮麗曰“華暉”;“披離”指枝葉茂盛而四散也。“周王子”指“王子喬”,乃周靈王太子晋也,擅吹笙。南梁?陸 罕〈詠笙詩〉曰:管清羅袖拂,響合絳唇吹。含情應節轉,逸態逐聲移。所美周王子,弄羽一參差。陸罕所云之“周王子”應與吳均相同。有關王子 喬事跡,《列仙傳?卷一》曰:王子喬者,周靈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鳳凰鳴,遊伊洛之間,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餘年後,求之於山上 ,見栢良曰:“吿我家,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巔。”至時,果乗白鶴駐山頭,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數日而去。因白鶴棲於刺桐樹,故引申至 王子喬乘白鶴。忽然嚴風吹來,王子喬乘白鶴飛去一事,遂無人知曉。﹝二﹞南梁?蕭綱﹝梁簡文帝﹞賦“重九詩”,因九乃陽數,故曰“協陽數” 。“協”,“符合”也。蕭綱與眾人以“重九”為題賦詩,文帝可能抽得“精”、“清”、“聲”、“并”其中一字,此四字合平水韻之下平八“庚 ”韻。注意“並”同“并”﹝“并”非“並”之簡體字﹞,粵音“平”,陽平聲。此處“并”非上聲或去聲。其義為相從也,相合也,相兼也。〈九 日賦韻〉是節協陽數,高秋氣已精。蟾芝逐月啟,帷風依夜清。遠燭成歌黛,斜橋聞履聲。梁塵下未息,共愛賞心并。詩意指重九之日,秋高氣“精 ”。頷聯“蟾芝”《文苑英華》及《古詩紀》作“簷芝”,《藝文類聚》作“蟾芝”,相信以“蟾芝”勝。因“蟾”與月有關,《淮南子?精神訓》 曰:日中有踆烏,而月中有蟾蜍。又《抱朴子?內篇?對俗》曰:蟾蜍壽三千歲,騏驎壽二千歲。又《抱朴子?內篇?仙藥》曰:肉芝者,謂萬歲蟾 蜍。故“蟾芝”即“肉芝”,即蟾蜍。“蟾芝逐月啟”指蟾蜍逐月而多現身也。入帷之風依夜深而更清也。頸聯“歌黛”指唱歌之女子也。《文苑英 華》作“成歌黛”,《古詩紀》作“承歌黛”,“遠燭成歌黛”意指遠方之燭光可視為唱歌之女子也。蕭綱所處之環境能見斜橋而聞人之履聲也。第 七句指橫梁之塵不斷落下,末句言四方之良辰夜景乃賞心樂事也。又末句《文苑英華》作“賞年并”,《藝文類聚》及《古詩紀》等均作“賞心并” ,依詩意以“賞心并”為佳。﹝三﹞陳朝?江總〈於長安歸還揚州九月九日行薇山亭賦韻詩〉心逐南雲逝,形隨北鴈來。故鄉籬下菊,今日幾花開? 此詩一作〈長安九日詩〉,文字略有出入,曰:心逐南雲去,身隨北鴈來。故園籬下菊,今日為誰開?以詩意而言,以後詩為佳,江總因遠離故鄉, 故有“故園籬下菊,今日為誰開?”之歎,含思鄉之意,但“故鄉籬下菊,今日幾花開?”,思鄉之意欠深入也。又首聯以“來”對“去”為勝。又 “鴈”同“雁”。《古詩紀?卷百十五》以上兩詩並載。江總自長安歸還揚州,九月九日行薇山亭,賦韻一詩,其詩如上文所示。當時江總與眾人以 “重九”為題賦詩,可能抽得“來”、“開”其中一字作韻,此二字合平水韻之上平十“灰”韻。以下為左《古詩紀?卷七十九》及右《文苑英華? 卷一百五十八》原文:以下為《古詩紀?卷百十五》原文:以下為《古詩紀?卷一百三十六》原文:﹝四﹞隋末至初唐?陳子良〈夏晚尋于政世置酒 賦韻〉聊從嘉遯所,酌醴共抽簪。以茲山水地,留連風月心。長榆落照盡,高柳暮蟬吟。一返桃源路,別後難追尋。陳子良於某一夏夜,拜訪其好友 于政世,二人均已辭官歸故里。于政世置酒款待,二人賦韻題詩。陳子良可能抽得“簪”、“心”、“吟”或“尋”其中一字作韻,此四字合平水韻之下平十二“侵”韻。“遯”同“遁”。古時為官者須束髮以正冠,以簪連冠於髮也。故“抽簪”乃指辭官歸隱也,此句呼應首句之“嘉遯”。陳子良從其隱居之所前往于政世之家,二人一同辭官同飲酒,寄情於山水風月。二人對飲至黃昏,直至落日照榆樹,暮蟬鳴高柳。雙方暢飲歡聚,似在桃源中,一旦別桃源而返家,此類歡愉之時光難再追尋也。 非“樸”。 非“於”。 依正道與禮節之退隱或合乎時宜之隱遁曰“嘉遯”。 飲酒、酌酒也。 此也。 “榆”指榆樹。日落時光照榆樹之端,故指黃昏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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