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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之研究
2023-10-12 | 阅:  转:  |  分享 
  
有趣之研究何为有趣?可能在很多人那里都有不同的定义,我无意清理这些定义,因为“趣味无争辩”,而正因为趣味各不相同也才更其有趣。我在这里只想讨
论一些现象问题。晚明的张岱是一位第一流的有趣之人,他的《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也是有趣之书。在《陶庵梦忆·卷四·祁止祥癖》一文,
张岱劈头便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他认为人之可交须具备两个条件:深情与真气,换言之,要
有点儿小毛病与真性情。当代学术大家陈寅恪先生曾经用去十年时间研究明末才子佳人钱谦益柳如是的诗文交往,撰成《柳如是别传》一书,若说此
书有多么伟大的学术贡献显然谈不上,但是陈先生在第一章“缘起”中道出著书原委:十年以来继续草钱柳因缘诗释证,至癸卯冬,粗告完毕。偶忆
项莲生(鸿祚)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伤哉此语,实为寅恪言之也。陈寅恪先生的晚年,实际上是处在精神生活的自我隔离之中
,他用以打发时光的唯一办法就是做点儿“无益之事”,为名士与名妓的风流韵事消耗残生。干点儿无益而有趣的事,这可能也是我们熬过漫长无聊
时光的一个可行之选。一场大疫,居家隔离成为常态,很多人都快憋疯了。其实不独疫情期间隔离的郁闷,我觉得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无趣而乏
味是一个更加广泛更加深刻的流行病。我开通微信聊天功能至今两年,在这两年时间里,我陆续与人互加了一些微信,但是又被我陆续删除了。无他
,盖因乏味而已。我痛感中国人精神生活之无趣。聊天功能的本义是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不是整天转发别人的东西,所以我经常把自己的博客文
章分享到微信,这些都是一些有趣的话题,自认为雅俗共赏且水平不低。但是,很少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回应,有人偶尔点赞一下,有人干脆一声不
吭,有人则是表情包轰炸到底,对所有的话题不置一词,真如石沉大海,不生一点涟漪。这是一个情趣的荒漠。相对于那些情趣冷漠者,“转发”反
而算是好的了。但是,转发文章的大宗题材不外乎“养生鸡汤”和“疫情速报”两类,让人越看越乏味,越看越郁闷,不焦虑才怪。人生苦短,应当
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对于无趣的人和事,离得越远越好。疫情将会改变世界,但首先应当改变我们自己,做一个有趣的人。有趣还是无趣,首先是一
种看世界的态度。不要把世间的事情都看得那么严肃正经,包括学术研究。我始终认为,学术有如拳击无非就是一种智力搏斗,别在那里假装正经。
我使出浑身解数击倒对手,并把他搞得体无完肤,这是一种人生的快乐;反之,如果遇到了一位更强的对手而败倒在他的手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因为我享受到了人生的惨烈,如同鲁迅所言,宁愿死后被狮子老虎吃掉,也不愿喂肥了那些癞皮狗。所以,每当看到那些埋头“治学”而对趣味无
感的人,我都觉得好笑。其实,真正有学问的人,应当有更优越的智商和更丰富的闲情逸致去展现他的情趣,而不是整天苦着脸“憋论文”,好文章
是灵气飞动的结果。而人世间的苦难,如果换一种态度看问题,未尝不是一种有趣的体验。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也许可以类比上述所谓“无益之事”
,因为它既能让人要死要活,又能叫人欲死欲仙,不过中西方之间的文化态度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中国古人总是愁思不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
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贺铸)“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
照)真是愁死了。但是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却没有这般闲愁,他其实是把绝望也看成了一种美:“当我闭上双眼,在暖秋的晚上/闻着你那温暖的
乳房的香气/我就看到有幸福的海岸浮起/------而那绿油油的---清香/在大气中荡漾,塞满我的鼻孔/在我心中混进水手们的歌唱。”
这种在冥冥中嗅到心上人乳房的芳香,显然不是肉体的放荡,它同中国古典小说里直奔主题的操作,动不动就“宽衣解带,云雨一番”不可同日而语
,毋宁说这是一种想象性的心理满足,它重在有所可想的过程,而非得到本身。以这样的态度理解爱情,爱的空间就会骤然开阔起来。一个人的生命
,其意义从来就不是以身体有机体寿命的长短为衡量标准的,如果活了一百岁,但每天的生活内容大致相同,这样的人只活一天就够了。生命的意义
就在于超越生命的长度而追求生命的密度,重在过程本身。追求而不得,那才更有意思。一旦轻易到手,反而兴味索然。这个过程就足够有趣,所以我们完全不必为了人生的挫折而烦恼。用叔本华的观点来说,当我们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在牢房和在海边看日出是没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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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岭南闲人之...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