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物种的智慧传承 —— 读陈有清《鱼趣2》兼怀先生一丁陈有清先生在《鱼趣》初成时,我曾应邀撰文一篇,题为《陈老先生的“太守之乐”——读陈有 清新作〈鱼趣〉》。后来,这篇文章完成了。我当时写作时想到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以及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我觉得先生为我们呈现的“品 类之盛”是充满趣味的,体现了“太守之乐”的精神境界,同时也祝愿先生在“品类之趣”中能够为我们推出更多有趣味的作品。果然,先生继续笔 耕,完成了《鱼趣2》,同样充满了趣味。记得在《鱼趣》完成时,他曾以“探得水府三千客,写尽鱼生即人生”自况。我们很难想象,一位八十高 龄仍笔耕不辍的老人,是如何将毕生对江海的深情化作三十余万言的,其精神境界让我们深感敬佩。在《鱼趣2》中,他继续他与鱼类的对话。在我 看来,这部以 “问鱼” 为脉络的著作,既是对生命本质的哲学叩问,更是一位文人用余生书写的关于鱼类的趣文,体现着跨越物种的智慧传承。 从“是什么”到“为什么”,进一步深化了对鱼类的认识。从《鱼趣2》开篇便抛出石破天惊之问:“什么是鱼?”这看似简单的命题,实则撕开了 人类认知的茧房。当现代生物学以“用鳃呼吸、用鳍游泳的水生脊椎动物”定义鱼类时,陈老先生却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时空:汉代《尔雅》称“鱼 ,水虫也”,《说文解字》注“鱼,水虫也,象形”,而南海渔民至今称鲸为“海猪”。这种古今对话揭示了一个真相——人类对鱼类的认知其实始 终在科学理性与文化想象间摇摆着,这种现状不仅表明了鱼类的复杂性,也表明了人类认识的不确定性,也许正是这种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才构成了人 类探索认知领域不断前行的可能。在《鱼趣2》中,作者对“非鱼之鱼”的考证堪称一绝。海马虽名“马”却属鱼纲,鲸鱼虽似鱼形实为哺乳类,文 昌鱼更是介于无脊椎与脊椎动物之间的活化石。这种认知错位恰似庄子与惠子的千年之辩:当人类以“类”的概念切割自然时,是否早已遗忘了“天 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古老智慧?《鱼趣2》堪称生命的诗学,在问题中重构了鱼的史诗。与《鱼趣》侧重物种奇观不同,《鱼趣2》以“ 你对鱼类知多少”为引,构建起层层递进的认知迷宫。作者用“鱼会淹死吗?”“鱼有年轮吗?”等看似戏谑的问题,将鱼类生存智慧推向哲学维度 。当他讲述非洲肺鱼在旱季钻入泥茧休眠数年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生物适应能力,更是“知天命而用之”的东方生存哲学。书中对“鱼之记忆”的 书写尤为动人。鲑鱼洄游数千公里归返出生地,鳗鲡穿越整个大西洋寻找产卵场,这种跨越时空的生命接力,在陈老先生笔下化作“不忘来时路”的 文化隐喻。因此,我们便能够理解,他为什么特意引用《诗经?小雅》“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将鱼类洄游与华夏文明的寻根意识悄然勾连,这里 面有他的文化情怀,这种情怀正是当下的我们所需要的。在陈有清先生的写作计划中,关于鱼类的写作原计划完成四部书的。如今的我们,却不幸只 能遗憾地读到前面的两部了,这不能不让我们产生“红楼梦未完”的那种感觉。我们实在不愿意承认的先生已经离我们远去,永远的离去了。然而我 总觉得他并不曾走远,他的文字一直伴随着我们。陈有清先生的宏大写作构思也是一般的写作者难以企及的:第一部以生物多样性展现“鱼之奇”, 第二部以认知悖论揭示“鱼之智”,第三部 “鱼跃中华” 当论及渔业文明对华夏文化的塑造,第四部 “渔墨千秋”则应梳理从《山海经》到现 代艺术的鱼意象流变。这种结构暗合中国文人“格物致知”的认知路径,将鱼类书写升华为文明溯源工程。令人扼腕的是,先生未及完成后两部便驾 鹤西去。但《鱼趣2》中已埋下伏笔:他考证“鱼符”作为古代调兵信物的起源,追溯“鱼形锁”在传统建筑中的文化寓意,甚至探讨“鱼传尺素” 对汉字演变的影响。这些散落的珠玉,勾勒出一部“鱼眼”中的中华文明史轮廓。《鱼趣2》是一部在遗憾中完成的生命隐喻。陈有清先生的写作生 涯本身就是一部传奇。从古典诗词到科普读物,从黄海渔民习俗研究到鱼类文学创作,他始终在寻找科学与人文的交汇点。《鱼趣》系列不仅是知识 的传递,更是一位知识分子在暮年对生命价值的终极追问——正如他在自序中写道:“写鱼即是写人,写水族世界的兴衰,何尝不是写人类文明的倒 影?”如今,先生留下的不仅是两部著作,更是一个未完成的文化工程。当我们在《鱼趣2》结尾读到“老来不作悲愁赋,效得梁灏跳龙门”时,眼 前浮现的不仅是伏案写作的身影,更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鲑鱼,用生命的跃动在时间长河中刻下永恒的诗行。以鱼为镜照见文明。陈有清先生的鱼类书 写,本质上是一场文明的自我观照。他用“问鱼”的方式,将人类重新置于自然的坐标系中。当《鱼趣2》的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我们终于懂得: 那些关于鱼的追问,终将指向人类自身的存在之谜。正如先生在书中所言:“读懂了鱼的生存智慧,方能参透‘人’字的写法。”这份跨越物种的智慧传承,或许就是对 “太守之乐” 的另外一种新的诠释。 (2025年3月2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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