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诊的病人如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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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贿医生接钱
受贿医生数钱
医生将钱放入钱包中
“患一个感冒为什么花4000多元？那是因为除了用正常的抗病毒药外，竟然连保肝药都用上了。”“现在病人可怜，就是可怜在被医生骗了还感激。”说这些话的人是福建省福州市一个名叫胡风(化名)的高级医药代表。
与记者接触过的若干医药代表一样，胡风也是在良心备受煎熬的情况下，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两个亲友接二连三地被他们所信任的医生狂宰之后，站出来说话的。与其他医药代表所不同的是，胡风还用高科技手段，拿到了那些黑心医生收受医药代表红包的重要证据。
最多的一天，福州市某医院中西医结合科一个姓李的主任，竟接待了六批医药代表，全部是在当天给他送开药提成的。胡风提供给《法制周报》一张长达40余分钟的光盘，详尽地记载了在不同的时候，这些医生收受医药代表回扣的事实。
在写给卫生部和监察部的举报材料中，胡风署上了他的实名。但在面对媒体时，这位上世纪90年代毕业于某医药大学的高材生不无顾忌地说：“我的孩子已经受到威胁，我虽有与医疗腐败斗争到底的决心，但也须学会保护自己。”他强烈要求，用化名接受采访。
一封来自福建的快递
2006年6月17日，《法制周报》收到一封来自福建省福州市的快递邮件。
这是胡风在连续关注本报“撕开医药黑幕”的系列报道后，做出的一个大胆决定——他要用真实的录像监控资料，抖出发生在他所联系的某家医院的一桩桩黑幕。
“你们的报道做得很好，但我们这里的真实情况更黑更可怕。”胡风说。
胡风举了两个发生在他身边的例子，来证明他这句话所言不虚。
医院胡乱用药害死教师
2002年暑假，胡风的一个同学、某学校教师来到福州市某医院住院治疗。当时检查时，仅查出携带乙肝病毒，肝功能等其他一切检查都正常，也没有不适的症状。然而，入院1个月以后，病人出现黄疸，再过了一周就去世了。
事后经过专家鉴定，病人死于药物性急性肝炎。查病历发现，从病人入院起，医生就给他使用多种提高免疫功能的药，抗病毒药，甚至抗生素。因为使用大量的药物导致肝功能急剧衰竭，最后直至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些药物要了这位优秀的中学教师的性命。
胡风回忆到这一节时，激愤地说道：“这些药都是有回扣的药啊！医生为了自己能从医药代表那里得到更多的回扣，竟不顾病人的死活！”
夸大病情狂开回扣药
就在胡风的同学去世不久，胡风的亲姐姐因为饥饿性上腹痛，找了一家省级医院做胃镜检查。检查结果是“胃多发性溃疡，其中胃体大湾侧有一个直径约3.0厘米的大溃疡”。这名做胃镜的医生，在检查结果出来后，立即给病人开了5天共计700多元的药品。
“与我那个同学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这一次医生开给我姐姐的药，同样每个品种都是有回扣的药。医生在开出第一单700多元药后还交待我姐姐，吃完后还要再吃3周，然后再复查胃镜。”胡风说，因为胃镜检查结果显示病情严重，病人随后拿着报告单，请内外科专家做会诊。几个专家会诊后一致认为，胃体大湾侧3厘米的溃疡，恶性可能极大，建议做手术治疗。
然而，负责做胃镜的医生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多次打电话给介绍人，强调这个病不要做手术，只须吃他开的药，一两个星期就会好的。这名医生的反常表现引起了胡风的警惕，胡风的姐姐最后接受了专家的建议做了手术，而没有选择继续吃药“治疗”。
“令我们吃惊的是，手术之后发现胃里只有一个0.2×0.2厘米的小溃疡，而不是先前那个做胃镜医生所说的3.0厘米的大溃疡。那个极力主张病人放弃手术而吃药治疗的医生，最终目的无非是想多开出一些有回扣的药，好让他自己多得点好处！”
狂宰病人且看这些狠招
由于长期与医院打交道，胡风取得了很多医生的“信任”。这也是他后来能很轻易地拍下相关医生收受其他医药代表红包画面的主要原因。
胡风这样描述他与这些医生的关系：“我们医药代表跟医生都很熟悉，经常一整夜陪值班医生上班，给他们买夜宵，一起玩电脑游戏，看看他们的病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不懂的还可以问他们，有的医生甚至还会给我们讲他们如何坑病人的‘趣事’，得意时还会哈哈大笑。”
在长期的交往中，胡风发现很多被病人尊重的医生，却在变着法儿宰病人，目的无非是多开一些有回扣的药。“医生们可恶，也就在于他们利用病人对他们的信任，拿回扣。”胡风说着，将他亲历的种种宰客内幕写了下来。
狠招：夸大病情
“医生为了多开一些有回扣的药，往往会对病人及其家属夸大病情，让病人产生紧张情绪，然后按照他的要求或者长期吃药，或者本不要住院的去住院。我姐姐所遇到的正是这种情况。”
狠招 ：“标准”方案
“现在医生很爱用‘紫杉醇加艾恒’的化疗方案，给病人化疗，不管他是什么肿瘤都用。这种没有任何针对性的方案，为什么医生这么爱用呢，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方案回扣特别多。”胡风说，“这个方案一次费用约7000元，医生大概能拿1000多元的回扣。”
狠招：超量用药
“再举个例子吧，化疗时要用一个止吐药格拉斯泉，以前只用一支，现在是用四支，也是为了回扣。”记者问道：“他用四支的说法是什么? ”胡风说：“加强止吐，别让病人痛苦。”说完，胡风补充：“这理由很可恶！”胡风解释道，该医院的一个肿瘤科医生曾发表过一篇论文，就是专门关于化疗止吐的，根据那位医生的经验，一般的方案只需要用1到2支，再加vitB6和胃复安，效果就非常好。但很少有人按他的方案来做，而是无谓地加大用量，最终目的就是想得到更多的回扣。
“还有，目前有一种药叫‘迪力’，其实就是‘肌苷’，本来很便宜的药，只要几毛钱，现在改了名后变成一支10多元，医生用得最多。”胡风补充道。
狠招：“组合”用药
前不久，一位副市长在某医院看感冒，竟花了4000多元。记者将这个极端的例子说给胡风听，想探听一下这种奇怪的现象是怎么形成的。这一问，便问出了医院狂宰病人的另一狠招，即所谓的“组合”治疗方案。
胡风说，感冒病人本来只要开抗病毒药，但医生们会同时给病人开抗生素和提高免疫功能的药。又因为抗生素对肝脏功能有损害，于是必定又会开些保肝药，不管病人肝功能是否异常；对肿瘤病人，医生们必定会在给抗肿瘤药的同时，使用一两种甚至三四种提高免疫和保肝的药品；不管什么病人血常规检查一旦有白细胞升高，就用抗生素，用了抗生素又必然加上保肝药；心血管科和老年科每个病人一入院就给静脉滴注葛根素等；肿瘤科每个病人都使用干扰素、艾迪注射液、生脉注射液、香菇多糖、万适宁……更有甚者，病毒性肝炎病人也使用抗生素治疗，给病人的解释是肝炎也是一种炎症，所以要消炎治疗……牵强附会的过分治疗几乎在每个病人身上发生。又因为规定病人治疗费用中药品费用不能超过60%，于是医生又要想方设法给病人多做检查(不少检查也有提成)，导致病人治疗费用无限度提高。
狠招：购“指定药”
胡风介绍的第五个狠招是，医生有意无意中诱导病人到他们在医院外面的指定药店购买相关药品。他反映福州的这家医院有个“铁三角”，即由科主任李玉明、副主任刘明强、科秘书刘一丁三人组成的“铁三角”小集团。
胡风说，这三个人不仅疯狂收受医院里的药品回扣，还收受医院外的药品回扣。长期以来，他们要求病人到他们指定的药店购买“白蛋白”、“岩舒注射液”、“希罗达”等药品。刘一丁甚至在病人和医药代表中，推销“安利蛋白粉”等产品。
医生拿回扣呈倒金字塔
是不是每个医生都能拿到同样多的回扣？对于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胡风回答：“不是每个医生都能拿到这么多的回扣。回扣拿多少，在医院里也是有严格的等级之分的。回扣收入的多少，基本上与职权大小成正比。职权越高拿得越多。换一种说法，也就是一种倒金字塔的关系，职位越高的人，必然是人数最少的，却拿最多的利益；职位越低人数最多的，却拿最少的利益。”
胡风说，一种药品医生能拿到15%-30%的回扣，一个副主任以上医师一个月能拿到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药品回扣。一个科室的行政主任能得到的回扣就更多了，因为每一种药品进入医院都要先由相关科室行政主任提出申请，再经过药房主任、院长层层审批。科主任是药品促销员最主要的公关对象，科室主任对整个科室的总用药又有另外的抽成，此外大部分年轻医生的回扣也常常落入科室主任之手。
“以福州某医院为例，肿瘤科主任李玉明一年的药品回扣收入，保守估计也应在10万元以上。真正能拿到药品回扣的也就是院领导、药房主任、各科室行政主任、副主任以上的医生以及科主任秘书，其他的医生也有，但相比就少得多了。”(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本报记者 朱春先/文 摄影记者 伏志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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