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跳

仙人跳

作者 : 汪中贤

阿木林初到上海，就有老上海向他再三告诫道： 　　“上海马路上站的‘野鸡’，都是有毒的，须要远远地避开她们。你若上了她们的钓子，与她们一亲近，回来就要烂掉鼻子的。” 　　阿木林受了朋友的警告，便牢记在心，走在路上遇见野鸡，连忙远避三舍，正眼也不敢瞧她们，他总算学着了乖咧，自信今世决不会上野鸡的当。 　　他避野鸡似避蛇蝎，闲来无事，只到影戏馆里坐坐，游戏场中走走。他又听人说，游戏场里的女子，也有许多野鸡混杂在内，但很容易辨别，凡是野鸡身后，都有一个江北老太婆若即若离的跟着，他留心一看，果然有许多漂亮姑娘的身后，都有凸肚子的高奶奶，跟在远远的监视着。吓得他不敢在她们近边逗留，生怕被她们勾引了去。 　　他拣了一个清静的场子，坐下来听台上的滩簧，忽然一阵香风吹过，来了一位摩登小姑娘，似有意似无意的一屁股在他旁边的空椅上坐了下来。他没有看女人的面孔，先对她四周视察了一遍，并没有凸肚子的老奶奶押解着。 　　他偷偷瞄了一眼，但见那女郎截发时装，打扮得十分雅淡，却也不十分华丽，手里还拿了一个纸包，大概是刚买来的。他从下身看到她的上身，但见她脸部的轮廊像鸡蛋，尖尖的下脖，弯弯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不敷脂粉，一笑两个酒窝儿，似这般绝色美女，世间那里去寻，分明是天上的“仙人”。 　　“仙人”很是端庄，木林想教她掉过头来，她眼里竟像没有看见男人一般，阿木林未免扫兴。心想：这是人家小姐，搭讪头要吃耳光的，他只得怏怏的走开了。 　　他到影戏场里，坐得不多一会，忽然仙人也来了，在暗中摸索，踏了他一脚，她连忙赔礼，他连说不妨，两个人就此搭起讪头来，他以为与“仙人”有仙缘，才能这样凑巧。 　　“仙人”说：“家住静安寺路，因丈夫出门，偶而出来买东西消遣，家里管得很严，马上就要回去。” 　　木林怕她胆小，送她回去，走到半路，请她去吃大菜，她也不很严拒。他借了几分酒意，请她到旅馆里去坐坐，她说要打电话去关照一声，木林就挟了仙人欲仙欲死去了。 　　睡到床上，被头尚未窝热，忽然房门上像擂鼓般敲起来，仙人拔关，迎了三四个梢长大汉进来，为首的先将仙人打了两记嘴巴，又将阿木林从被窝里赤条条地拖出来，请他吃了一顿皮榔头，然后问他“为什么勾引良家妇女？” 　　“仙人”呜呜咽咽地说道：“都是这猪头三骗我来的。” 　　阿木林有口难分，为保全颜面起见，只得尽其所有孝敬他们。如果不够，还要留一张借据和伏辩给他们。 　　阿木林逃出重围，去告诉老上海，老上海笑道：“你遇见的仙人会跳的，这是上海的特产，名堂叫作‘仙人跳’，你总算被她跳上了。”

云南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