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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实验语音学的一点理解(上)——读《语音分析初探》-无梦清水湾-搜狐博客

 布狄厄布狄厄 2007-05-18
现代语音学的创立始于sweet,passy等学者,最初的想法是为了辅助聋人说话而创造一套口型图,后来决定用拉丁字母给每个音赋予一个独立的记号以取代复杂的口型图,并利用一套附加符号来表征各位置上的微小变化。这就是现在使用的国际音标。现代的语音学则是围绕这一套音标展开的学问。而音标在某些程度上却掩盖了语音本身。正如马赫在其《感觉的分析》中所说的那样,为认识具体经验所使用的辅助工具——概念与术语却在陈述中被滥用,甚至取代了事实经验本身成为了研究的对象。在语音学中,以音标为中心的思想同样让语音学逐渐形而上学化,而音位学的出现则达到了这种形而上学的顶峰。赵元任在《音位标音法的多能性》一文中,对音位标音的不唯一性的认可,等于直接坦率地承认了音标符号是先于语音事实的存在。

Jacobson等人对于“区别性特征”这个概念的提出,是对这种暧昧的形而上学的一种反动。Jacobson在1951年提出严格音位结构说,主张在对任何语言作最严格的分析时,只能有一个最妥善的结果,这个结果就是该语言所具有的音位结构。然而,在音标记音的模式下,这个理想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在对汉语音韵的研究中,薛凤生是坚持Jacobson的这种观点的,然而他所使用的依然是传统的一套音标符号,因此他不可能达到他所希望达到的目的。就像我们在不分前后a的语言中无论使用哪个a作为音位的标记都可以,局限于符号本身的音位分析,其严格性得不到保证。能够严格得出音标符号结果的构拟,不可能是音位化的。因此,朱晓农师主张古音构拟应当是音值的。黄笑山师认为历时的构拟必然是音位的,是因为历史比较语言学本身所能获得的,只是语音系统中音位大势历经不同时代的变迁。这个观点与朱晓农师的观点并不存在矛盾。只是两人在运用“音位”一词时分别赋予了不同的涵义。黄师的音位观中包含了区别性特征的概念,而朱师则将两者判然分立。因此,朱师的“音位”是不足以承担历史构拟的任务的,而黄师的则可以。两者貌似分歧,实际上说的是同一个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音标符号记音的问题。Jacobson绕开传统的音位分析方法,直接从最小对立元(minimal pairs)出发,定义了区别音段与区别特征。正如其所说“连续地排除一切多余特征,把语音分析为若干区别性征,这样就能克服音位问题解决中的不一致性。”Jacobson利用另一种方式建立了他的语音学,事实上完全抛弃了传统语音学中的音标符号。这套新的语音学尖锐地与利用音标符号所建立的形而上学的语音学对立,并且是建立在对语音事实的生理和物理分析之上。朱师曾经说过:“音位不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音系学单位,事实上,SPE 把他抛弃了。他只是一个特定音系中的处理结果,区别特征也应作如斯观。”音位不是不可或缺的,但是特征不一样,这句话我只认可一半。

实验语音学的兴起与区别性特征的提出几乎是同一个时候。早期的语音学实验相当贫乏。语音学家使用浪纹计对语音的波形进行记录,然而无法将语音和波形特征分析性地一一对应。真正意义上能对语音进行分析的则是kay电气公司所发明的语图仪,其工作原理是将通过振荡器调制后的语音信号输入一个带通滤波器,此带通滤波器在一定的时间与频率上输出的平均能量就是时间依赖傅立叶变换的粗略度量。这样我们可以得到时间、能量与频率的三维频谱图,这样的频谱图被广泛地运用于语音信号的分析之中。通过技术我们得到了强大的武器,我们的语言事实转化为具体的数学表达。借助数学的奇妙力量,Jacobson展开了其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语音学的宣战。
说实话,《语音分析初探》确实是一篇非常伟大的文章,在实验语音学的历史上,这个是应该归结到不朽那一类里面的。像朱师所说,语音学的终点就是音系学的起点。或者借用Ohala的一篇文章的名字,there is no interface between phonetics and  phonology,在这篇文章中,这一点是真正被做到的。一些音变现象,在区别性特征中被解释为特征的扩展,在语音学上都能找到坚实的依据。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新,我们对于语音,真正从知其然走向了知其所以然。

然而,当区别性特征逐渐脱离语音的分析,成为抽象的概念的时候,Jacobson建立的传统中断了。在生成音系学中,区别特征的分派是由于音位对立的需要而非对实际语音的物理分析。之后的特征几何等理论,则建立在对特征的层级分类之上,实际上是对特征本身的抽象分析,而后来的非线性理论则更形式化了,与语音的物理量的关系渐行渐远。

事实上,我对今天实验语音学的前沿知识知之甚少,所知的那一点皮毛也仅仅关于目前在汉语研究中所用的频谱图,颚位图以及口鼻气流气压计与肌电等方法。众所周知的言语链可以分成五个环节,编码——产生声波——传递——接受声波——解码,而实验语音学所能够解决的仅仅是中间的三个环节。Ohala提出要在实验室重构音变,这诚然是一个真正基于语音的物理事实的口号,然而前提就是:所有的音变都仅仅由言语链的中间三个环节造成。在这个前提不能得到确认之前,这样做难免是存在风险的。

此外,随着praat软件的普及,实验语音学无疑走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语音分析从以前需要大量资金购买专门设备的专门技术,逐渐变成了只要有一台电脑,接上耳麦就能做的简单操作。很多人把量化分析当成了万应金丹——似乎利用实验语音学,没有不能解释的问题。然而,实验语音学并非如所期待的那么尽如人意,从事工程的人未必都能考虑到语言学家的需要。从工程技术上来说,对语音的分析,主要是要析出语音中承载主要特征的那些成分,一方面减小编码量,另一方面又希望尽大可能保持语音原有的特征——这个信息论的主要观点目前也成了优选论的理论基础。而对于音变,则没有那么多想法,从某一个音到另一个音的变化,中间经历什么物理过程,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的人,一般不具备如此的知识背景;具有如此知识背景的,又不考虑这样的问题。说句不客气的,目前对频谱的认识,并没有比fant那个时候进步多少。仅仅依靠共振峰,乱纹与浊音杠构成的实验语音学显得太薄弱,很难对语音学的发展起到什么作用。即使是ohala在分析音变时,也不得不把人的感知与心理拉进来,找出一个hyper-correction作为音变的来由。显然这个基于感知的hyper-correction在实验室里无法还原。如果处理音变,需要寻求在实验语音学以外的更多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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