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

妥协 刘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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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在外面玩，父亲喊我回家，我梗着脖子喊：“我不，我偏不。”结果，父亲劈来一巴掌，将我左脸打到了右边去；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向母亲要糖吃，母亲说留到下次再吃吧，我鼓着眼睛叫：“我要，我就要。”结果，母亲把给了我的糖也收回去，从地上抄起一根竹条，另外给了我几条子。我梗着脖子的样子是不是太憨?我鼓着眼珠的样子是不是太倔? 　　 现在，我也许会这样处理这两件事。我会对父亲说：让我再耍一会，我就回来；我会对母亲说：还给我两粒，就两粒；也许事情会这样演绎：我多玩了一会，我又多得了两粒糖。 　　 我已学会了妥协。 　　 不是说梗着脖子说“不，我偏不”是完全错的，不是说鼓着眼睛说“我要，就偏要”是完全不能的，而是说，人生许多东西并不能够绝对按照自己的意志转移，世界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少一顿打，多点自由；少一次挫折，多一些收获，不是更好吗? 　　 妥协，比你想“得”的会少一点点，但比你将“失”的会多一点点。 　　 你要上山，他要下水，如果是两不相干的人，各走各的，倒也无妨，但如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两人使出的精力不少，但就是你上不了山，他下不了水，倒不如商量着办：我们先下水，再上山，或者我们先上山，再下水，结果是两全其美，想上山的上了山，想下水的下了水。 　　 坚持，是对的，水滴石穿靠的就是坚持，但坚持得近乎固执，你还觉得对吗?滴一万年，才让石头穿个小孔，你会不会觉得岁月损耗得太无端?拒绝，是可以的，湖泊清澈见底靠的就是拒绝，但拒绝得近乎洁癖，一汪好水，却无一条小鱼悠游怀中，你会不会觉得生命寂寞得太无聊? 　　 妥协是一种屈服，但并非屈辱；妥协是一种牺牲，但并非白赔；妥协是一种请求，但并非乞求；妥协是一种软弱，但并非卑贱；因为你在屈服，他也在屈服；因为你在作出牺牲，他也在作出牺牲；因为你在向他请求，他也在向你请求，而软弱，更可能是一种善良，一种谦让，一种包容，一种气度，一种感化，一种高旋律音乐的软起首与低过门。 　　 如果与一只老虎相遇，我可能背过身，选择静静地离开；如果面前是汹涌的大海，我可能坐下来，不再赤身蹈海；如果头顶上悬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我可能绕道；如果我与我的爱人互相用枪抵着脑门顶，过去，我会扣动扳机，而现在，我可能单膝着地：祈祷世界和平。 　　 对脚下的一队搬家的蚂蚁，我不再去踩，我会跨过去；对旁边一窝筑巢的马蜂，我不再火烧，我会悄悄走过。我对强者妥协，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用鸡蛋去碰石头，鸡蛋立在石头上，也是一道风景；我对弱者妥协，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高射炮去打蚊子，生命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与一只马蜂纠缠一生，价无所值。 　　 过去，我会一条路赶到黑，把头撞破也在所不惜，现在，我会走我的路，但我会看看前面是否有灯光，至少，我会抬头望天，眺望北斗星，看看方向；过去，我九头牛也拉不回，血流不在乎，我要与你决斗到底，现在，在不是你掉下去就是我掉下去的悬崖边上，我会对你笑笑，然后把出膛的锋刀收回鞘内，我要与我无法抗拒的命运作一次小小的和解。 　　 我常常到菜市场买菜，常常是老板出一个价，我出一个价，老板说，你还高一点，我说你还低一点，他抬价我压价，我压价他抬价，最后结果是：生意成交。人生也是一个菜市场，上帝向人出售快乐，出售幸福，出售成功，出售命运，我必须与上帝讨价还价，我知道我无法实现理想人生，但我可能与还算过得去的人生成交。 　　 我知道，我必须有我的尊严，但我也知道，山也必须有山的尊严，山上有绝妙的风景，但山的美景不会奉送过来，我只能迈开双脚，我到山那边去，我承认我作出了让步，但我更高兴我享赏了风景；我知道，我必须有我的个性，你必须有你的个性，是你改变我，还是我改变你?如果非要改变你和我，那么，让我改变我自己，让你改变你自己吧。 　　 真的，妥协并不是举起双手投降，妥协是你伸出一只手，我伸出一只手，咱们握手言欢。我们握手吧，让我们间的一切恩怨和好，一切利益双赢，一切对峙化为对话，一切干戈化为玉帛；我们握手吧，让我们与祥和成交，与快乐成交，与幸福成交，与不太理想却还算不错的人生命运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