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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颗麦穗总关情——儿时乡村田园生活追忆之五 独行陇原

 昵称891507 2010-03-29
 
 

颗颗麦穗总关情

——儿时乡村田园生活追忆之五

 

        记得中学语文课本里有一首古诗《观刈麦》。诗人白居易饱含感情,描写了农村五月夏收期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有一家农民全家出动,下地割麦,“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接着,诗人又描写了令人心酸的另一幕:“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何以还要捡拾麦穗?“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这首诗作于唐元和二年,公元807年。

        无独有偶。后来我在法国巴黎塞纳河畔的奥赛博物馆参观时,在一幅油画前又见到了类似的一幕。这是法国画家让·弗朗索瓦·米勒的一幅著名作品《拾穗者》。画面中,一派土黄色的异国田园情调,在盛夏的烈日之下,三个神态疲惫、穿着粗布衫裙的农妇,正弯腰捡拾着麦田里散落的麦穗。这幅画创作于1857年,距白居易创作《观刈麦》诗已过去了一千多年。

        一个是早年家境贫困的中国大诗人,一个是出身于农民世家的法国大画家,一首诗,一幅画,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令有异域同心、异曲同工之妙。他们的诗作画面中的情景,都是来自于那些耕耘着、劳动着、生活着的普通农家的真实生活,并用纯朴亲切的艺术语言,赞美了那些疲惫、穷苦、终日操劳的贫困者的形象,歌颂了中国农民和法兰西农民的伟大形象。“它无需撒谎,也无需使用夸张手法,就表现出了那真实而伟大的自然篇章”。法国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音乐评论家罗曼·罗兰曾这样论及米勒画笔下的人物:“他们日复一日地劳动,来养育这伟大的民族,他们日复一日地劳动,来缔造这美丽的国家。”同样,我们也可以用罗曼·罗兰的话来评论白居易笔下的人物。

        一首诗,一幅画,常常勾起我对儿时农村农忙季节的回忆。不过,这种回忆,则是“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一派丰收景象下人们充满欢乐、喜悦、期盼、和谐的美好回忆。

        江海平原五月的芒种,是农民们最繁忙的季节。芒种,字面的意思就是有芒的元麦、大麦、小麦已经成熟,可以收割了,而有芒的水稻也可以移栽了。沿江沿海农村的五月多雨,若遇连绵的阴雨天气,麦子往往因不能及时收割、脱粒和贮藏极易发生麦株倒伏、落粒、穗上发芽霉变及“烂麦场”,眼看到手的庄稼有可能毁于一旦。因此,说什么都不能误了农时农事。有农谚曰:“收麦如救火”,“寸麦不怕尽水,尺麦但怕寸水”,正是对麦收季节抢收抢种紧张气氛的形象描述。

        中国自古以来是一个农业大国。当新中国使广大农民成为一块块土地的主人时,无疑,这个季节是属于农民的,他们总是把这个季节同收获、同成熟、同希望,甚至于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他们付出了一年的心血,终于在这个季节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虽然在这个季节里他们仍然要艰辛操劳、终日疲惫不堪,但是,丰收的喜悦,收获的欢乐,又给了他们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永不疲竭的力量。我儿时全家紧张忙碌的一情一景就是这样一个缩影。

        在那些日子里,全家总动员,老少齐上阵。天刚放亮,父母亲就拿着前一天晚上早已磨好的镰刀下地了,等我醒来,他们已经割完一块地回来吃早饭。饭后,父亲肩扛扁担,我背起一捆担绳,手提一个竹篮,跟着下地。母亲独自一人继续挥镰割麦,父亲和我一起将割好的麦子扎堆打捆,父亲再用他的双肩将麦捆一担一担地挑到庄院的麦场上,我的任务是在割完收净的麦地里捡拾散落的麦穗。

         如果说割麦前几天父亲在大田里拣麦穗选种是技术活,现在检拾散落在地的麦穗就是苦差事了。蹲在地上,速度太慢,大人也会训斥:“你这样子像个种田的吗?”只能弯下腰来,左臂悬挂竹篮,右手捡拾麦穗,不一会就累的腰酸背痛,只好直起腰来休息一会。从小学到中学,每年五月学校放“忙假”麦收,我唯一能独立完成的工作就是捡拾麦穗。忙假结束回校后,我写的拾麦穗作文,虽然没有白居易诗作的韵味,没有米勒油画的意境,但有我的身同感受,每次都能得到语老师的表扬,常常作为范文让我在课堂上朗读。

        田间麦收之后,打麦场又成了最繁忙的地方。父母亲顾不上休息,将一个个麦捆均匀地铺开足有半尺多厚,爆晒于阳光之下。中午时分,父亲牵出老黄牛,套上石磙,拉着牠满场院转着圈圈,反复碾压麦秸,麦粒纷纷脱落,麦秸变成了稍软的麦草。最后一道工序,连枷打场,彻底脱粒。

        这种连枷,现在的年轻人多不知其为何物,但它实实在在已经有2500多年历史了。据《国语·齐语》记载,早在公元前七世纪,当时的齐国,首先使用连枷打麦,到唐代才将这种打场的农具定名为“连枷”。从宋代诗人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中的“一夜连枷响到明”、宋祁《湖上见担稻者》中的“镰响枷鸣野日天”,到楼璹《耕织图诗》中的“连枷声乱发”,处处可见到先民们用连枷脱粒打场的景象。

        看着大人们抡起连枷,向后一甩,手腕一翻,连枷在空中划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麦草上,发出“啪”的声响,动作协调,一气呵成。后来,村里成立了互助组,大家互相帮工,轮流割麦打场,打连枷的人多了,便分成两行,面对面地对打,那气势,那声响,孩子们看得好不过瘾!趁着大人们休息的空挡,我们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费力地抡起连枷,不是打着腿,就是碰着头,即使偶尔抡起,也是轻飘飘软绵绵地落下。大人们看的哈哈大笑:“等你们长大了再学吧。”几年后,我也能熟练地使用连枷了,只是坚持不了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手掌也磨起了血泡。看来,打连枷真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当一个合格的农民不容易啊!

        如今,随着脱粒机、联合收割机等现代化农机具的广泛应用,连枷已经渐渐淡出乡村生活,那“啪”、“啪”的连枷声,只能在人们偶尔打黄豆、绿豆、芝麻、油菜籽或零星的麦子打场时,才能耳有所闻。

        辛苦一年,麦收结束,一担担黄灿灿的麦子挑进粮仓,父亲抓起一把放在手心,撅起嘴吹了吹麦皮,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时已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和新麦的清香里。许久,父亲轻轻地说了一句:“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平日里少见的笑容,转过身来,对我说:“过几天卖些余粮给国家,下学期开学念书你有书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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