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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收拾老臣

 要自由 2010-04-12
公元1735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逝世,乾隆(1711-1799)继位,这年他24岁,正年富力强之际。不过,他的老子临终嘱托里,特别交代:“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着配享太庙,以昭恩礼。”这让刚坐上龙椅的弘历,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一位新皇帝,对前朝老臣都不会太欢迎的。
鄂尔泰(1677-1745),为满洲镶蓝旗人,任过广西巡抚,云贵总督,雍正朝授保和殿大学士。雍正十年,为首席军机大臣,备受器重。雍正还为皇子时,曾拉拢他作为私党,被断然拒绝,没料想雍正反而对他肃然起敬,为帝后立授重任。鄂尔泰力主西南诸省的少数民族地区,废土司,设府县,置流官,驻军队的“改土归流”政策,此举对于巩固边疆,起到很大作用。
张廷玉(1672-1755),汉人,因授课皇子,得雍正赏识,擢礼部尚书。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并调户部任职,雍正对他十分信任,先后授文渊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以表其辅佐之功。雍正八年,设立军机处,交张廷玉全权规划,厘定制度,订立章程,由于擘画周详,设计完密,深得帝心,倚为股肱。据说,有一次张廷玉告病假,雍正坐卧不安。近侍趋问安祥,他说:“朕连日臂痛,汝等知之否?”众人惊讶不止,他说:“大学士张廷玉患病,非朕臂痛而何?”
鄂尔泰比乾隆长34岁,张廷玉比乾隆长38岁,对这两位等于父辈的前朝老臣,第一,能不能驾驭得住?第二,会不会买他的账?让年轻皇帝有点郁闷。乾隆是个强人,强人的特点是他替别人做主,而决不接受别人替他做主。现在,父王强加给他两位老臣,而且几乎找不出来什么破绽和瑕疵可以退货。更何况,他的老子不但考虑到两位生前的安排,连死后哀荣也想周全了。遗嘱里说得清清楚楚,还要配享太庙,给予帝国的最高荣誉。弄得这位刚上台的皇帝,一是毫无作为,二是无法作为,三是不敢作为,只有接受既成事实,能不教他恼火窝心吗?
虽然,历史的经验告诉他,他的祖父康熙登上大位后,处心积虑,搞掉了碍手碍脚的前朝老臣鳌拜;他的父亲雍正登基以后,马上就出重拳,将前朝老臣年羹尧,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轮到他主政,却拿这两位强行安排的左膀右臂无可奈何。再说,皇帝要除掉大臣,并不需要理由,一般都是利用其出错,革职查办;或者,诬其叛逆造反,彻底铲除。但是,姜还是老的辣,雍正显然不愿意大清王朝的江山,一下子落在这个年轻人肩上时,出现什么交接班的问题。其实,这还真是雍正为他儿子着想:首先,刚坐江山,定然执政经验不足;其次,千头万绪,难以把握轻重缓急;再其次,也许是知其子莫如其父,也许是为父的确切了解其子,乾隆有做大事之决心和野心,但并无做大事之本领和功夫(他的一生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给他派定两个政治辅导员,扶上马,送一程。
当然,乾隆横下一条心,硬要干掉他俩,也许并非难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脸一抹,什么下作事做不出来?雍正似乎预知他的儿子会有这想法,提前给这两位老臣打了政治上的保票,“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写在遗言中并公之于世。这就是雍正的厉害了,如果小子你真要将鄂、张二人如同鳌拜、年羹尧那样除掉,也就等于向世人宣告,你老子说的话等于放屁。雍正想到这里,心里说:谅你这小子也没这份挑战的胆子。于是合上眼睛,撒手西去。这样,在太和殿的登基大典上,两位老臣,一左一右,跪在他面前,低头偷着乐,而乾隆,却好像心头堵着两块石头。
然而中国人窝里斗的劣根性,根深蒂固,积习难除,两位老臣在雍正朝就互不相能,到乾隆朝,更针锋相对。各自划分势力范围,大小官员逐一排队。鄂尔泰树大根深,其追随者为封疆大吏,为地方督抚,为带兵将帅,为满族要员。因曾“节制滇南七载,一时智勇之士多出幕下”,所以,执掌内阁以后,更获雍正帝的眷注恩渥,授首席军机大臣一职,权倾天下。于是,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以满臣为中坚,包括一部分汉臣在内的政治集团,主要成员有庄亲王允禄、军机大臣海望、湖广总督迈柱、河道总督高斌、工部尚书史贻直、巡抚鄂昌、总督张广泗、学政胡中藻等,人称鄂党。
张廷玉长期经营,其拥护者为府院高层,为六部长官,为文化名流,为门生子弟。尤其张氏一门登仕者达十九人,其弟廷璐、廷璩,其子若霭、若澄、若淳均为朝中高官,可谓显赫世家,顶戴满门。张著文自诩:“近日桐人之受国恩登仕籍者,甲于天下”,“自先父端而下,三世入翰林者凡九人,同祖者二人,是廷玉一门受圣朝恩至深至厚。”如此广通的关系网,如此深厚的软实力,自然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政治组合,人称张党。
鄂尔泰具有居高临下的满族背景,骄横跋扈;张廷玉具有精通汉文化的精神优势,名声遐迩。鄂尔泰背后是颐指气使的满族豪贵集团,气焰嚣张;张廷玉身边是炙手可热的汉人精英分子,极具人脉。于是壁垒分明,不相水火。由此也证明,中国人是不能太成功的,成功而不清醒,必得意,得意而不谦谨,必忘形。忘形之人,哪里还会有警惕之心,自省之意?这两位老臣最昏头之处,最混账之处,就是没有把这位有点轻浮,有点虚荣,有点小聪明,有点小才华的年轻皇帝真正放在眼里。他们很自信,你老子我们都侍候过来,还摆不平你?
乾隆是什么人?自负,记仇,心狠,翻脸不认人。一直等着两位老先生,出格、犯规、惹事、闯祸,有个什么闪失,好来收拾他们。他通过一系列的案件,一,乾隆元年,鄂党张广泗、张党张照,先后出兵贵州的相互攻讦案;二,乾隆六年,鄂党仲永檀、张党张照,泄密受贿彼此揭老底案;三,乾隆十三年,处死鄂党张广泗兵败金川案;四,乾隆十五年,张廷玉姻亲涉及吕留良文字狱被罚巨款案,以及发动朝臣攻击张廷玉不当配享案;五,乾隆二十年,胡中藻的《坚摩生诗抄》文字狱案发,因系鄂尔泰门生,虽死也遭清算案。极尽打打拉拉,拉拉打打之能事,极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手段,终于将他俩修理得体无完肤而离开人世。
应该说,乾隆前期的治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两位辅导员,承续着雍正时期“澄清吏治,裁革陋规,整饬官方,惩治贪墨”(章学诚语)的大政方针,“励精图治”。我估计,“前朝是怎样办理的?”“宪皇帝是怎样教导的?”肯定是这两位执政大臣,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词令。而且,我还估计得到,其实挺小人,挺小气,挺记仇,报复心挺强的乾隆,一定会对这种使他耳朵生茧的训诲,打心眼里起腻。越是说这种类似“按既定方针办”的话,也许年轻的皇帝越是反感,也许越发加大收拾二位的力度。
显然,两位老人家没料到这位年轻对手,竟是“鹬蚌相争”的得利渔夫。多年以后,乾隆笑谈这两位老臣的不识时务,不知进退时,以调侃的口吻说:“朕初年,鄂尔泰、张廷玉亦未免故智未忘耳!”这话说得有点阴,有点损,什么叫“故智”?即“玩不出新花样的老把戏”,即“起不了大作用的老手段”,这种如同耍猴戏似的,挥鞭驱使的主宰语气,这种完全在其掌控之中,跳不出掌心的从容口吻,也可窥见乾隆绝非善类的嘴脸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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