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试图根据人际交往在中国社会的功能及运作来看人际信任。从中国的“文化/社会/历史”根源出发,我们对人际关系进行了新的概念化,把人际关系与人际信任用社会义务概念联系起来。希望在这个架构的基础上,可以对中国人的人际信任有一个更深入的理解。 (三)现实生活中“诚信”与“信任”的两难困境 在一个伦理本位的国度里,人们虽然摆脱不了道德规范的制约,但是不会完全抛开“利”来关心“义”,而只会发展出一套应对的办法,在义利之间求平衡。为了履行“义”与“诚”,人们以“害人之心不可有”来要求自己,愿意以诚待人,尽己之心;为了保护自己的“利”,人们又意识到“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免被人利用,上当受骗。于是诚心与不信任并存,诚信与信任之间出现了鸿沟。更为严重的问题是:如果存有“防人之心”,那么所谓“以诚待人”就要大打折扣,“害人之心”也有了丰富的土壤。人们在缺乏必要的保障的前提下,既不敢贸然对人诚信,也不敢轻易信任他人;然而,如果没有起码的诚信与信任,人们就只能坐以待毙,或者自相残杀而同归于尽。 (四)人际关系提供人际信任 按照杨中芳对中国人的人际关系的重新概念化,具体两人关系可定义为两人在交往过程中,在某一个时间点的综合状况。它含有三个成分:(1)既定关系基础成分;(2)工具成分;(3)感情成分。两人关系之进展可分为三个阶段:礼遇、工具及感情。两人关系的现状可以给他们的进一步交往提供一些保障,因而成为信任的基础。 在交往的初期阶段,人们以既定成分所内隐的义务与责任为交往依凭,因此遵循这些角色义务及责任即成为信任之来源。而个人是否老老实实地按照这些内含于角色的义务及责任行事,便成为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的主要因素。 在交往的工具阶段,人们以内隐于工具交换的互惠互报法则为交往依凭,因此双方在交往时,遵循内隐于工具交换中的“合情合理”法则,亦即在公平法则之上再加一些人情义务成为信任的来源。尽职地遵循这一“合情合理”法则所内含的义务及责任,表示双方有诚意进入这一工具交换阶段。 在交往的感情阶段,人们以感情的相互付出为交往依凭,因此双方在互助的情感交流层面,能忠心地、无条件地关心、照顾、帮助对方,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利益成为信任的来源。尽职地遵循这一感情交流法则,表示双方有诚心对待对方,好像对待自己一样。 以上分析让我们看到人际关系的状况可以作为信任的一个指标,在人际交往中,人们依关系之不同阶段而给予不同性质的信任。那些在交往过程之不同关系阶段,能遵循其内隐交往法则并履行其义务及责任者,会得到人们的信任。 (五)以义务为基础的本土人际信任模式 人际信任是指在人际交往中,双方对对方能够履行他所被托付之义务及责任的一种保障感。在这一个概念化中,人际信任被视为一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概念,因此用两人关系作为研究信任的单位。 在两人关系之三个进展阶段,交往双方向对方提供三种“诚信”的保障:(1)老实——指个人的基本品格:诚实,按规矩办事,这是最起码的人际交往条件;(2)诚意——有意进入相互满足对方需求的工具交换活动;不只顾自己,能为对方的利益着想,不斤斤计较,相互礼让等;(3)诚心——专心关 怀对方,尽心地为对方的利益着想,心甘情愿地为对方服务,不求回报,损失了自己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在这一模式中,信任的进展是随着人际关系的进展而来的,而人际关系的进展又是在双方相互表达了自己老实,及有诚意和诚心之后,才逐渐深入的。这一模式反映了人际关系与人际信任的辩证关系。 四、本土人际信任模式之应用 本文提供的这一人际信任之本土模式可以用来整合现有的,有关中国人之人际信任的研究。一些初步研究结果也支持了本模式的一些构想。 很显然,上文中的理论分析是以中国传统的社会文化体系为背景的,虽然将这些观点应用到当今的中国人身上仍然大体适用,但是也必须注意到中国社会的变迁。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对原有的人际信任产生了强烈的冲击。 冲击之一在于关系网作用的变化。在过去,人们对既有关系,如亲朋故旧,有着朴素的信任,但在今天的商品经济大潮中,不少生意人发现骗他们的往往正是这些老乡、同事与朋友。由于社会流动性的增强,关系网的异质性、松散性也越来越高,关系网对个人的约束力也就随之而降低。这一现象可能使人们对泛泛的关系网不敢认同与信任,对核心关系网的依赖感增强。此外,人们还可能在关系网之外寻求新的信任保障。 冲击之二在于信任制度化与形式化的发展。市场经济的发展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人们的独立意识、公平交换意识和相应的法制意识的强化,扩散性关系网作用的弱化又刺激了人们对法制的需求,这两股力量相结合,终将催生中国社会信任的制度化与形式化,从而使原有的人际信任模式发生质的改变。这些冲击对上述以人际关系为基础的人际信任模式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是一个在理论及实际上都至为重要的研究课题。 另外,中国社会也经受着全球化社会转型潮流的冲击,这些全球性的发展到底对我们以个别人际交往中义务的承担为基础的信任会有什么样的冲击?我们的人际关系成分及信任构成需不需要重组?这些问题应该是今后研究中国人人际信任的当务之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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