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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情思万种续红楼22-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寒江雪凝 2010-05-13
第一一六回  定天缘花袭配优伶 悲逝者凤姐说宝玉
    
    却说王夫人领着薛姨妈和宝钗凤姐到自己上房,命人摆饭,凤姐和宝钗忙着伺候,王夫人道,“也没外人,讲究那么多礼数做什么,让丫头们伺候吧,咱们娘儿们且坐下来吃饭是正经。”宝钗还不好意思讲话,凤姐笑道,“既是太太吩咐,姑妈又不是外人,恭敬不如从命,宝妹妹挨着姑妈坐下来吧。”说着自己坐到了王夫人下首,宝钗也只得告了座挨着薛姨妈,当着众人,娘俩也不好多说什么。王夫人叹气道,“咱们家真是时运不济,偏出来了这些事情,可怜宝丫头在我家受苦了,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薛姨妈也叹口气道,“谁承想出了这种事情。前面我过来也没空和姐姐说话儿,林丫头那么俊的人,又知书达理的,从前和宝丫头也好,指望她姐俩好好相处,偏那一个没了,还是宝丫头的好日子,都是咱们没福气,遇上这种事情触霉头。”宝钗道,“太太和妈妈且别说这些。谁想这样呢,不过是各人的命罢了。哪里就忌讳了,要这样起来,谁家没个三灾八难的?只指望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身子安康,就是我们的福气了。”薛姨妈滴泪道,“虽说这般,你年纪轻轻的姑娘出嫁,礼都未成就披麻戴孝,让人看着于心何忍?这如今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圆房,这到底算姑娘家还是媳妇儿?叫怎么回事呢?”宝钗便低头不言语。
    凤姐见王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忙笑道,“姑妈好容易过来了,不说帮咱们抚慰宝妹妹,倒自己伤心起来。太太正发愁对不住姑妈和宝妹妹呢,这如今更不好说话了。要说林妹妹没了,虽说大家伤心,却也未尝不是好事。若让宝妹妹日日与林妹妹相处,情何以堪呢?宝妹妹说的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横竖有太太在,是自家姨妈,怎么也亏待不了宝妹妹呢。姑妈就放心吧,宝妹妹稳稳的袭了太太的国公一品夫人凤冠呢。我都嫉妒了,论世袭,到咱们头上是三品了呢。姑妈还不知足么?”
  一席话说的薛姨妈哭笑不得,道“你这张嘴真是了不得,一天大似一天,也不知道收收性子,稳重些儿。如今有老太太疼你,以后可怎么办?你那婆婆可不是你姑妈,未必容得你呢。”凤姐笑道,“姑妈也太小瞧我了,在婆婆面前,我可是最懂礼数的,想挑我毛病,门儿都没有。我才说嫉妒宝妹妹,姑妈偏刺我的心。咱们只顾说话,这菜都凉了,可惜这乳鸽趁热吃最好。”王夫人道,“你倒还说你姑妈,可不是你话说多了?让她们换热酒上来吧。”一时娘儿几个吃完饭,丫头捧上茶来,便退下了。
    王夫人道,“早上你说袭人被忠顺王府买去了?这话可属实?”凤姐道,“官媒亲自来说的,姓蒋,最喜欢和公子王孙赛马饮酒的,薛大哥兴许认识。”宝钗道, “我哥哥成日家在外厮混,倒是说过有个叫琪官的,姓蒋,据说人品出众,兴许是他,那袭人也算有个好着落了。”王夫人道,“虽说这事儿袭人脱不了干系,据我平日看来,倒不像她有心害宝玉媳妇儿,咱们兴许真冤枉了她。这些年她服侍宝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凤丫头着人打听着,哪天派人送些东西去,也是在府里一场。别让别人知道。”凤姐忙答应了。正在这时,平儿急急过来找凤姐,却是巧姐儿受了凉,发热了,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凤姐忙告退,薛姨妈道,“小孩儿家,天冷容易伤风,人多杂,我们就不过去了。你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凤姐带着平儿赶回去,不过是在外玩受凉了,当下骂了奶子一通,命人好生煎药,一剂药下去,巧姐儿果安静睡熟了,凤姐方放下心来。贾母和王夫人都打发人来问,知道没事,方罢了。
这边薛姨妈告辞,王夫人问是否要到宝钗那里去坐坐,薛姨妈道,“以后再去吧,没得让人伤心。”王夫人便命宝钗送送,宝钗领命,陪着母亲走到门口,问问家里是否安好之类的,余外无言,薛姨妈见王夫人更器重宝钗,心里倒也欢喜。宝钗见薛姨妈上车行远了方回。莺儿果真没敢告状,小心跟在宝钗身后,见到秋纹等,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秋纹得意地朝她笑笑,莺儿别转了脸不理她。宝钗也不曾在意,自回房歇息去了。
  派去接宝玉的人回来禀告,二爷不肯回来,要呆满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又问紫鹃姨娘如何,回说消瘦很多,每天在灵前痛哭,饮食不思。贾母蹙眉,命退下了。王夫人和宝钗闻讯,自然添了一份愁闷。晚间宝钗歇息时,莺儿伺候梳洗卸妆,只穿了月白小袄儿,松花绸裤,莺儿道,“姑娘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早晚伺候老太太和太太,也是够累的,早些歇息吧。赶明儿,我让厨房做些滋补的汤来。”宝钗道,“不用,家里事情接二连三的,也不是那么宽裕,何苦费事讨人嫌,咱们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莺儿不服道,“林姑娘都已经没了,咱们家里还有大过姑娘的么,太太又是亲姨妈,姑娘何苦委屈了自己,如此怎么会让下人信服。”
    宝钗冷冷看了一眼莺儿道,“再别说这样话,打量别人说我的还好么?这天刚开始冷,我倒觉得已经在炭火上烤了。连你都如此说,别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嚼舌了。以后凡事留心些,别叫人找了错处。可听到别人说些什么没有?”莺儿本想趁机告秋纹一状,听宝钗意思,便不敢乱说,道,“倒没有听见什么。姑娘为人最叫人敬服,怎会有人糊涂到说姑娘不好呢。姑娘只管放心,若是听到有人说什么,自然会回禀姑娘的。”宝钗道,“没有人说什么便好。你是我带过来的丫头,万万要小心,如今等着看咱们笑话的人多呢,若是以为仗着我就能作威作福,那就打错主意了,我也保不了你。”莺儿惊心,强笑着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坏姑娘的名声呢。”宝钗道,“我知道你素日小心谨慎,才带了你来,不过白嘱咐你几句,瞧你,脸都白了。我要歇息了。”一宿安睡无话。
    这日早上,贾母派琥珀去请凤姐过来,凤姐忙换了衣裳过来,见鸳鸯已经换好出门的衣服在贾母处等候,忙上前给贾母请安。贾母道,“我想着宝玉接了几次也不回来,想必在寺里苦楚的很,非得你去劝导他方可。再则紫鹃怀有身孕,也不宜在寺里守灵操劳,事关子息,马虎不得。”凤姐道,“可不是,这也是宝兄弟的头胎,非同小可,我昨儿晚上还和平儿说,紫鹃总是吃斋茹素,大人尤可,肚里的孩子可怎么受得了,总得劝她回府来住才好些,在寺里守灵痛哭,岂不让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在家担心?正打算今儿来回禀老太太和太太,可巧儿老太太先想到了。我这就带人过去亲自接了宝兄弟和紫鹃回来。”
  贾母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我想着,你去劝宝玉好些,鸳鸯和紫鹃好,她去帮着些,只怕还能劝回来。那丫头心眼儿实,怕是不容易回头。只得你去方可。”凤姐遂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带了鸳鸯坐车,又带了一辆车轿,铺的厚实软和些,几个丫头婆子另坐了车,一行人径往铁槛寺来.
     宝玉正在诵经,超度黛玉早日解脱,紫鹃哭了一回,累了,丫头捧上饭来,略用了些,正在榻上歪着歇息。闻得凤姐来了,忙出来迎接,那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凤姐眼圈也红了,忙强忍住,先来到黛玉灵前祭奠,上香以后,放声大哭,平儿和鸳鸯也痛快哭了一场,方回到紫鹃房里梳洗重上了妆,坐下叙话。彼时宝玉正值诵经间歇,丫头便去请了来,相见自有另一番景象。凤姐一看宝玉瘦了很多,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平儿和鸳鸯也拿了帕子拭泪,好半天方止住了,随便聊了几句,方转入正题。
凤姐便问,“宝兄弟,在这儿也住了好些日子,也该回去看看老太太和太太了,怎么几次派人来接都没回去,家里惦记着呢。”宝玉道,“来人我都问过了,家里都好,可怜林妹妹就这样走了,酒泉之下冷清的很,我若不在此陪陪她,岂不是更凄惨了。姐姐今日若是劝我回去,就请回吧,我定要等七七过后,诵经超度完毕才能回家去的。”凤姐道,“你待妹妹的情意,我们都知道,但只你这样苦着自己,林妹妹若有知,又于心何忍?难道她在那边一个人伤心,以你之说,岂不更悲戚?百善孝为先,林妹妹当日对老太太和太太何其孝顺体贴,你若为了她置老太太和太太不顾,林妹妹心里又怎么过得去呢?”宝玉道,“孝顺老太太和太太,以后日子还长。林妹妹去未远,也只有这些天可以尽尽心了,想必老太太那么疼林妹妹,也是可以体谅的。”
  凤姐见宝玉态度坚决,便道,“你只顾在这里伤心,也不顾及紫鹃身体么?她现在重身,饮食住行可马虎不得呀。这寺里都是斋菜,肚子里的孩子能受得了吗?” 紫鹃忙道,“二奶奶放心,我饮食都好,老太太和太太派来的姐妹都很周到。我原说过,要给姑娘守灵的。想有姑娘在天之灵保佑,断不会有什么问题。”凤姐道, “紫鹃妹妹可是糊涂了,你姑娘保佑自然是好的,你见哪家奶奶怀孕吃素的,便是穷人家也要杀鸡宰鹅的,只有孩子白白胖胖的,长大了,这当娘的才老来有靠。若是缺了什么,岂不伤心一辈子。况且既说了这孩子是林妹妹的,难道不要好好的孩子,才对得起你们这份心吗?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前儿说的话岂不白费了,林妹妹身后岂不没有人了,你细想想。”紫鹃便不吭声儿。
    宝玉道,“凤姐姐的话有理,紫鹃你就回府里去吧,总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在这边就行了,有我陪着,想着林妹妹也不会寂寞。”紫鹃犹豫,鸳鸯便携了紫鹃到边房去说话。鸳鸯道,“妹妹,老太太特地让我来劝劝你,可怜老祖宗的心,不敢对别人讲。你在寺里自然安静,可才二奶奶的话也是,不吃些好的,孩子若是有了闪失,你到时候就算碰死了,咱们姑娘也是没了后人,难道你就愿意这样吗?”紫鹃道,“可是若回到府里,姐姐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只怕算计的人更多些。平儿从前的孩子怎么没了的,姐姐你比我清楚。”鸳鸯道,“难道在寺里,若人有心害你,就没法得手了吗?这些人哪个是贴心的?你回去,老太太还好就近照顾你。万事有我,定让你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紫鹃道,“回去也可以,只是二爷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个人照顾。”鸳鸯道,“你真是生来替他们操心的命,你若回去,二爷怎么能在这边?难道他不回去照应你吗?你们只把这孩子当成姑娘来照顾,若姑娘舍不得你们,又回来了,也未可知啊。”紫鹃道,“只是二爷不舍得离了这里。”鸳鸯道,“你放心,若你回去,二奶奶也定能劝了二爷。”
    这边凤姐也在劝宝玉,道,“紫鹃若是回府,你倘若不回去,心里如何放得下?林妹妹没了,紫鹃一个人无依无靠,你让她在那府里怎么办?”宝玉道,“有老太太和太太,还有凤姐姐呢,我怎么放心不下?”凤姐道,“好兄弟,我和林妹妹也好,这是为你们打算的。若是紫鹃自己,眼红她的人不过使点小绊子,谅来也没天大的事情。可如今,这肚子里是男是女尚未得知,已经先算在了林妹妹名下,有多少人不服,你心里细算算看?不怕冲撞了太太,只怕太太也不会多管这件事情。林妹妹在世间的只有你和紫鹃并紫鹃肚子里的孩子是最亲的了,若是紫鹃和孩子有了什么闪失,你就是再念上一辈子的经,怕也只能对不住林妹妹了。这可是你的头胎嫡子啊。”见宝玉动容,凤姐道,“我知道你心里咽不下那口气,林妹妹去的不明不白。我替你筹算,如今顶重要的就事紫鹃和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儿子,岂不给林妹妹争了口气?即便是女儿,也好过没有的强。紫鹃不过是个姨娘,宝妹妹如今在你们房里主事,又比不得林妹妹和紫鹃亲近,你就真的放心让紫鹃一个人回去?”
第一一七回 因后嗣紫鹃归贾府 思周详宝钗得贤名
   
    却说凤姐和鸳鸯一番话说得宝玉和紫鹃都动了心,凤姐乘热打铁,道,“这里这么多和尚念经超度,想来林妹妹在天之灵也会早登极乐的,你们尽管放心。宝兄弟和紫鹃若是哪天得了空儿,再坐车过来瞧瞧也行,便是咱们,也是会定期过来祭拜的。尽心也不在这一会子,总是长长远远的。你二人待林妹妹的情意,林妹妹自然明白的很,保重好你们自己,林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觉得难过。倘或宝兄弟或紫鹃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林妹妹一生的事情可就没得指望了。咱们早些回去,还要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也让她们放心。”
  于是小丫头子赶紧帮紫鹃和宝玉收拾,也就是些日用的并衣物之类,这晌凤姐早打发人回去报信了。贾母派人请王夫人来,可巧宝钗也在,便一起过来了。众人请安坐下,贾母道,“才凤丫头打发人来说,宝玉和紫鹃一会子就回来了,你们也预备一下,让他们回来好住。我想着紫鹃是有身子的人了,得多几个人服侍,本想让她跟着我住,我这里有病气,怕不好。你们看呢?”
     王夫人道,“这倒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老太太身子还好,只是紫鹃若住这儿,怕扰了老太太清静,倒是分开住的好,横竖他们院子里空房也多,袭人才打发出去了,那房子大,又敞亮,略微收拾下就可住了。再让宝丫头拨两个丫头过去伺候也就是了。老太太只管放心。”贾母道,“我最疼的是宝玉,眼看他也有孩子了,我这心里乐得什么似的,生怕有个闪失。咱家许久没有喜事了,倒让我大惊小怪的。袭人的房子好是好,只是也有个忌讳,紫鹃那孩子恨袭人恨得什么似的,那里肯住她的屋子,倒是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宝丫头还是看看有没有别的屋子,重新收拾为好。”王夫人忙站起来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想的不周全,只看着那屋子好,便脱口说出来了,倒忘了忌讳。”
  贾母道,“你坐下吧。袭人那蹄子,枉林丫头对她好,鸳鸯和玉钏且靠后,凡事紧着她,还起了歹心,每每生事,心也太高了些,竟想端在林丫头之上。我想起来我那苦命的林丫头,就伤心的很,可怜敏儿早没了,好歹还留了血脉,这外孙女儿竟更薄命,我是那一辈子造的孽哟!”说着掩面大哭。慌得王夫人和宝钗劝慰了半天才好,众人也陪着哭了会子,一时丫头捧水进来,各人重新匀面,理了衣裳,方又坐下。
    贾母道,“才只顾着伤心,竟忘了正事,看这时辰,他们也该回来了。倒是看怎么安顿才好。”宝钗款款起身道,“我有句话倒不知当讲不当讲。”贾母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吧。”宝钗道,“虽说紫鹃妹妹是姨娘,可是这未出世的孩子却是二爷和奶奶的嫡子,不能怠慢了。若另寻一住所,不但老太太、太太和我们不放心,也对奶奶在天之灵不够尊重。莫若让紫鹃妹妹住在奶奶的东厢房里,一则全了她主仆之情,二则,孩子出世也亲切些,奶奶若有知,也必放心。便是二爷常住在东厢房,也有人方便伺候。不知老太太和太太觉得可否。”
    贾母道,“宝丫头真是宽厚大方,凡事想得周全。既如此,就交代给你了,我和你太太都放心。”宝钗道,“谢老太太和太太。我还有一件事正好回明,本来咱们院子里没人,才遵太太吩咐暂管了几天,幸好没出什么事情。如今二爷和紫鹃妹妹回来,老太太和太太商议,倒是另委别人吧。”王夫人道,“怎么,难道有人不服吗?”宝钗道,“这倒不是。一则,鸳鸯姐姐和玉钏姐姐都跟着老太太和太太历练过,自然是能干的,二则,从前紫鹃妹妹也代奶奶管理家事。我虽和二爷拜堂过,终究不是正经主子,如何能僭越呢?”
贾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尚未和宝玉圆房,想来还是姑娘家的脸面放不开。若说紫鹃管事倒也可,但她目前有身子的人了,且名分到底在你下面。且等宝玉回来我和你老爷再商量吧,断然不会委屈你的。先派人去收拾屋子吧。”宝钗笑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屋子每天都打扫的,随时回来都可以。”话音刚落,外面小丫头们一迭声报了进来,“二爷回来了。”已见宝玉在前,凤姐扶着紫鹃在后进了门。宝钗忙站起来,这边众人给贾母和王夫人行礼,贾母已经搂了宝玉哭起来,宝玉和紫鹃也痛哭一场,王夫人见宝玉消瘦了许多,也陪着掉了眼泪,一时,众人竟一个赛似一个的,饶是凤姐儿机灵,先擦了泪,上前道,“老祖宗别伤了身子,往后说话的功夫多呢。倒是紫鹃有了身子,本就娇贵,又累了这些天,还跪在这儿半天的功夫,赶紧让她起来吧。”
  贾母忙命宝玉扶紫鹃起来,拭了眼泪道,“只顾着伤心,竟忘了你了,幸亏有凤丫头提着,不然我就是后悔死也没用了。”王夫人早示意丫头放了凳子在贾母面前,便吩咐宝玉和紫鹃坐下陪老太太说话。这边便又重新见礼,宝玉见宝钗妇人装扮,浑身淡青色襦裙,朝自己行礼,倍觉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淡淡应了,宝钗低头不语,王夫人便吩咐道,“宝丫头去瞧瞧他们的房子,还缺什么,只管到我那里取去。”宝钗正愁如何应对,忙福身告退了。这边贾母便细细的问宝玉和紫鹃。说到伤心处几个人便又汤眼抹泪的,倒是带累了王夫人和凤姐陪了不少泪.
    凤姐命人拿了各色点心,让紫鹃点补些儿,贾母想着便笑问紫鹃口味可有什么变化,紫鹃羞红了脸回说,“倒没有特别的,只是有些时候想吃口味重的,前日早上庙里的辣椒酱咸咸的,拌了面条倒好,比平日多吃了些。”贾母笑着不语,王夫人便放下几分心来。宝玉犹不知道,便问贾母,王夫人忙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不过是看看紫鹃想吃什么,别亏了自己。这孩子,倒不要什么好的吃,这辣椒和面条不值什么,想吃只管吩咐厨房做。再想起什么来,只管回宝丫头,或派人告诉我,如今重身子,平日的礼数能免就免了,安心养胎就是尽孝了。”紫鹃忙答应了。
  贾母道,“看不出紫鹃倒是个有福的,当日给了林丫头,这些年难为你照顾你姑娘妥贴细致,也难得她待你比亲姐妹还好些。如今她去了,你偏有了孩子,林丫头若知道,不定乐成什么样子呢。我只把你当林丫头一样来疼吧,可怜我那苦命的林丫头没这个福气。”说着便又哭起来。
    凤姐忙红了眼圈,上前去扶了贾母道,“老祖宗没了个外孙女,这不又多了重孙儿吗,好好的,又哭什么?倒是让他们劳了一天的人回去歇着吧,晚饭是在这里吃,还是送过去?”贾母道,“可是我忘了。紫鹃且回房去看看,略歇会儿吧。便是宝玉,怕也撑不住了。晚饭送到房里去吧,问问紫鹃要吃什么。明日中午都在我这里吃饭,大家热闹些,歇一个晚上,只怕还多吃些。”凤姐笑道,“还是老祖宗会疼孙子,请客还怕吃不饱。若如此,咱们也是沾光了。”说着,叫了小丫头,小心扶着紫鹃姨娘回去,宝玉也就告退了。王夫人本想叫住宝玉说什么,看了看贾母便没作声。
  却说宝玉和紫鹃带着丫头婆子来到院子门口,早有雪雁和麝月等在等候,忙上前搀扶,倒把紫鹃搞得脸红了,也只得随她们去,未走几步,几个人倒是洒了不少眼泪,真正应了宝玉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宝钗本在屋子里看着收拾屋子,吩咐床上软和些,天气凉了,椅子上的垫子都换了厚的,听得门口有动静,忙出来迎接,稳稳的福下身去,当着这许多人,宝玉尤不习惯,只说了“宝姐姐不要多礼”,便进屋了。
这边紫鹃忙给宝钗行礼,尚未蹲下,宝钗已经含笑扶住道,“这是怎么说的,咱们是一样的人。老太太跟前都不拘礼,咱们就更不要讲究了。我素日和你姑娘的情意,你是知道的。幸好你腹中还有她的孩子,若是不见外,我长你一岁,就叫我姐姐吧。”紫鹃道,“虽说姑娘不介意,身份有别,这如何敢当?”宝钗道,“若论起来,怕是只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正经主子呢,我又如何当得起你替他行礼?倒是平礼相见吧。”说着,便挽了紫鹃的手进屋,看宝玉已经在榻上歇息吃茶,二人便分左右坐在下首椅子上。
  宝玉道,“紫鹃姐姐,老太太才嘱咐了,你身子重,要软和些,坐炕上来吧。”宝钗仍旧笑着,紫鹃便推辞,奈何宝玉吩咐麝月秋纹硬搀了过来,紫鹃无奈,只得坐着。莺儿站在宝钗身后,便有些不忿,却见秋纹趁没人注意朝她做了鬼脸,更是怒火中烧,只不敢表现出来。但看这刚回来的二爷如何发话。
   宝玉吃了茶,道,“我不在这些日子,累了各位姐姐了。横竖宝姐姐会理事,想来也不用我操心,我也不惯操这个心。从前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吧。只是紫鹃,你们知道的,如今有了身子,且遵老太太和老爷的嘱咐,是算在你们奶奶名下的,你们只念着你们奶奶素日对你们的情意上,妥善照顾好紫鹃姐姐,我就感激不尽了。其它的,只听老太太和太太的吩咐吧。”
  麝月为长,忙道,“二爷的吩咐,我们自然谨遵。便是没有二爷这些嘱咐,我们也会照料好紫鹃姐姐的。只不知该如何称呼,还请二爷示下。”宝玉道,“老太太不是吩咐过么,紫鹃姐姐分例比照姨娘,再加上哥儿的份例。怎么还问我如何称呼?”紫鹃道,“咱们都是姐妹,还是照旧称呼的好。”莺儿道,“自然是称姨娘了,老太太和太太的吩咐如何不遵呢?”宝钗回头看了一眼莺儿,莺儿纳闷如何又错了,也不敢说话,只听得宝钗笑道,“虽说吩咐了份例,究竟也未曾说如何称呼。不若二爷再问一下,也别失了礼数,不说紫鹃妹妹宽厚,倒说有人存心小瞧了妹妹,那倒于咱们院子里名声不好。二爷觉着呢?”
    宝玉瞧了一眼道,“宝姐姐想事情总是周全的,这多大事情,待明儿早起请安时再问一下吧。这回子,倒是让紫鹃先歇会儿,我也掌不住了。”说的宝钗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忙道,“我可是忘了,妹妹先歇着吧。”紫鹃也着实累了,便道扰,本想回自己的小屋子的,宝钗忙说明缘故,又说东西都搬过来了,明儿有空再吩咐人收拾。紫鹃只得进了黛玉的房间,物在人亡,不由得伤心,宝钗看着安顿好了,留下雪雁看着,便出去了。这边紫鹃如何能睡着,倒是哭了半天,雪雁道,“姐姐,那位倒是好心,倒招的你哭了半天,真不知是不是好心办坏事,还是存心让你睡不着了。”说的紫鹃倒笑了,“呸”了一口道,“你仔细些,还打量姑娘在,让你随意说话呢?还不小心些呢。”雪雁道,“姐姐,你知道,我自小跟着姑娘从南边过来,如今姑娘没了,我孤苦零丁的,以后只跟着姐姐了。太太自然要给你派丫头的,好歹求姐姐要了我。”
    紫鹃道,“这什么话?咱们一起服侍姑娘,如何能让你做我的丫头?你去跟了宝姑娘吧,也好过我。我不过是个丫头,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雪雁恨声道,“哼,我才不做那背叛主子的人,袭人的下场在那儿呢。我求了半天,你总是不应,明儿我剃了头发到妙师父那里做姑子去。”紫鹃笑道,“你这蹄子,脾气真是大,罢了,若是问我,我就说罢。不问,我可也没法子,你去求二爷吧。”雪雁道,“二爷若能指望,姑娘也就活着了。我们那位爷,面和心软,什么事也办不成。”紫鹃道,“罢了,不和你说了。我歪会儿吧。”雪雁忙上来掖了被角,自到后面小暖阁里做针线活计。
    却说宝玉本打算歇会儿,尚未脱了大衣服,外头传话进来,说老爷刚下朝,听说宝玉回来,吩咐现去见他。宝玉只好穿好衣服,胡乱洗了脸,方到外书房去。未知父子见面如何情景,请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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