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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男人
大伯母嫁给大伯父时，是“成分论”最盛行的年代。那时，大伯父是“破落地主”的儿子，而大伯母根正苗红。所以，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我们有了记忆时，大伯母已是个中年妇人，长得很壮实。相比之下，大伯父就文弱得多，常被大伯母呼来喝去的。别人说他“妻管严”，他笑笑说：“她就这臭脾气，人不坏的。”或许正因为人不坏，别人看似不甚般配的婚姻，大伯父愣是把它过得有滋有味。一个大男人，家务活儿没有不会做的，甚至织毛衣这样的女人活儿，他也做得像模像样。背地里惹得不少人替他叫屈，说他要窝囊一辈子。 大伯母患上老年痴呆症，是突然间的事。那天早上起床，她把上衣穿歪了，头竟套进袖子里，卡住了。大伯父赶紧走过去帮忙。她却怒骂道：“哪里来的贼，想偷我的东西！”大伯父莫明其妙，连忙叫回儿子。大伯母对着儿子竟茫然地问：“你是谁？” 她不记得所有人了，甚至大伯父。她常把大伯父往屋外赶，大伯父就哄着她，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她会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地看一会儿，而后问：“你是谁？”大伯父便轻声答道：“我是你男人，我们结婚很多年了。”她“哦”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我咋不认识你呢？” 那天，大伯父随口哼了一首儿歌，大伯母居然立即安静下来。大伯父大受鼓舞，把那首儿歌翻来覆去地唱。大伯母便一直安静地听着，不闹不叫。为了让大伯母每天都能听到新的儿歌，年近七旬的大伯父一有机会就让邻家孩子教他唱儿歌。于是，这幢普通的民宅里，每天都有儿歌声响起。 我们去看大伯父，他正蹲在大伯母跟前，给她唱儿歌。他面前的藤椅上，坐着大伯母——安静，眉宇间少了凌厉，多了温存。一曲终了，大伯母突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大伯父的脸，问：“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大伯父便轻言慢语地回：“我是你男人，我们结婚很多年了。” （摘自《妇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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