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成为一种凄凉,杜甫是幸运的;当诗歌成为一种生存,杜甫是艰难的;当人生成为一面旗帜,杜甫是永恒的。生命在杜甫这里,已成为一种表达,一种抽象:一种社会背后的抽象,当诗歌不再代表任何语境意义。但这样的状态显然是永远不存在的。诗歌在杜甫这里,已成为一条自我堵塞又自我疏浚的河流,时光里奔涌而又宁静但却注定要远去的河流。当生命在为诗歌挣扎的时候,我们看得最多的,不是肉身的飘荡,就是灵魂的苦难。当诗歌必须要为生命表达的时候,我们能够看见的,常常是诗人忧伤或者模糊的背影。
“风急天高猿啸哀”。风急。天高。猿啸。一种威压,一种凄清,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恐慌。这就是开始。杜甫站在高处,举目所见,旷远,清幽,一种不知不觉的凄凉,与环境的暗示吻合非常。诗人内心的疼痛开始反复:这是一种生命的隔膜,充满了生命内在的无助。“哀”,既是外景,又是内心。这是一种纯粹的悲凉,生命到了这种程度。“哀”已经远远超越了字面意义。诗人不说自己的“哀”,而借猿声的凄厉说出,这就更显“哀”了。这就是《登高》的开始。诗歌的起势架构居然如此伸展:动态与静态相互交错,中间夹杂着沉默无语的高天。一个光秃秃的半老男人,独自站在高台,正在举目望远,急风不仅撩起了他的衣衫,还凌乱了他的头发。全身上下都冒出一股“哀”味,像发酵的果冻。这是一幅率先定格的画面。通过这个画面,我们能看见许多,也能听见许多,还能感觉许多。
“渚清沙白鸟飞回”。这是另外一幅画面。一个智者的孤独,一个诗人的陷阱。我们随着诗人的眼光,看见了如下事物:清渚。白沙。飞鸟。前两者为静态,后者为动态。前两者营造的是一个凄清无人的境界:但绝对不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模样。这是秋天,万物归宗的秋天,除了有限的生命,就是无限的沉默。诗人的内心又开始了挣扎:凄清的江渚,清幽无人,让人冰凉的江水越来越冰凉。宁静的白沙,宛如颗颗沉默倔强的亡灵。杜甫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将来。这是一种外景的暗示,也是一种生命无归的暗示,更是一种让人寒冷的暗示。就像一个妄想从生命背后拽住生命的人。唯一的活物飞鸟,正在空旷里上下折腾。鸟的出现,实际上是诗人自我内心的隐忧.归鸟翻飞,自己居然在这陌生之地,像条丧家狗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诗人此时茫然,作为读者的我,也很茫然。我不知道诗人的明天在哪里。我们已经不需要再去追究诗人的昨天。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去询问诗人的昨天发生了什么。明天还要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就这个片段,就在这个高处,我们已经明白:诗人将永远在路上。这是怆然的宿命。
“无边落木萧萧下”。落木,实际上就是落叶。秋天来了,生命已经在悄然更替了。当落叶从树木上飘零下来,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诗人看着落叶飘零,内心的伤感与绝望就像眼前的外景:生命的轮回总在秋天集中,万物的凋零总从秋天开始。作为诗人自己,生命却仍在继续。苦难也在。漂迫更在:这不仅仅是一种凄凉,也不仅仅是一种哀伤。当一个人妄想,或者渴望死亡的时候,他的生命内在已经孤独,或者绝望到了极致,尤其是诗人。“无边”,没有边际,旷野无碍,一种萧瑟博大的意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在这种意境中,气象森严里,反衬出生命的渺小与绝对的无奈,旷野如此,人何以堪。“萧萧下”。“萧萧”是声音,一种肃杀气象。树叶一张接一张地飘落下来,既有声,还有形,更多的还有那种飘荡的质感。看吧,生命就是这样飘零的。当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这中间的过程,实质上就是树叶从郁青到枯黄,从枯黄到陨落的过程。诗人站在这里,看见树叶的舞蹈,外在的景象与内心的块垒交相辉映。凄凉的外在反衬孤寂的内心,这实际上是一种无助:生命中的每个人都是无助的。无论外在多么繁华或者多么苦难。
“不尽长江滚滚来”。“长江”,既是中华民族的生命源之一,也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源之一。当江水作为一种生命载体进入生命本身,我们就会感觉到生命本体的跳跃与涌动,这是一种永恒:时间与空间,光明与黑暗。“不尽长江”,表达长江无穷。当年苏东坡孤立赤壁,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纵一叶之所入,凌万倾之茫然。诗人内心的无助与外在的凄清形成了一个盲点:长江无穷,江水苍茫。作为生命活物的诗人自己呢,在这万物凌空欲去的季节里,究竟要走向何处?生命的旅途充满了如此艰辛,所有的生命凝聚都是为了生命茫然的尽头死亡那一刻怆然的到来。宇宙之无穷,盈虚之有数,这不仅是圣者之叹,也是今天,这个时刻,站在高台的诗人生命的阴沉写照。当生命找不准参照点时,我们内心的煎熬与茫然,就像独自一人在蟒蛇群中。我们生命深处的孤独,宛如一望无际的沼泽。这不仅体现在诗人身上,也体现在一般庶众身上。正是如此,古往今来的人,都在望空感叹:皓渺之无穷,生命之有限。也正是这样,才有了思想者的痛苦,哲人的悲凉。才有了佛主的悲悯,基督的泪水。才有了无数时光凝聚而成的苍茫凄怆的历史。
“万里悲秋常作客”。这是流浪者从心里发出的冷。这种冷通过“悲”展现出来。当世事一切皆悲时,生命几乎走到了尽头。“悲”是悲伤,是悲痛,甚至是绝望。不是悲悯,更不是慈悲。生命是凝重的,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当生命走到了一种无奈境地,一切都将以“悲”开始。这几乎是一个定例。“秋”,是诗人倾诉的嫁接点。自古就有“文人悲秋,少女怀春”之说。“秋”,既是象征物,又是引导物,更多的却是媒介物。“万里”,一是说自己的流浪行程,一是说自己的故乡。但我更愿意理解是前者。虽然,生命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虽然作为诗人的杜甫,他现在也许并不明白自己的故乡在哪里。因为每个在外流浪的人,故乡都正在心中凋零,逐渐的悄悄地凋零。当一个人的故乡正在渐渐凋零,还有什么比生命深处的疼痛更加让人忧伤?诗人的一生,几乎都是流浪式的:从家乡出发,到长安,到成都,到夔州,到岳阳,最后,在一只江船上了结了本我的生命。
当诗歌成为生命凝聚的载体,诗歌本身已经成为诗人的一部分,诗人也是诗歌的一部分。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古代有,现代有,当代有,将来还有。诗歌一旦成为生命的折射,诗歌的内在力量就展现了出来:或愤怒,或沉郁,或悲伤,或激扬,或委婉,或深情……这就是生命,这就是诗歌。生命不仅是一首赞歌,更多的时候是一首哀歌。无论生命的外在多么激昂,也无论生命的内在多么光华。里尔克,兰波在这方面的表达可谓穷形尽相。生命的哀歌常常照亮生命的黑暗,如果你的灵魂,如果你还有灵魂闪烁。“作客”,是指客居异乡。除了万不得已,一般人都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家乡,到异地谋生。“物离乡则贵,人离乡则贱。”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离开家乡的原因。故乡实际上是我们内在精神的支撑。这种支撑常常成为流浪者坦然面对世事无常的内核。“常”,展现出诗人的漂泊状态。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后天不知道在哪里。居无定所,行无定路,永远在路上的状态,流浪狗的状态,凯鲁亚克的状态。当生命成为一种漂泊,苦难也就随之而来。作为诗人,我想,这种感受应该比常人更深。诗人年少时,帝国正在衰颓。诗人青壮年时,国家正在内乱。民不聊生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实。诗人就在这种状态里颠簸。仿佛无处可去的蒲公英。其实,生命就是蒲公英,特别是诗人的生存状态,外在内在的生存状态。孔子说,诗歌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实际上,诗歌并不仅仅如此。当诗成为一种生命的具象存在,诗歌不仅仅表达生命。
“百年多病独登台”。“百年多病”,这是夸张,也是写实。“百年”应对上文的“万里”。“多病”应对上文的“悲秋”。“悲”是前提,“病”是结果。文人悲秋,已是一种通病。我们从屈原开始,到曹操,陶渊明,李白,刘禹锡,李商隐,杜牧,以及苏轼,李清照,范仲淹,辛弃疾,柳永,姜夔,周邦彦。等等,等等。他们对秋的感悟,形之于胸,酿之于心,最后吐呐成文,变成了自我甚至社会直接或者间接的写照,但是,一旦形成文字,内心的孤立与无助却又更加彰显。贾岛,孟郊,在这方面几乎是典型。诗歌,在他们那里,已经成为生命的本体折射。生命是需要折射的。“独”,孤独,一个人,连条做伴的狗都没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举酒邀明月,对饮成三人。诗人站在长江的高台上,面对苍茫滔滔的大江,内心狂飙奔涌,外在宁静空旷。二者形成巨大反差。这种反差是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在此,我们可知,诗人的“独”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
“登台”,古人常有重阳登高的习俗。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已成为秋后登高的绝唱。“登高望远,只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这是一种绝对的孤独。“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另一种。“不知江月待何人”,“江月年年望相似”。这还是一种。境界不同,孤独各异。诗人在此,一个本质意义上的孤独者形象,从外到内,从内到外,全面铺展开来:一个孤独到几乎孤寂的人,登上高台,身边只有秋风做伴。举目四望,长江滚滚,落木萧萧,群山莽莽,皓天幽幽。此景,此情,此内心,构成了一种特有的气象:诗人自我之小,外在无穷之大。沉默而空旷的意象,汹涌而多舛的内在:事物的阴阳两面。生命在整个宇宙长河中,实在是不算什么的。无论人类,还是他类。在宇宙中,惟有生命是最重的,也是最轻的。正是如此,我们才有对生命的感叹。短暂是一切生命万物的特征。而无穷,恰好又是生命外物的本体。只是它们的元素渗透到了生命的现象之中,因而构成了社会万物的复杂性,多变性。也正是如此,宗教才从人类的最本质的精神载体出发,解决本我与他我的基本问题。解决或者企图解决生命外在与生命内在的根本问题。虽然,我并不知道宗教的原初出发点究竟在哪里。但有一点,我们不能否认,宗教的愿望基本上都是良善的。
因此,我不太清楚诗人的内在出发点,但诗人独登高台的情状,我们仍然可以感知:诗人的孤独是发自内心的。诗人的孤独是真实的,惟有真实的孤独才能从真正意义上打动人。当年苏格拉底被雅典法庭判处死刑,理由是不敬城邦,不信神灵,腐蚀雅典青年。作为一个智者,苏格拉底的孤独与世闻名。苏格拉底对自己所谓的“罪行”当然极力辩护,虽然后来难逃厄运。苏格拉底的孤独在那一瞬间是真正无助的。当事物成为一种必然,一切的辩护都将无济于事。要么逃避,要么死亡。苏格拉底选择了后者。作为智者的苏格拉底选择了死亡,作为诗人的苏格拉底选择了沉默甚至忧伤。当他在法庭上尽力辩护时,我们看见了一个孤独者的行走,这种行走对生命充满了悲悯:对大众,对大众情怀。当“悲”成为一种外在,我们看见的,常常是苍茫的泪水。只有当情感转化为情怀,我们才能真正看见智者的孤独。
“艰难苦恨繁双鬓”。“艰”,生命或者生存的艰难。屈原面对涂炭的生灵,发出“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诗人从自身出发,感受了社会无限的苍凉。在生命的流转与奔波中,作为诗人的杜甫,深深感到生命的内外都几乎是一种宿命。“艰”在此,既是载体,又是本体。“难”,这里指困境更恰当一些。诗人在此是充满困境的:今天在此,明天呢?明天又在哪里呢?无人知晓,甚至自己。当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时,这种生命或者生存状态,也可想而知了。我们联系诗人的生平可知,诗人的一生几乎是流浪的一生,无依无靠的一生。无论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还是他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无论是他的《月夜》,还是他的《无家别》。甚至《宿府》等等。当诗人的自我生命与社会载体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生命的凝重就不仅仅再是个人的。而是社会的写照,是一个社会的整体反射,只不过这种反射被凝聚到了个体身上。诗人因此,不仅迷惘,不仅深思,最关键的,是对自我生命的出路: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自我生命的出路。当生命没有出路时,诗人本身就不仅仅只是艰难了。
“苦”,是感觉,是我们平常最能直接感受到的。“苦”在诗人这里,常常与“愁”联系在一起。我们平常所说的愁苦。“愁”是“苦”的 前提。或者反之。但无论怎样,“苦”在诗人这里,已经是一种宿命,一种生命本体的宿命。我们的生命都是宿命的,没有例外。小人小苦,大人大苦。国家民族还有巨苦。任何一个民族的诞生都几乎通过这种方式展现出来,比如“苦难”、“痛苦”、“疾苦”、“愁苦”、“辛苦”等等所组成的载体。这种载体总是让我们难以释怀:苦,不仅仅是生命表象,有时就是生命本身,有时更是生命实质。“恨”是一种情怀,在这里。“恨”实际上是内心的郁闷,是一种没有倾诉对象的郁结。当我们面对自身的一切,不想再用语言倾诉时,内心深处涌动出来的,常常就是这种情怀。实际上,这里,“恨”也是一种“愁”的表征,前提仍然是“苦”。正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愁”。这当然是“忧愁”,是“悲苦”,是“郁恨”。实际上,愁已经是生命的综合,在某种特定的前提下。
“艰难苦恨”,连在一起,就构成了一种状态,这种情状进一步具化,就构成了后面的具象写照:“繁双鬓”。“繁”者,多也。这里是具象情怀,艰难苦恨,集中到一起,就构成了这样一种态势:整个头上全部聚集了艰难苦恨。这里,实际上是以点带面,艰难苦恨繁双鬓,实际上就是苦难遍布全身。身世沉浮,生命飘忽,作为诗人的杜甫,此时的情怀已经远远超越了作为诗人本身。既然艰难苦恨如此沉重,是让它继续,还是让它停下呢?既然登高如此,或者说,既然如此登高:内在与外在的架构,能成为生命走向彼岸的桥梁吗?
“潦倒新停浊酒杯”。“潦倒”,这是一种生存状态,也是杜甫在路上的状态,更是一种无奈无助的状态。这种生存实际上体现了杜甫作为诗人的内在本质。我们都知道,自古文人都爱酒。甚至可以这样说,没有酒,就没有文人。酒是催生剂,当酒成为文人的一种生命外在,酒是沉重的,也是温馨的;当酒成为文人的生命内在,酒是洒脱的,也是苦难的。酒总是承载人文的基本妄想。刘伶爱酒,已举世公认。陶渊明爱酒,居然用菊煮酒。李白爱酒,仰天大笑出门而去。这些都是文人的极致,也是酒的极致。当酒与生命融在一起,我们看见的,不是洒脱的欢笑,就是悲怆的身影。所以,当酒与诗人的内在结合在一起,诗歌实际上就是酒的产物。所以,诗人在此,当然不能没有酒。但事实却又刚好相反,诗人终止了与酒的联系。“潦倒”,形象地展现了诗人现在以及后来的命运。这也是诗人一生的形象概括。无家可归的杜甫,此时此地此景此情,不“潦倒”才是真的古怪。
据史料记载,杜甫当时的生命肌体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纵酒,生命是生命延续的载体,一旦这个载体不存,其他一切都将虚幻。更主要的,在这种前提下,酒已经没有办法消除诗人内心的荒凉与孤寂。作为漂泊的诗人,在漂泊途中,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境。登高之后不久,诗人在流浪湖南的途中,便在一艘客船上离世。由此可知,诗人当时的生命存在。当生命以忧伤或者悲伤的形式出现,生命的载体无疑充满了艰辛与苦难。而此时的诗人,却把自己置身于深秋高旷飘渺的凄凉背景中。在此,我们感受最深的,还是诗人的孤独与无助,诗歌语境背后的苍凉或者凄凉。“新停浊酒杯”。诗人暂时放下了酒,但另一种东西又截然而来,那就是愁,就是苦,就是恨。诗人在此没有明说,但我们可以感知。诗人暂时放弃了对酒的依恋。实际上就是放弃了自身的生命寄托。诗人此时,在情感与情感的煎熬中,有自我解嘲的意思,放下吧,放下吧,暂且放下吧,哪怕生命。
因此,我们不能否认,诗歌是生命的一种具象表达,当然更是一种抽象。杜甫在此,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生命侧面:生命始终是孤独的,无论曾经多么繁华,到头来一切都将归于虚无。因此,在我们的生命载体中,无论我们怎样奢华,也无论我们怎样不幸,生命的过程实际上就是自我的过程,这是一条河流。作为生命的客体,一切都如烟花。烟花散尽,一切都将归于岑寂,一切都将归于寂寞。这不仅是生命现象,也是生命实质。当生命实质走到一定前提,生命绽放的常常是孤独,是悲伤或者悲剧。当然,作为诗人,更是社会的载体,特别是有良知的诗人。他们所生存的时代,总是通过他们自身的方式特有的方式展现出来,这种展现当然是社会的折射,在此,我们感受最深的,就不仅仅是诗人的存在,而是诗人的命运,诗人命运背后的社会走向。
杜甫在这首诗中,用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宣泄了自己的情怀,这是一种生命的暂时寄托,更是一种生命的暂时解脱,站在高处望大江,思绪千载接长天。生命的内在与外在都可以置之不顾,暂且接受这一瞬间的安宁好了。什么社会,什么人生,统统都可以置之脑后,但实质上的杜甫,并没有像我所说的那样,其内心的情感走向,在此时,已经完完全全是一种丧家狗的心态了。
如上所述,杜甫以个人特有的敏感,宣泄了自己的内在情绪。生命作为一种苦难,是一种财富:对没有经过苦难的人而言。生存作为一种苦难,更是一种幸运:对于不幸者而言又是例外。作为诗人的杜甫,虽然孤独,甚至孤寂,虽然苍茫,甚至凄凉:但仍然充满了生命内在的特质。诗人在此的诗歌意象表达,既是自我的生命控诉,也是社会的事实折射。社会通过诗人的折射,给了我们一种暗示:诗人的孤独实际上是社会的孤独,诗人的无助实际上是社会的无助。诗人的灭亡实际上是社会的灭亡,只不过后者来得比较缓慢,但肯定会到来,而且一定会。
综上所述,杜甫的《登高》,既有气象之容,又有金石之声,只是悄悄地把更多的哀怨隐藏在语境背后。诗人老辣的内心与社会凄清的景象,通过诗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已经远远地超越了诗歌本身。当诗歌成为一种载体,我们所面临的,常常是诗歌背后的阳光或者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