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飘落的天下 2010-07-13
       请你认真的看完这篇文章,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十二岁,那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很特殊,希望你也会有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掉一切不幸,我想涂掉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顾城

  当我骑着二八老坦克从巷口向右转的时候,我看到两排枝叶交错、葱郁笼盖的法国梧桐一直沿伸,忽然间感到一点伤感,也许是因为害怕这篇心理学的论文完不成吧,一个大男人为这点事伤感,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梧桐尽头是一家有了些年头的孤儿院“树之家”——我的调查地。

  由于有预约,门卫阿姨很客气地领我去见院长,“孩子们在午休”,过午休房时,阿姨善意提醒道。其实当我看到一个个粉嘟嘟的沉睡甜脸时,早已放轻了脚步。忽然间,一件奇怪的事撞了一下我的思维,我回头看到一张床的床头歪歪斜斜刻着一个“毁”字,很用力的样子。我轻轻“咦”了一声。阿姨早已转过身冲我摆了几遍手。我只好抱歉的笑笑。

  院长是个四、五十岁的精干女人,头发得体的挽成髻子盘在后面,面上还不显老,戴着金边镜,神采奕奕。从我的资料上显示,这是个雄心勃勃的女人,致力于孤儿院的知名度和扩张。她的成果显而易见:连我这样F大心理学学生也会选择它作为调查地。据说许多孤儿在这找到了新家和幸福。她的表情也这样告诉我:她是成功的。办公室光亮的办公桌、移动电话、列着无数崭新书籍的书柜无不准确的向我传递着这个信息。

  她当然知道这个调查也许又会为孤儿院做一些宣传,于是她很愉快地向我介绍了一些品学兼优的孩子,当然这里面有六七岁的,也有十六、七岁的,一脸朝气,洋溢着一个模子般的笑容。这显然无法充实我的研究材料,我于是很委婉地提出能否介绍一些心理障碍或有阴暗面的孩子,让我有料可挖。她在我再三保证论文不会流传到社会上对“树之家”造成不好影响后,犹犹豫豫的说:“我们这里孩子一般都很健全,说到怪异,有那么一个叫崇明的,去年自杀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院里的问题。”

一 崇 明

  崇明的事去年我早已从报上知道,说是少年青春期忧郁症,从八楼跳下来时才十七岁。这件事还曾充当过我们心理学课的大讨论素材。

  院长安排一名快退休的姓安的老嬷嬷帮助我,安嬷嬷“哦”了一声,转身出了办公室,我不知所措的跟了出去,隐隐感到老嬷嬷对院长抑或是我有一种抵触情绪。

  “你想知道明明的什么事?”安嬷嬷挑起弯眉毛,火气很大。我小心翼翼地说:“可以看一下他的照片吗?”安嬷嬷递一张合影“他不喜欢照像,只有这张合影。”我扫视着,一个眼神抓住了我的注意力,眼睑搭拉着,眼睛斜向另一边,冷而郁结,脸色像最单薄的百合。我指向他说:“他就是崇明,对吧?”安嬷嬷很奇怪“你见过他?”“没有,凭感觉。”我敲了一下脑袋。我看到安嬷嬷的神气明显详和许多。她很轻的仿佛摘开记忆面纱似的说:“他也常敲自己脑袋,怎么说也不听。他没有心理疾病,就是有些怪罢了。”安嬷嬷浑黄的瞳仁闪过一丝阴霾。

  “当上帝赋予某个人特别的东西后,他也许注定是孤独的。”我安慰她,看得出安嬷嬷对崇明的感情很深,就像通向崇明内心的一扇门,我得把握时机。安嬷嬷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于崇明有利的解释,显得高兴而又稍许迷惑,喃喃说着“特别?……”

  像忽然明白似的,安嬷嬷说:“明明是有那么一点特别,比如他不让我们叫他崇明,而叫他毁。”“毁?”我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床头稚嫩拙朴的“毁”字,“是,毁!我不明白那样一个乖巧的小东西为什么让人叫他‘毁’,甚至有人想领养他时,他也对别人说:‘您好,我叫毁,毁灭的毁。’结果别人都嫌不吉利,走掉了。”安嬷嬷沉浸在对于往事的点点回忆中。我眼前也逐渐凸现出一个刚入院时躲在安嬷嬷背后怯生生窥视一切的毁,一个半夜在屋顶偷偷唱歌或发呆的毁,一个敢于和刚上任的院长顶嘴倔强的毁,一个从八楼坠下决然而惨烈的毁。

  “他就像一片叶子一样,那么掉下来了,红红的血溅得老远……”安嬷嬷已经泣不成声,我觉得于心不忍,又看到日头已近西山,只得稍稍劝慰一阵,陪她走走。走过长廊时,看到许多长着向日葵般笑容的孩子们纷纷涌向饭厅,一恍惚,看到穿着白衣的小个子毁站在人流中,垂着眼睑,冷而郁结的向这边望。在他如百合般单薄的脸上看不到生气,只有寂寞以及忧郁像蔓草一样迅速蔓延开来,掩盖了所有快乐还有幸福。

  但那一夜,我做了决然不同的梦,我看到毁在秋千架旁的蔷薇丛中很冷的笑,许多花瓣从梦的另一头飘过来,散开,水汽般的笑靥随花瓣微微沁开,模糊,忽然背后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有些人脸上有太多太多的笑是因为他们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泪水。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到决然而惨烈的毁像叶子一样从八楼翩翩的落下来,然后散成一片蔷薇花瓣,裂。我惊悸的坐起,夜如恶魔的发色,罪恶的类似永恒。

二 惠

  我很清楚梦的预测和暗示,弗洛依德也说得清楚。但无端出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显得蹊跷而忧伤。“泪水”指什么呢?我感到事情也许有些曲折,毁的心理疾病的原因或许可以找到。

  但事情并不顺利,当我再次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外时,听到院长的声音:“安嬷嬷,你也是老嬷嬷了,随随便便就把崇明的一点芝麻事捅出去,万一查起来,说那个小东西死是院方的责任怎么办?你呀,我看是老糊涂了!”我硬着头皮进去,院长一见我,说:“昨天还顺利吧?安嬷嬷老了,有些个事儿也记不真,别影响你研究。安嬷嬷,你去吧,仔细点——啊。”我不由另眼相待院长。

  我和安嬷嬷从午休室过时,想起那个刻在床头的“毁”字,于是绕有兴趣的说起来。安嬷嬷想了想,说:“你说的是惠的床吧,她去年被领养了。”“惠?”我愣了,我原以为那是毁的床。“对,是惠,我记得值日老师还为这事儿说她呢,她还死不认错。平时挺乖巧伶俐的孩子,说犟就犟起来了。”不知怎的,我脑海中闪过梦里那个女孩的声音民,并隐约感觉毁和惠有着某种联系。

  “惠干吗刻毁的名字?”我好奇的问。

  “小姑娘的心事,谁说得准,不过两个小人儿倒合得来,和毁合的来的不多。”安嬷嬷宛如在说小儿子小媳妇的甜甜往事。

  “那也是毁最快乐的时光吧?”安嬷嬷补充道。“对了,惠留下一本日记送给毁,但才几个月毁就去了,调查人员看了说没写几页,查不到什么,就作为遗物收起来了。”

我仿佛窥见一扇隐秘的门正徐徐打开,通向毁的心。

  日记本锁在物品柜里,淡蓝色的天鹅绒面,细微的灰尘在从窗口射入的一缕阳光中飞扬、舞蹈。

三 日 记

  我一直在想昨晚的梦,即将自杀或最终自杀的毁会笑得那么恬淡,那么柔和,看不到痛苦、忧伤、挣扎。然后我翻开惠的日记,在扉页上写道:“有些人脸上太多太多的笑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泪水,毁,你呢?”一刹那我回到那个梦里,再次听到那个苍白漠然的女孩子的声音。然后我转身,在化为花瓣的毁的背景里,我看到一个穿着淡青色睡袍的女孩子,她的眼睛是鸽翎一样的灰色,无神而包容所有。

  她说:“毁一直是这样,他的泪水从来没有出来的习惯,为什么,他不让别人分担呢?”我想到《最游记》中的悟能——一个温柔地只懂得微笑的男子,在满脸血痕中看见花喃自刎,然后便一直微笑,直到西天。于是我说:“也许微笑是他的生存原则,起码表面上不能使自己看上去很失败。”“尊严,或许可以这样概括。‘像个可笑的唐吉何德。’他们总这样笑他,特别是新院长来了以后。”惠低低的叙述声像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新院长?”我诧异。“毁很喜欢原来的院长妈妈,至少她会给他一些他不切实际的尊严以生存的空间。”“不切实际?我可以理解为面子吗?”

  “不,是敏感并且信仰。他厌恶某些事物,就像他厌恶使他在黑夜里惊醒的恶梦。那时候,他会一个人或者和我一起到天台去,呆上一夜。他说,这样会感到时间像水一样轻轻掠过眉梢,飘过眼角,有一次他很兴奋地念了一首诗,我记得最后一句是‘对于那些在爱的人,时间却是永恒的’,然后我听到他说:‘这个时候近似永恒’,他站起来清啸,月轮在他的头旁,蓝色的轮廓,就像天使,在他的背后,我仿佛看到洁白的羽翼张扬。”惠的瞳孔变成湖蓝,一种幸福的颜色,她轻轻的笑,回忆在梦里混淆,失去了时间。

  “可是,我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坚持,一半因为不确定,一半因为寂寞。我以为付出可以有一些回报,可是他不愿透出内心哪怕一点,爱是如此不确定,寂寞让我无法拒绝那慈祥的近似母亲的眼神,我只能离开。生命在那个永恒之夜为我烙上烙印,然后让我疼痛一生。”

我正想说什么,可惠已经淡的像雾了,毁在蔷薇丛中永恒的微笑。

  “先生……”一声提醒,我抬头,日记已看完半日,阳光稀薄的像秦糖,从窗口向内流淌


四 闯入者

  难道因为毁无法接受惠的离开而坠楼?我对于这个太过直白的结局既不满又无奈,难道我的毕业论文上要出现一个纯爱情小札吗?我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郁子来了,声称她看上了和我一样的主题,一样的人物,然后还别一样的理直气壮。当然对于同班同学郁子,我知道她的能力,望尘莫及,我也可以预料到面对两份同题但本质和内函有质的不同的论文,主课老师会出现什么表情。于是我赞成她的加盟但必须共同完成论文。郁子不反对互惠,欣然同意。

  我对她简述了我的成果和无奈的结论,郁子边听边有节奏的点头或蹙眉,显然大量信息已经被忆记并加以思考。最后郁子开玩笑似的感叹到:“沉默而坚强的男子啊!”“坚强?怎么解释?”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自杀的人与“坚强”相联系。“我向你提三个问题。”才女果然有自己的思路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第一,毁和惠也许相爱,但一个内心紧闭,甚至不向恋人透露一点的人,恋人真的会促使其自杀?”我愣了,这也是我一直怀疑而又无法推翻的疑点。

  “第二,你漏掉了新院长和毁的冲突。”我脑中闪过一道光。

  “第三,惠日记里说毁近似‘唐吉诃德’,敏感的人就是‘唐吉河德’?说不通吧,至多是神经过敏。”不愧为才女,几分钟思考便抵消了我两天的研究。

  “还有,我可以看看毁的储物箱吗?”郁子总算还有点客气的意思。我点头不绝,我再见到那个日记本,但郁子却似平从最里面又摸出什么,然后得意的捏在手里。我不明所以。

“那么,你认为该如何去调查?错误的道路我已经替你走光了。”我对她可能有步骤的行动一头雾气。

  “当然是迎头而上,找主角新院长谈。”郁子的回答清爽干净,自信满满。我有着某种预感。

五 真 相

  
女院长对于郁子和我一起上阵有些吃惊,但成功女人的公式式的微笑还洋溢在她脸上。

  “您能和我们说说崇明吗?”郁子单刀直入。

  “不是安排了嬷嬷帮你们吗?”

  “哦,安嬷嬷糊涂了些,您——也知道。”郁子似有所指。

  “你们想知道什么?”院长可能没想到那天的谈话被我听到,只好接受。

  “崇明是十年前收入院的,对吧,您是四年前转入院的,当然,我相信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您还是对他有了解的,对吧!”郁子绵里藏针。

  “崇明就是那种心里自闭或者阴暗的人,否则也不会自杀,我不懂心理学,你们更清楚一点。”院长以柔克刚。我心里怎么也无法将一个在蔷薇丛中微笑的孩子与阴暗糅合。我有点恼火院长的口吻。

  “他就是软抵抗,这种孩子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也只好冷着他。”院长一脸轻松。

我忍不住问:“不是有一些人愿意领养他吗?怎么会惹人厌?”

  “问题就在这儿,他不愿被领养,他还对别人说自己叫毁,吓得别人都走了,还影响了孤儿院为孤儿找父母的年度指标。”

  “年度指标?!”郁子眼明手快。

  院长下意识掩了一下嘴“你们听到孤儿只有在父母的抚养下才能更好成长,多一些孤儿被领养,他们获得幸福的机率就越大。”

  郁子已经似乎明白什么,阻止我再问什么,和我出来了。

  “为什么出来了?”我对郁子的作风无法理解。

  “因为一清二楚了。”郁子递过一张纸片。

六 毁 灭

  我仍在沉睡,在我睡梦的身上,

  开放了彩色的葵花,

  那双采摘的手,

  仍像葵花田中,

  美丽笨掘的鸭子。

        ——海子

  纸片上抄着这样一首诗。我看着修长的瘦瘦的字,喃喃的说:“原来不愿被领养是为了尊严!”

  “对了!毁觉得在一个窗口里被人挑小菜似的挑来挑去,以便显示他们的爱的恩赐,是无比的侮辱。我查过毁七岁以前被领养过,但人家送他到另一个孤儿院去了,因为他的怪脾气。我想可能那户人家的恩赐感刺伤了他,”

  “不,他本来就无法忍受这种机制,我也一样,还‘年度指标’!市场经济发展真是快啊!”我讥讽道。

  “所以,他一直有挫败感。那首诗是海子的《死亡之诗》,至死亡也无法避免世俗的采摘,但他又很矛盾,亲情是温暖,是美丽的鸭子,但付出的本质变了,成了赐予以及养父母寻找给予爱而得到快感的工具,就令人窒息了。”

  “那么,你全问对了,所以那些无法觉察或甘于被挑或无奈寂寞而低头的孩子说他是‘唐吉诃德’,玩固艰守着残破的自尊。”我有些疲惫。

  “不,我还是错了,毁很爱惠,老院长在时,给了他空间,而这种空间失去了以后,还有惠,无论她懂不懂毁,她包容他,理解他,但这个最后的人也无奈的向毁所不齿的窗口伸出了手。”郁子轻轻叹息,有些感伤。

  “所以,一个不甘于低头却无法不低头的孩子会从八楼坠下来,带着他高贵、矛盾、坚强、脆弱的信仰。”我回头,太阳已经隐到楼房后边,在那个八层楼房的顶部射出稀薄的光。我仿佛看到毁正张着洁白的羽翼缓缓上升,金色的轮廓,永恒的微笑。

七 尾 声

  郁子和我分开时,说:“你应该更仔细些,例如纸的背面往往有东西。”我翻过纸片。

“对于等待的人,时间过得太慢;对于恐惧的人,时间过得太快;对于悲伤的人,时间总是太长;对于享乐的人,时间总是太短;但是对于那些在爱的人,时间却是永恒的。”

我抬头,天空是透明的水晶,圣洁的类似永恒。

                                                                                                                                                                                                                                   by李默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