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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解说词

 灯下听雨 2010-07-14




第一集 前世今生 

   历史仿佛风雨中飘来荡去的孤舟,而徽州就是港湾。

  像很多落户徽州的宗族一样,西递的胡氏,也是带着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来到这一片山水之间的。

  西递的胡氏本来姓李,他们的祖先出自帝王之家。

  公元904年,唐朝的春天,长安的天色有一些阴沉,唐昭宗李晔走出寝宫,抬头之间看到院子里的梅花竟在一夜之间开放了许多。

  就在这个清早,心怀叵测的梁王朱温,再次提出迁都洛阳的事来。

  面对兵权在握的朱温,李晔小心翼翼地说道,朕以为,迁都之事,是否宽限几日再议。丝毫不是缓兵之计,千秋帝业,大势已去,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回天之力。李晔的这一个想法,仅仅是因为皇后身怀六甲,分娩在即,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安详的出生。

  朱温说,不用等什么了,出发吧,我已经这样决定了。

  东去的长车走到河南陕州的时候,皇后生下了一个男孩。

  前路迢迢,生死未卜,望着窗外的暮色,刚刚当上父皇的李晔忧心忡忡。

  前来接驾的陕州官吏胡三,是歙州婺源人,见了这样的情形,默默抱过孩子,辞官弃职,回到家乡。他给孩子起了个胡昌翼的名字。

  之后没多久,朱温篡位,自立梁朝,李晔一家,惨遭杀害,惟一幸免的,就是胡昌翼。

  很多年过去了,长大成人的胡昌翼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胡昌翼选择的是继续原来的生活,就是将正在进行的日子,按照原来的打算过下去。所以我们说耕读传家是最平淡的辉煌。

  这样又过了好多年,有一天,胡昌翼的第五代后人从婺源去南京,经过西递的时候,不由被这一派青山绿水打动了。

  其实打动他的,并不仅仅是好风景,打动他的,是存在心里的一个理想中的家园。

  胡门一族从婺源迁到了西递,并在西递生根发芽,然后枝繁叶茂。

  追慕堂是建在西递的胡家祠堂,西递的胡家,在这里举行祭祀活动,有时,也在这里召开会议,从头说来或者从长计议,宗族的领导侃侃而谈掷地有声。

  徽州的很多村落,大致上都是像胡氏宗族一样,他们从远处走来,拖儿带女并且沾亲带故,这么多的人家,从远处走来了,在这里留下了。

  走马楼坐落在西递村头,这一幢修建于道光年间的建筑,是西递的胡家常说常新的话题。春风得意马蹄疾,当年春风得意的胡家,骑在岁月的马上,伴着那一片马蹄声远去了,而走马楼还在。

  道光年间的胡贯三和许多徽商一样,历经千辛万苦,然后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和许多徽商不同的是胡贯三攀上的儿女亲家是当朝宰相曹振镛,所以胡贯三比别的徽商更加踌躇满怀。

  曹振镛就要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西递相亲了,胡贯三希望这一次聚会风光无限。不是显山显水的荣华富贵,更不是一掷千金或者挥金如土。胡贯三想到的是在村口建造了这一座走马楼,他要展现的是徽商“亦商亦儒”的精神,是风雅的风光和神采。

  一路奔波的曹振镛,明显是一付旅途劳累的感觉,但当他踏上走马楼,面对清新别致的远山近水,心情一下子清新起来,呆在西递的日子,曹振镛始终兴致勃勃。

  相亲以后的走马楼,成了西递文人聚会和休闲的地方,他们把酒临风,立在楼头高声吟诵。

  青山云外深,白屋烟中出。

  双溪左右还,群木高下密。

  曲径如弯弓,连墙若比栉。

  自入桃源来,墟落此第一。
 

第二集 八千里路
 
 
  “歙山多田少,况其地瘠,其土骍刚,其产薄,其种不宜稷粱,是以其粟不支,而转输于他郡,则是无常业而多商贾,亦其势然也。”

  这是写在《歙问》中的一段话,因为地少人多,山上又收不了更多的庄稼,加之赋役繁重,社会动荡,灾荒迭作,为了生存,徽州人开辟出了一条经商之路,走在这条路上的徽州人,就是徽商。

  这些气宇轩昂的亭台楼阁是胡雪岩在杭州的宅子。粉墙高耸,仰望这一片天空,或许当年胡雪岩抬头时就已经想到了天有多高,心就有多高。

  最初的时候,胡雪岩只是杭州一家钱庄里的学徒。一天的下午,胡雪岩守在店堂里,依旧是翻书识字,有顾客来了,他就放下书,上前去招呼。

  客人是一位穷困潦倒的书生,名叫王有龄。胡雪岩与他并不相熟,但一番闲聊之后,胡雪岩发现这个书生很有才华,也很有抱负,将来一定有机会做官,但是缺少进京的盘缠和做官的“本钱”。胡雪岩二话没说,立即私下借出了钱庄的500两银子。

  王有龄当官回来的时候,胡雪岩正好在杭州的街头流浪。因为王有龄的资助,胡雪岩在杭州联桥开出了自己的阜康钱庄。

  胡雪岩自1860年开办钱庄起,仅仅四五年时间,就赢得了“红顶商人”的美誉。因为倾心囊助左宗棠,1878年,胡雪岩受朝廷嘉奖,封布政使衔,赐红顶戴,紫禁城骑马,赏穿黄马褂。

  胡庆馀堂是胡雪岩全盛时期创办的药店。

  胡雪岩说“凡百贸易均着不得欺字,药业关系性命,尤为万不可欺。”

  胡庆馀堂的药材选购是非常苛刻的,正是因为这样的苛刻,才有了上等的药材和一流的疗效。

  胡庆馀堂告诉我们:一座建筑无论如何华丽如何坚固,总有褪色和衰败的一天;而一种道德、一种精神,可以穿越岁月,永久地留给后世:“为人不可贪,为商不可*,经商重信义,无德不成商。”

  徽商吴士东在苏州阊门外开了一家小铺子,有一点生意,却绝不是门庭若市的那种。

  1860年,太平军攻陷苏州,城中百姓惊恐万状,商家也纷纷关上店门四处逃散。就在这个时候,江西商人满载丝棉织品的货船驶进了苏州城。但是以前的老主顾不少都弃店而逃了。

  走投无路的江西商人一抬眼看到了吴士东的小铺子。把货物屯进了他的小店。

  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吴士东就是东奔西走,把江西商人的货物散发给各地的商家。世道太平了,吴士东碰到再次来苏州的江西商人,首先的一件事情,便是将货款交到他手上。

  吴士东的铺子还是那么的小,只是各地的客商都愿意和他进行交易,他们想亲自感受一下吴士东的诚信,并对这样的诚信,表达一种尊敬和向往。

  四海为家的徽商,创造的不仅仅是物质财富。

  徽商的经营范围极广,有“其货无所不居”之说,而大宗的贸易,就是茶叶、木材、粮食、典当、棉布和盐业了,盐业是其中规模和收益规模最大的一种,徽商在扬州从事的主要行当,就是盐业。

  徽州人说,经商就有生机,不做买卖,生活就没什么指望了。徽州人出门经商的习俗蔚然成风。

  “徽商不蹲家,经营走四方。”

  而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行走与“千帆过尽皆不是”的守望,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信客。

  信客使家和亲人,成为漂泊的旅途上,徽商贴心的安慰和温暖的阳光。也可以说,因为信客,徽州的商旅之途宽广而坦荡了。



第三集 书香门第

 

  朱熹是婺源人。出生在福建的朱熹,时常地想起婺源。朱熹说:“此夕情无限,故园何时归。”

  回到婺源的朱熹,经过县城北门的郊外,看到幽静而坦然的山边,一泓清水缓缓流过。朱熹心情激动并且流连忘返,他脱口吟咏道: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泉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康熙皇帝曾经这样评价朱熹的学术思想:

  “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

  康熙知道朱熹说的“君令臣行,父传子继”这一类话,对于自己的大臣和广大的百姓很是管用,所以康熙和宋朝之后的其他统治者一样,对于朱熹的学说是大力提倡,大书特书。

  朱熹说:“读书志在圣贤”,辽阔的徽州积极响应,这一唱一和成就了徽州“十户之村,不废诵读”的千古佳话。

  在徽州,创办书院的,或者是受了理学影响和熏陶的官僚和士大夫,或者就是理学家,因此说,徽州的书院,和理学紧密相关。

  “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朱熹的一生都在教书育人,先后主办了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武夷精舍等校。不仅促进了南宋书院教育的发展,而且在教育的内容、方法和教学的风气、风格等方面都深刻地影响了当时以及后来的中国教育。所以专家学者说,朱熹是中国教育史上继孔子之后的又一个大家。

  坐落在歙县的紫阳书院,是为祭祀朱子而建,是徽州境内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教育中心。

  竹山书院,这一条曲折的回廊,是平常书院里一般的构筑,也是学海生涯中不一般的象征。穿过回廊就是后院的清旷轩了,所谓蟾宫折桂,宗族里立下了规矩,凡是中举的士子,可以在清旷轩里,植一株桂树。

  朱熹还说,“三纲五常”是治国治家的基础,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西递古村的敬爱堂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孝”字。在朱子大旗招展下的古老徽州,既有举不胜举的忠孝节义,也有欲说还休的悲欢离合。

  “慈孝天下无双里,锦绣江南第一乡。”这是乾隆皇帝经过棠樾的时候题下的句子。

  朱熹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圣贤,但他的学说确也有偏颇和错谬之处,“凡事为皆有于欲,无欲则无为”,所以“去欲”和“禁欲”是没有道理的。

  这话是戴震说的。

  戴震是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另一位大儒,也是徽州人。

  因为家境贫寒,小小年纪的戴震就随着父亲“商贾东西行营于外”,四处奔波的日子,使他对于百姓的苦难有了真切的体会和无限的同情。

  在封建社会的末期,戴震的思想无疑“启导了19世纪的一线曙光”。在明清以来“非朱子之传义不敢言,非朱子之家礼不敢行”的社会背景下,作为“宋明理学的根本革命”,戴震哲学的问世可谓石破天惊!

  在徽州成长,创立徽州朴学并将它传到四面八方,戴震走了太长的路,也承受了太多的苦难。

  文献记载,戴震大器晚成,10岁时才开始说话。为他作《年谱》的戴门弟子段玉裁解释说“盖聪明蕴蓄者深矣”。

  戴震虽然博学多闻,名满海内,但他在功名前程上也实在是时运不济、困窘潦倒, 39岁才考上举人,此后6次参加会试,始终未能考上个贡士。

  清乾隆三十七年,清政府决定设立四库全书馆。戴震当时已经是名重海内,连乾隆皇帝也风闻过他的大名。加上《四库全书》总纂官纪晓岚的极力举荐,戴震被乾隆特召入京,充四库馆纂修官。

  戴震进入四库馆后,除校勘《水经注》外,还校勘了《九章算术》等著作,他的校勘态度非常认真,悉心考订,力求其实,堪称乾嘉学风的榜样,深得乾隆皇帝的褒扬,并亲自撰诗嘉赏。

  乾隆四十年,戴震已经53岁了,这年秋闭,他去会试,但他又一次落第。这一回,乾隆皇帝格外开恩,准许他与本年贡士一起参加殿试,赐同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

  戴震最后是病死在四库馆书案上的,经过戴震编校过的孤本遗书,它们面目一新地堆在了戴震的身边,仿佛巍巍青山。




第四集 归去来兮

  “晴时早晚遍地雾,阴雨整日满山云”春天的徽州,山上山下,茶树绽出了新绿。村子里的人家,忙着采茶制茶,因此徽州人经营茶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徽商经商的原始资本,大多与宗族有关,所用的伙计,也多为族人。而徽商宗族在朝中谋取的政治势力,也为他们的行业垄断,特别是盐业垄断,提供政治靠山和官僚庇护。

  靠宗族势力发展起来的徽商,衣锦还乡,首先想到的就是建造祠堂与牌坊,兴办义学和义庄,他们觉得,这是荣宗耀祖,也是光耀门楣。

  明清最鼎盛的时期,徽商的财富大多凝固在乡土的祠堂和民居上了,徽商前行的足迹也慢慢地止住了,徽州因此失去了再造辉煌的良机。

  据《徽商与宗族社会的历史考察》中提供的数字,历史上的徽州曾经有过6000余座大大小小的祠堂。

  其实,我们从任何一座祠堂说起,都会有一个引人入胜的开始。

  这是我们走过绩溪龙川胡氏宗祠的想法。

  建造胡氏宗祠的是胡宗宪。兵部尚书胡宗宪最大的功绩是平定倭寇,戚继光是他启用的,戚家军是他一手缔造的,天下太平后,功成名就的胡宗宪回到故乡,酒足饭饱之后对母亲说起金銮殿的富丽堂皇,引得老母亲产生了要去京城看看的念头,胡宗宪就造出一片殿堂,其中的一幢就是胡氏宗祠。

  徽州人说,奉先有祠,起居有堂。祠是祭祀祖先和宗族“喜庆相贺,忧戚相关”举行重大活动的地方,堂是大家“日夕居止,拜起坐立,凶吉燕集,送迎往来”的场所。因此,我们现在所说的祠堂,应该是一般意义上的宗祠。

  徽州的祠堂,大抵分成三井,第一井的“仪门”,是仪表堂堂的大门。穿过仪门就是“享堂”,宗族里的人,在“享堂”举行祭祀礼仪,第三井是“寝”,德高望重声名赫赫的列祖列宗,就供奉在寝室的神龛里了。

  清代徽州人赵吉士在《寄园寄所记》中说“新安各姓聚族而居,绝无杂姓搀入者,其风最为近古。”

  徽州当地历来就有“徽州八大姓”和“新安十五姓”的说法。所谓八大姓,是指程、汪、吴、黄、胡、王、李、方诸大姓;倘若再加上洪、余、鲍、戴、曹、江和孙诸姓,则称为新安十五姓。

  在徽州过年最神圣的朝拜,就是祠堂里的祭祖。

  “水有源,木有本”,在四处八乡的徽州人心底里,故园永远是沉甸甸的。

  日本东京大学藏有一部《程氏宗谱》,暗红的扉页上,赫然题有“源远流长”四个大字。

  在徽州,最能体现故园这个意义的,是宗族;直到今天,徽州同族人还常说,彼此原先是“同一个祠堂的”,实际上也就是指族众间的血缘关系。维系这层血缘关系的主要纽带,则是家谱。

  和修祠一样,对一个宗族来说,修谱也是一件神圣的大事。每个宗族的族谱,经历数十年之后,都要重新编修,编修是对从前以来的确认,也使宗族里的成员产生共同的归属观念、同源意识和亲近感。

  可以说宗谱是建在纸上的祠堂,而祠堂是修在地上的宗谱。

  聚族而居的徽州村庄里,祠堂是一种标志,标志一个宗族从前以来的荣耀和流光碎影中的源远流长;祠堂是一种象征,象征了一个宗族的一脉相承和众志成城。

  “不孝不悌者,众执于祠。”这是记在徽州人家宗谱中的一句话,

  宗族里的人家过失犯了错误,首先就是宗族内部的批评教育或者严厉惩罚。宗族的说法是,我们管教不了了,再把他交给官府去办。

  作为宗族事务管理者和实施者的化身,祠堂维系着整个宗族的利益,徽州出状元,除了程朱阙里的“十户之家,不废诵读”的风俗,和宗族在教育上的投入,也有很大的关联。“父子尚书”和“同胞翰林”实在是祠堂功能开放出来的美丽花朵。

  对于族中子弟在科举道路上的每一点进步,宗祠都是有奖励的。

  祠堂这样做是颇有长远眼光的。正所谓“族之有仕进,犹人之有衣冠,身子有眉目也”。自唐以来,徽州地区共出过2081名进士,这是一个让人吃惊的数字。

第五集 阳历阴历


  1565年,初春的一个清早,乡村教师许国意气风发地走进课堂,说起了即将来临的会试。

  许国说,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

  学生说,一朝成名,谈何容易,老师你满腹经纶,怎么不去试试呀。

  许国说,我得了功名,不就占了你们的名额了,我是让着你们啊。

  学生说,老师你千万别和我们客气,你要中了,我们给你造个八脚牌坊。

  许国不是冲着八脚牌坊去京城的,但他却是中了进士,从此开始了官宦生涯。数十年以后,三朝元老许国衣锦还乡,当年的学生想起曾经立下的诺言,既是顺水推舟,又是锦上添花,大家张罗起为许国建造牌坊的事情来。

  八脚牌坊,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留到今天是独一无二。“大学士”三个字出自董其昌的手笔。“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国”是许国的头衔,也可以说,八脚牌坊是一张石头做成的名片。

  生前建造起来牌坊的,为数不多,也就特别风光,除了许国,还有胡文光。早许国坊6年建成的胡文光刺史坊树立在西递村口,如一页风帆或者一面旗帜,在风里招展。

  从前的有钱人家,可以造个园子,也可以建一座亭子,但不能随心所欲地建造牌坊,牌坊是国家树立的典范,是皇帝亲自批准的最为隆重的表彰。

  贞白里坊建于元代,是徽州大地上最古老的一座牌坊,是郑村的老百姓自发捐资,为郑千龄建造的。

  郑千龄担任过县尹,县尹是个小官,但郑千龄廉洁奉公,又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工作,经历了忠贞又清白的人生以后,因为官卑职微,他没有得到朝廷的赐谥,但是,郑村的乡亲们却没有忘记这位“贞白先生”。风霜雨雪,岁月流逝,贞白里坊一次一次损坏了,又一次一次地重新修复;流水的朝代,铁打的清官,老百姓的寄托总是那样的真诚和执著。

  唐、宋、明、清,槐塘村唐、程两姓名宦辈出。

  就在槐塘,我们见到了记载着朱元璋与紫阳书院山长唐仲实对话的“龙兴独对坊”。这让我们想到了《明太祖实录》,那上面有一段朱元璋与唐仲实关于治理天下的对话,这一段文字,应该就是造在纸上的龙兴独对坊,而龙兴独对坊,也是建在徽州的《明太祖实录》了。

  在徽州,牌坊和民居、祠堂称为“三绝”,从元朝到清朝,徽州的山山水水之间,曾经树起过千余座牌坊,大家说徽州是“中国牌坊城”。

  棠樾的鲍氏家族,是一个以封建“孝悌”为核心,奉行程朱理学、恪守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的宗族群体。因为忠君,鲍象贤为自己赢得了“尚书坊”;因为孝行,鲍氏家族树起了“慈孝里坊”、“鲍灿孝行坊”和“鲍逢昌孝子坊”;而“吴氏节孝坊”、“汪氏节孝坊”是鲍氏家族的女人用她们的贞洁换取的荣耀。六座牌坊,“忠孝节”都有了,惟独缺少一座“义”字坊。深受程朱理学熏陶的鲍氏家族下定决心,一定要建起一座“义”字坊,让家族的荣光流芳百世。

  徽州老朝奉们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乾隆皇帝,乾隆说了:可以啊,不过你们鲍家是大盐商,有钱,做点善事吧,就为朝廷修八百里的河堤,再发三个月的军饷吧。

  对朝廷提出的这个条件,时任两淮盐运使的鲍漱芳毫不含糊地答应了。

  据《歙县志》记载,鲍漱芳“屡次捐输,叠奉恩旨,以优议叙,加十级”。

  嘉庆二十五年,填补棠樾村又一项空白的“义”坊建成了,上面赫然写着“圣旨”、“乐善好施”等大字。

  品读这样的牌坊群,我们仿佛是在翻看一个家族辉煌而又沉重的家谱。

  还有丞相状元坊。还有同胞翰林坊。双孝节坊,这是徽州最小的牌坊。

  牌坊虽不起眼,但上有“圣旨”牌匾,显然是经过皇上批准建立的。拱坊上刻有“旌表故民许俊业继妻金氏妾贺氏双孝节坊”。

  歙县新南街,建于1905年的贞烈砖坊,这是徽州大地上建造的最后一座牌坊了。

  贞烈砖坊说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家人,贞烈砖坊旌表的是65078个节妇和烈女。所谓节妇和烈女,就是丈夫死后,或者是苦撑苦熬,或者是上吊跳井。“随他去也”,徽州女人,就是凭着遥遥无期的贞节,和义无反顾的刚烈,换来了贞节牌坊上的“节劲三冬”和“一庭冰雪”。



第六集 人间词话
 


  婺源的彩虹桥是一座风雨廊桥。

  “修百年崎岖之路,造千万人来往之桥”,这是徽州人始终如一的想法。修建彩虹桥的是胡济祥。为了做好这件事,胡济祥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然后负钵化缘,得到些银子,将建桥的工作进行到底。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这一句唐诗,就是桥名的由来。

  古老的徽州,虽经历过风霜雪雨,也不乏美丽的彩虹。

  大大万安街,是五里长的街道,以及街道两旁比肩接踵的店铺和作坊。在这些店铺和作坊中,曾经有一家店面叫方秀水罗经店,在方秀水的罗经店里,曾经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吴鲁衡。

  罗经是风水先生对于罗盘的敬称,从制坯到磁针安装,罗盘的制造有六道工艺,方秀水罗经店有五个老师傅,他们是终身受聘,少年进店老死离开。吴鲁衡是很有天赋的学徒,又能够吃苦耐劳。因此技艺渐进,掌握了各道工艺的技能,并且有了自己开店当老板的想法。

  吴鲁衡罗经店应该是在1723年和1735年之间开出来的。吴鲁衡罗经在当时是受到欢迎的优质产品,二百年后,在巴那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了金奖。

  吴鲁衡是在60那年过世的。当时一位知名风水先生,握着吴鲁衡亲手制造的罗经,为他挑选墓地。墓地选在万安老街对河,就是现在的万安钟塘村,出手不凡的罗经大师,通过自己制造的罗经,选择自己的安息之地。此刻,静静地躺在风水宝地中的吴鲁衡,还有浸透风水的罗经,昭示着风风雨雨。

  我们走在徽州的风景里,河的对岸,就是昨天,走过这顶老桥,就到了率村。

  差不多就是上小学的年纪,少年的程大位已经是村子小有名声的算学天才了。20岁的程大位离开家乡,踏上了“遨游吴楚访名师”的漫漫长路,20年过后,程大位回到家乡,开始了《算法统宗》的写作。又过了20年,一部集各种算理算法之大成的著作,在徽州乡村编撰成功了。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从前年代的一个说法。从前不少的书生,对于运筹国计民生的仕宦之途望而却步时,就开始了弃儒业医悬壶济世的生涯。

  新安医药大家汪机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药无常理是汪机的医学成就,营卫学说也是汪机的医学成就。固本培元是汪机重要的学术思想,培元派也是新安医学的一个流派。

  祁门历溪是一个小山村,因为新安医药,因为王王典 ,在历史上很有些名气。

  嘉靖年间,王王典游医京师,因为医好了皇太子的病,王王典 便得了御医的封号和玉鼓赏赐,更得到皇帝的特命,敕建了“五凤楼”。

  还是老桥,生在徽州的一座又一座老桥,赫赫有名或者默默无闻,一些人从桥上走出去,一些人从桥上走回来,比如歙县人王茂荫,比如婺源人詹天佑。

  “清朝的户部右侍郎王茂荫向天子上了一个奏折,主张暗将官票宝钞改为兑现的钞票。在1854年4月的大臣审议报告中,他受到严厉审斥。”

  这是马克思记在《资本论》附注中的一段文字。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惟一提到的中国人王茂荫是徽州歙县人,也是经济学大家的马克思,能理解并赞同王茂荫的货币主张,但他却不明白一个泱泱大国的君主,为什么不能从善如流却一意孤行。

  “紫阳之麓,绝流为梁,潴为渊。”这也是渔梁坝名字的由来。

  徽州古建专家说,渔梁坝坝长143米,断面为不等腰梯形,顶宽6米,高约5米,坝身石砌,面层铺着花岗岩条石……

  在徽州人的心目中,渔梁坝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一是因为渔梁坝既可泄洪防旱,又符合“藏风聚气”的风水理论;二是因为它能截流行船,上下游互运的商品货物,必须在渔梁坝转运后才能到达目的地。所以徽州人心连石坝,魂绕渔梁,历朝历代都把坝之兴衰作为徽州兴衰的标志。

第七集 月到风来


  穿过始信峰上两山之间的渡仙桥,就是峰顶,清朝有个叫江天一的名士,曾经独自一人坐在这儿弹琴,高山流水,江名士觉得,黄山的松石,就是知己。

  徐霞客说:“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人们说别的山是以形态取胜,而形态是看得够的,黄山是靠变化取胜,但变化是看不完的。这黄山是“一片之云有异势,一尺之松无凡枝”。因此,走过黄山的画家石涛,如鱼得水,石涛说自己是“搜尽奇峰打草稿”。

  以黄山为题的画家,成百上千,石涛是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石涛说,“渐公游黄山最久,故得黄山之真性情也。即一木一石,皆黄山本色。”

  石涛说的渐公,就是渐江和尚。渐江,俗名江韬,法名弘仁,别号梅花古衲,徽州歙县人,是明末的生员、新安画派的创始人和代表人物。在黄山,猿鸟都不去的地方,渐江去了,猿鸟都没有看到的景色,渐江看到了,然后,久久地独坐在这样的景色之中的渐江,和黄山促膝谈心。他们的谈话,渐江用书画的形式,记在纸上,《黄山画册》便是渐江以至灵之笔传写黄山真性情的精心杰作。“不但惜墨,而且惜笔,看似枯寂,细玩之,神味耐人咀嚼,”这是渐江一贯荒寒冷逸的艺术风格。

  新安画派源远流长,如果说渐江是超凡脱俗的峰回,那么黄宾虹就是标新立异的路转了。黄宾虹一生九上黄山,于山于川,可以说是“身到,心至”。 黄宾虹大器晚成,“先生七十后,夺得造化之精英,图写自然,千笔万笔无一笔不是,年过八十,尤见精神。”八十岁的老人,“取古人之长皆为己有,而自存面貌之真不与人同,”所谓“黑、密、厚、重”的风格,正是黄宾虹进入艺术巅峰时期最显著的特色。

  最初的时候,国内著名的墨工因避乱来到徽州,手艺代代相传,制墨也生生不息。而黄山上漫山遍野的黄山松,是制墨最好的原材料,这样的珠联璧合,使徽墨水到渠成地名扬天下。徽墨的创始人是李廷珪,他使碌碌无名貌不惊人的徽墨,出落得“丰肌腻理,光泽如漆。”

  李廷珪之后的一代名匠是潘谷,潘谷制造墨,出类拔萃,潘谷辨认墨,也是炉火纯青。

  潘谷不擅书画,却是艺术家的情怀和性格。他也喜欢喝酒,有一天,喝得畅快淋漓的时候,让家人取出账册,将别人欠下的墨账全部扔进了火炉,然后摇摇晃晃地出了家门,扔下的一句话是,好酒啊。

  酩酊大醉的潘谷,就在这一天掉进了路边的小河里,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潘谷是不写诗的诗人,或者他把制墨,当成写诗了。

  李廷珪和潘谷,还有清代的胡开文、曹素功、汪近圣和汪节庵,是徽州墨工中的佼佼者,是他们使黄山上的松树,以一种人文的姿态,展示在一朝一代的册页之中了。

  在徽州,和徽墨一样悠久且赫赫有名的是歙砚。徽州的文人墨客,几乎都有一段与歙砚相关的故事,与笔墨比较,砚石仿佛更是终身的伙伴,这应该是他们对歙砚情有独钟的缘故吧。

  站在棠樾的“存养山房”,琳琅满目的砚石让我们想到了鲍氏家族的另一位名人鲍叔堂。

  歙砚的好,好在质地。《歙砚辑考》中说,坚的砚石,一定不嫩,润的砚石,又多半太滑,只有歙砚,可以说得上是嫩而坚、润而滑。歙砚的好,好在铭文。歙砚的主人,刻在砚上的文字,展示的分明是多姿多彩的个性和人生。

  歙砚的好,好在雕刻,好的雕刻,使一方歙砚既保持了山野自然的本质灵性,又平添了超凡脱俗的艺术美妙。

  也许,就是因为徽州人杰地灵,徽州生长的笔、墨、纸、砚才是如此的出类拔萃。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文房四宝,徽州的风花雪月才是如此的动人心弦 



第八集 云外山河

 
  两岸山水尽得风流,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船靠岸的地方,就是桃花源了。从前的古人吟诵着“白云芳草疑无路,流水桃花别有天”,走进桃花源的他们,感到徽州其实就是一户风雅的人家。

  山和山之间,是一弯浅浅溪流,沿着溪流,是绵延不断的鸟语花香,这样的意境,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仿佛。

  洞里栽桃不计时,人间秦晋是耶非。

  落花遍地青春老,千载渔郎去不归。

  这是宋朝一个名叫孙抗的黟县人,对家乡山水的描画。宋朝前后的黟县人家和来往黟县的文人墨客,十分肯定地认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就在徽州。

  这样的高墙,历史和岁月构筑起来的两边高墙,向我们昭示着徽州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曾经经历的故事,究竟是我们百思不解一个谜语,还是我们恍然大悟的一个隐喻。仿佛,就是这一条细细长长的小巷了,就是它穿针引线,将青山绿水间的平常人家,绣绘得如此美不胜收风雅无比。

  在徽州,民居、祠堂和牌坊一起,称为三绝;而镶嵌在民居、祠堂和牌坊之上的砖雕、石雕和木雕,称之为徽州“三雕”;三雕使三绝别开生面精妙绝伦,三绝使三雕天衣无缝容光焕发。

  面对如此精美绝伦的木雕,我们想到了徽州的“三槐堂”。

  三槐堂又称“王家大厅”,是明朝万历年间徽州休宁县王经天的故宅。

  而“花山迷窟”则是大气磅礴的。

  烟村一带十多平方公里连绵成片的洞窟,依照当地人的说法是“黄山三十六峰,烟村七十二洞”,七十二洞,这应该是徽州最具规模的“石雕”了。

  也许,就是这样的创造,徽州的生活,更有一番别样的艺术的韵味,也许,就是这样的创造,徽州的艺术,更有一番生活的情趣。当文化的生活和生活的文化水乳交融,三绝和三雕,就是收藏起的徽州和关于徽州的收藏了。

  依旧是走在黄潭源的路上,因为桃花源里的人间烟火,我们的眼前闪过了清贫人家发愤苦读的少年陶行知。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样的情怀,至今依旧焕发着经久不衰的魅力。

  1917年,学成归来的陶行知谈起自己的理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使全中国人都受到教育。”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求学之路太坎坷了;也许,意识到教育对于多灾多难的国家和民族太重要了;也许,就是程朱阙里千年以来崇尚儒学的风气和传统,投身教育事业的陶行知,坚毅热忱,义无反顾。

  “和马牛鸡犬豕做朋友,对稻粱菽黍稷下功夫。”这是陶行知贴在亲自创办的南京晓庄师范礼堂里的对联。也是他“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这一教育理念的具体说明。

  从紫阳书院到晓庄师范,从朱熹、戴震到陶行知,我们真切地感受到属于徽州的一脉相承的品质,这样的一脉相承,使徽州神采奕奕。

  陶行知的好友,也是他的同乡、同学的胡适,一样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化史上的风云人物。

  “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曹诚英是中国第一位女留学生,也是农学界第一位女教授。1971年,临终前的曹诚英说,待我死后,把骨灰带回乡里,就埋在胡先生故乡的大道旁,我生前没有再能见上他一面,真是遗憾啊。

  1917年12月13日,结束了七年留美生涯的胡适,踏上了完婚的归途,走进绩溪上庄村口的胡适,在这个时刻更加明确了自己心底的恋人,不是新娘。而新娘是十三年前老母亲定下的江冬秀,一个传统的小脚女人。

  就像鲁迅一样,他们都是反对旧道德、旧伦理的急先锋,但同时又是旧伦理、旧道德的牺牲品。
 


第九集 花雨弥天

 
  在徽州,傩戏就是贴在春天里的对联。最初的时候,傩,是徽州乡村驱鬼逐疫的一种形式,后来,傩的表演中,有了人物和故事,傩也就成了一种特有的戏剧形式,徽州人说,这就是傩戏。

  徽州的乡村,看戏的热情是高涨的,演戏的日子也肯定是不少的。

  沈三白生长在苏州的小康之家,他是一位彻底的江南才子,能写一手好文章,《浮生六记》是其中的一个例证。

  沈三白的人生中,有一段到徽州游玩的经历,沈三白在绩溪的时候,听说三十多里之外的一个地方,正在举行一种名叫“花果会”的庙会,沈三白就请了两个当地人,在竹竿上绑了一只靠椅,抬着他兴冲冲地去了。

  沈三白见到的戏台,应该是因庙会而临时搭建起来的。徽州更多的戏台,设在祠堂里,戏台也就成了祠堂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们与陈列着祖先牌位的享堂相对。遇上演出的时候,族人们打开享堂的隔门,既体现了祖先的荣耀,也有一点和祖先欢聚一堂的意思。

  徽州的乡村,看戏的热情是高涨的,演戏的日子也肯定是不少的。逢年过节、祈福祛灾、祭祖还愿的日子,常常也是看戏的日子。徽州还有一条民俗,就是村民私自砍伐树木,聚众赌博或者在祠堂里乱丢东西,就要受到宗族的处罚,处罚的形式就是掏钱请村子里的左邻右舍看戏,自己认识了错误,别人受到了教育,程朱阙里的惩恶扬善,也是这样的抒情,因此徽州的平凡生活诗意盎然。

  目连戏是徽州古戏台上,演出最多的剧种。目连戏是一个剧种,又是一个剧目,说的是目连为救打入地狱的母亲历尽千难万险的故事。徽州人说,目连戏“出在环沙,编在清溪,打在栗木”,指的是这一个故事发生在环沙,而编写《目连救母劝善戏文》的郑之珍是清溪人,“打”就是演出,要说目连戏的演出,栗木的戏班首屈一指。“一年目连三年熟”,说的是村子里邀请目连戏班前来演出的费用,还是比较昂贵的。

  环沙村最后一次盛大的目连戏演出,是在1933年。1932年年底的环沙村,宗族的族长和大家聚在一起,说一些辞旧迎新的话之后,就提到了请目连班前来村里演出的事情,并且没花多少口舌,就非常一致地定下新年之际的演出。

  与目连戏一样,在徽州生长的,还有徽剧。和徽剧最有关的人物是曹文埴,在徽州说起曹文埴,更多的话题是“父子尚书”以及栽在竹山书院的桂花。户部尚书曹文埴在京城官场上呆了28年后打了离职报告,并得到了乾隆的批准。回徽州之前,曹文埴去了一趟扬州招了一班童伶,他将他们带到徽州去,让自己的老母亲在歌舞升平中颐享天年。为了取悦老母亲,用心良苦的曹文埴开始了扩大和改进戏班的努力,首先是从附近的戏班中请来老艺人做教师,对童伶们加以辅导,丰富和改进了原来的唱腔,当徽州腔和昆腔不再是楚河汉界的时候,传统的弋阳腔一变之下,成了二黄平板,这也是后来徽班进京所采用的主要唱腔。

  1790年8月13日,是乾隆80岁寿辰,曹文埴把自己私家的“廉家班”更名为“庆升班”,赴京晋庆。曹文埴家班的这次演出,共演了《水淹七军》、《奇双会》等八出戏,皇亲国戚们于是称赞不已。“庆升班”沐浴龙恩,给当时在京城献演的“三庆”徽班也壮了声威,更为后来的春台、和春、四喜等徽班晋京开辟了道路。一时间,“徽戏”名声大噪,看“徽戏”成了京城一度流行的时尚。“四大徽班”进京后,经常与来自湖北的“汉调”艺人合作演出。在不断的同台演出中,逐步以徽调的“二簧”和汉调的“西皮”为基调,又吸收昆曲、秦腔以及梆子等戏曲的曲调、演技,揉和在一起,形成了日后成为国粹艺术的京剧。

  就这样,徽剧从乡野走向了皇城,走向了中国戏曲艺术的最高殿堂。

  明朝万历年间,春天的徽州心情灿烂。

  正在南京编校《盛明杂剧》的著名戏曲家潘之恒回到家乡徽州,看戏听戏之余,潘之恒兴致勃勃地出了一则字谜:

  “待月西厢寺半空,张生普救去求兵。崔莺失却佳期会,只恨红娘不用功。”

  表演《西厢记》的演员笑吟吟地站起来说道,这不是一个“徽”字吗?
 

第十集 逝水流年

   李白在洛阳游山玩水的时候,看到同华传舍的墙上题着一首诗。诗是徽州的一位名叫许宣平的隐士题的,李白记住了许宣平的名字,并且有了去徽州的念头。李白第一次泛舟新安时,与许宣平失之交臂,再一次来到新安江边,却是人去船空了。同样是与李白有关,还有太平桥、桥头的“太白楼”。

  和李白一样,唐伯虎去徽州不单单是游山玩水,还是因为一个名叫程敏政的徽州文人。唐伯虎到南京参加乡试,名列榜首,成了名闻遐迩的“唐解元”,然后兴冲冲地往京城里赶,他是去一试身手的,也是想大展宏图的,不料却陷身科场舞弊案,以为要衣锦还乡的唐伯虎,锒铛入狱,甚至险一点丢了性命。唐伯虎涉嫌科场舞弊,这一年的主考官就是程敏政,程敏政为此蒙冤经历了牢狱之灾。程敏政去世后的第二年唐伯虎到了徽州,想起从前读过的程敏政的《游齐云山记》,唐伯虎就上了齐云山,一气呵成地写下了《紫霄宫玄帝碑铭》。

  被古老的徽州深深感动的,还有谢灵运、苏辙,还有范成大、汤显祖,还有郁达夫。

  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走过徽州,绘声绘色的短歌长吟,咏唱徽州。春去秋来的徽州顺流而下,柴米油盐和风花雪月就是两岸的风景。

  我们感受徽州,徽州,就是村口的那株古老的樟树,生命中漫长的等待,季节里崭新的开始,眼前的路上,是多少背井离乡的身影,身后的窗口,是多少望眼欲穿的守候。徽商不蹲家,经营走四方。那雕栏画栋和粉墙黛瓦,是衣锦还乡的荣耀,还是山高路远的沧桑?有多少徽商从村子里走出去?又有多少贞节牌坊从路两边树起来?古老的樟树,见证了历史也被历史见证。

  我们感受徽州,徽州,就是竹山书院清旷轩里的满园桂树,“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这是西递履福堂上的对联。“家庭间孝悌为先,天地间诗书最贵”,这是江村孝子祠里的对联。徽州旧时的读书人走远了,留在书院里的琅琅书声,却经久不散。 

  我们感受徽州,徽州,就是黄山悬崖绝壁上的一棵松树。这一棵黄山松树,生长在生活和艺术之间,生长在烟霞云雾和水墨丹青之间。清、坚、冷、洁、高、简、劲、逸,这一些词语,说的是渐江笔下的意蕴,还是黄山松树精神?浓、淡、破、泼、渍、焦、宿,说的是黄宾虹的笔法,还是黄山松树的姿态?因为徽州,纸上的丹青,有了别样的风采,因为纸上的丹青,徽州,有了意外的生动。

  “庾信生平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1960年的胡适吟读这样的诗句时,已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了。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身在台湾的胡适,想起遥远的徽州,胡适说:“徽州话是我的第一语言,我小时候用绩溪土话念的诗,现在也只能用土话来念,我将来如有工夫来写自己的传记,要用很大的一章来写我那个时代徽州的社会背景。”

  其实胡适所处的时代距离现在并不遥远,只是在我们心目中,总觉得站得很高处,也不能望见他的背影。我们若有所思,走进这片风景,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古人或者一段趣闻,一个古人又自然而然地牵出一个故事,一段趣闻又顺藤摸瓜地引出一位名人。而徽州的魅力在于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之后,依旧风姿绰约。

  我们轻轻地走来,我们缓缓地离去。陌上花开,我们就这样和徽州心心相印。

  站在路口,我们的身前身后,就是徽州,永远的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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