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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好些年前，我们这座湘西北小城的各影院里放映电影《巴黎圣母院》，因为当时文化生活十分缺乏，这便蛊使人们竟相拥进影院，吵吵嚷嚷地推挤拉搡着久久排队，造成“一票难求”的拥塞场面，成为当时的一道文化景观。对我来说，虽然雨果的原著我早就读过，但还是经不住诱惑一连看了三遍电影。说真的，美丽的吉普赛女郎艾斯美娜达和奇丑无比的敲钟人卡西莫多的故事太美太动情太震撼人心了！那会儿有段时间，人们工作之余闲聊的话题，总离不开这部经典电影。有一次，我和单位的一位同事正聊着电影中的故事时，同事突然碰了我一下，接着说：“喂呀，你看你看，那不是‘卡西莫多’吗！”我忙说：“胡扯！在哪里？”他一笑，手边指边说：“前面，看前面！”我于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大约前方四五十米远的一堆锈蚀的废铁旁，一个人正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清理着废铁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哦，我明白了，同事指的‘卡西莫多’原来是眼前的这个老李。哎呀，我还真佩服我这个同事的想象力。可以这样说吧，电影中卡西莫多的所有特征老李都具备。我们眼前的这个老李癞头、斜眼、驼背、瘸腿，且比敲钟人还多了一个“丑”项，那就是他的体态瘦弱矮小，身高还不到一米五吧。这老李年龄大约五十开外，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是居委会介绍来做临时工的，负责打扫卫生勤杂之类，已经搞了几年了。说是搞卫生勤杂，老李岂止单搞这些？比方说，单位什么人家大婚嫁娶办酒席，这洗碗洗筷满场残汤剩羹的垃圾清理是他的事。又比方说，单位有家里人挂白办丧事，那为亡人洗身入殓是他的事。另外呢，如果有人正洗着的衣物不小心冲入下水沟里去了，这钻入洞里去扒衣物也是他的事……在单位，他的存在，于任何人都是可有可无。他呢，亦是如此，其行止和任何人不发生任何关系。霜晨月夕，冬去春来，他就是这样默默地干着他该干的事情，于世无碍，为的是挣口饭吃，仅此而已。
有一天，我七岁的儿子放学后邀了几个小伙伴去单位玩耍。他们在一个工地旁的场坪地追赶打闹。正打闹间，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滑跌到工地旁的一个石灰浆池里去了。据看到现场的人事后告诉我，滑跌到沼泽般浆池里的儿子越陷越深，吓得孩子们大声哭喊呼救。这时，正在附近一堵墙角边打扫卫生的老李听到呼救声，连忙丢下锄头瘸着腿快步奔了过来。只见他从岸边背过一块宽木板放入池中，然后自己蹲在木板上，一把抓住几乎被灰浆淹到下巴的儿子，使尽全身力气将他拖出浆面抱到木板上，然后背着儿子到工地的水池里去冲洗……我事后听到这一过程后，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啦，这是怎样的一个让人时时想起来都何等后怕的一幕啊！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买了两瓶酒和一条烟来到工地旁他休息的一个棚子下去谢他。可怎么说他也不收下烟和酒，且连连说：“救小孩子哪个都会这样做的，这没什么，送烟酒就不好意思了……”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不收。直到我口气有些生气并将烟酒硬塞到他怀里时，他这才不作声了。谁知第二天我上班经过门卫室时，门卫师傅递给我一个兜，里面是我昨天送给老李的原封未动的烟和酒。门卫师傅对我说：“老李说了，如果他当面退给你怕你说他，所以他就叫我转给你。我看你就算了，他不会要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听门卫师傅这么一说，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里只在默念着门卫师傅的一句话，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之后不久，我因工作需要离开原单位去了宣传文化部门。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我们全家吃过饭后闲聊。早以成家立业的儿子在忆起儿时的故事时忽然问我：“爸，我小时侯那个救我的李老伯现在不知在那儿，那人真好……”儿子这不经意的一问，一下把我的思绪带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是啊，象儿子说的，那人真好……如果他在的话，现在应该是年逾八十的老人了……他还在吗？他还过得好吗？他……这一连串的问号把我们父子带入到一种无尽的沉吟之中……我想，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找到他的影痕，也不管会是怎样的一个讯息，我都会时时地念诵：忘不了你，我心目中的“卡西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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