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 天才诞生 孙文革命推翻清朝,新的中华民国诞生。民国三年(1914)旧历的五月十九日清晨,吴清源诞生在中国福建省的一个封建家庭。父亲吴毅,母亲舒文,长兄吴浣,次兄吴炎。 后来,又有了清仪、清英、寄子三个妹妹,兄弟姐妹共六人。 父亲吴毅被新政府选派到日本留学,在法政大学学习。归国后在北京的平政院任职。 平政院相当于日本的最高裁判所。 吴毅是位爱下围棋的人,在日本留学期间也一边读书,一边到方圆社向已故的中川龟三郎八段学棋,归国时带回了棋具和几十册棋书。 清源初次向父亲学下围棋是在八岁时,父亲让他四十九子,清源很快就超过两位兄长,一年后就能执黑与父亲分庭抗礼了。不可思议的是他能毫不费力地将围棋定式记在脑子里。父亲发现清源的天才后,就给他规定了每天打谱的定额任务。吴毅在平政院工作,时间比较充裕,晚年又在家养病,因此清源从早到晚都在父亲面前打谱。 棋谱主要是斯文馆发行的《围棋新报》合订本三册,约有六百局棋谱。从早饭后到就寝前,每天要打谱十二个小时,真不堪设想。因为书太沉,清源打谱时只得左右手轮换持书,沉重的书将他的中指第一关节也压变形了。即使现在,清源的中指都还有点弯曲。不过,如今左右手都同样能下棋的本领也是在这少年时代练出来的。 清源的围棋启蒙者父亲吴毅在清源十一岁那年的正月去世了。 此后,清源一家一直靠卖东西度日,父亲精心收集起来的六千册书及大量的拓本和墨砚等都被卖光。 既无收入又要供养六个孩子,母亲舒文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清源下围棋正是一种孝行,是为了从段祺瑞将军那里领取学费。 大正十五年(1926)八月,清源刚十二岁,日本棋院的六段岩本薰和四段小杉丁访问了北京。少年清源受三子与岩本薰对局,两局皆胜。三天后,在另一次棋会上两人再次交锋,这次是二子局,清源二目负,但在对小杉的二子局中获胜。 当时,岩本(二十五岁)在日记中写道:“真是个前途有为的少年!如来日本学习,不难成为高手。” 第二年,昭和二年(1927)八月,五段井上孝平经满州(中国东北)来到北京。 第一局,清源受二子,对局时井上一再长考,下得十分艰苦,棋会休会时间到后就中止了。 几天后的棋会上,两人重新下了一盘二子局,这次仍然在黑优的情况下中止。接着,第三次对局井上做了让步,不再让子,清源执黑先行,但最后还是在黑必胜的劫争局面下中止。 后来的第四局即为本谱。这是一局漂亮的棋,人们很难想象它出自于一位十三岁的少年。当时在北京的古董商山崎有民先生将这局棋谱寄给了好友濑越宪作七段,濑越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非凡才能。 此事成为清源日后留学日本的契机。 在本局的两天后,清源与井上又下了第五局,井上白胜。井上谈了以下的感想:“在第一局中我就看到了少年的实力。少年完全领悟了日本的棋,而且有些地方似乎还对日本的棋型做了一些修改,这位少年已是大成。自己持白胜了少年一局只是侥幸罢了。二子两局,让先一局,共有三局中止,都因为时间太晚了,当然三局的形势都是自己不大有获胜的希望。最后一局的胜利,也许是少年给我的一个面子吧。”濑越在昭和三年六月号的《棋道》上以《可惊的天才少年现世》为题写道:“我收到山崎有民先生寄来的吴少年的棋谱,打谱后大吃一惊。我十分珍惜他的才能,烦请犬养木堂先生给他女婿驻北京公使芳泽谦吉写了信,请少年来日留学。芳泽公使又拜托北京政府参议员杨子安先生与吴少年的母亲商量,他母亲以‘健康不佳’等四个理由回绝了邀请,但我总希望有什么办法能实现我这一愿望。” 当年,民国十七年(1928)秋,濑越门下的四段桥本宇太郎代理其师访问了北京。 这次身负师命的访问,目的在于与吴少年对局。 第二局 三三·天元局 少年清源与桥本宇太郎的对局具有一种测验棋的性质。清源执黑连胜两局。由于这一胜利,将清源邀请到日本的活动更加快了速度,在日本政界、财界人士的大力支援下,日本棋界终于喜气洋洋地迎来了中国的这位少年。昭和三年(1928)十月十八日,从天津乘船到神户的吴清源,在游览京都后,于同月二十三日抵达东京火车站。本因坊秀哉及许多日本棋士都前往车站迎接。 到日本后的第一场测验棋由当时刚在升段赛中获得优胜奖的四段筱原正美把关,吴清源被看做三段资格,执黑先行,结果中盘取胜。第二场测验棋是对秀哉名人的二子局(中盘胜),第三场是执黑对四段村岛义胜(中盘胜)。根据这个成绩,日本棋院的审议会(成员有名人本因坊秀哉、七段岩佐銈、濑越宪作、铃木为次郎、六段加藤信、岩本薰、小野田千代太郎)决定授予吴清源三段。 一年的休养后,从昭和五年(1930)春季起吴清源开始参加升段赛。 当时的棋士阵容是名人本因坊秀哉居首,无八段、七段有濑越宪作、铃木为次郎,六段有久保松胜喜代、林有太郎、小野田千代太郎、加藤信、宫坂寀二,五段有福田正义、木谷实、村岛义胜,四段有桥本宇太郎、前田陈尔、筱原正美、长谷川章、向井一男、藤田丰次郎、关山利一,三段有铃木秀子、小岛春一、井上一郎、高桥重行、加藤三七一、渡边英夫、吴清源等人。 那个时代升段对棋士的生活有重大影响,升段赛就相当于相扑的“本场所”,而新闻棋则如同无关要紧的“花相扑”。春秋二季各八局的升段赛,各位棋手都全力以赴。 吴清源升段赛成绩是昭和五年(1930)春季第三名,秋季第一名,昭和六年(1931)升为四段。此后的升段赛中吴也取得了好成绩,昭和七年(1932)升为五段。昭和八年(1933)秋季升段赛中,木谷实、吴清源两位五段在棋界引起了一场极大的轰动。 这就是“新布局”革命。在这次升段赛中两人都以新手连战连胜,吴名列第一,木谷第二。于是,从专业棋手到全国各地的业余爱好者都纷纷舍弃以前惯用的小目,竞先采用三三、星的新布局。甚至有人连大高目、五五等怪着法都下了出来。一时间,街头巷尾的棋盘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空中大战”。真可谓是棋界有史以来的一场空前大动乱。 以前,围棋从未有过三三占角的记录,下星位也是极个别,只有本因坊秀策持白棋时爱下。 说到新布局,必然要说起“信州地狱谷”。据说,昭和八年(1933)木谷和吴两位青年曾在木谷夫人的家乡----信州地狱谷小住,两人在那里共同研究出了新布局。 确实,那年夏天两人去了地狱谷,也在那里就新布局交换了意见,但是新布局的产生并非朝夕之功。昭和四年(1929),木谷和吴的对局中,吴第一着下在天元,然后下模仿棋;昭和六年(1931),两人的棋中下星位增多;在当年秋季大赛中,吴又率先下出了三三。在昭和七年(1932)到昭和八年(1933)春,这段期间重视势力的倾向初见端倪。以前的围棋是以各个局部变化逐步组合为一局,而针对于此,两人认为局部的价值仅在于对全局的影响。 吴清源回忆当时说:“我四段时爱用秀策流的1·3·5布局,执黑时成绩几近于全胜。但昭和七年成为五段后,执白的情况骤增,于是放弃秀策流。我考虑的白布局是一种“不缔角的布局”。采用一手占据角地的三三、星可以省去缔角,迅速向边上的大场发展。 就在这个时候,读卖新闻社为纪念《读卖新闻》发行到二万号,决定举办日本围棋选手权战,这是一场有十六名五段以上的棋手参加的淘汰赛。优胜者将获得与名人本因坊秀哉对局的副奖,吴在决赛中击败了桥本宇太郎,夺得优胜。 现在棋界中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美谈,桥本和吴的对局终局后,读卖社的社长正力松太郎握着桥本的手感谢道:“谢谢你,你输得太好了!” 桥本后来说:“当时我正满腹懊恼,却受到这种问候,差点没把我肚子给气炸。不过,此局结束后棋界一片沸腾,从效果上看,我还真输对了。”吴与名人的对局于昭和八年(1933)十月十六日开始,按规定每周星期一下一回。 最初是在读卖新闻社(当时在东京西银座街三段)顶层特设的一间和室里下,后来因为那里不安静,改在附近的京桥旅馆等处下。 秀哉因为是名人,所以是九段,另一方吴清源只是个五段,两人相差四段,照过去的对局方式本应是二先二,但因读卖新闻社的希望,决定只让吴执黑,规定时间为二十四小时。并约定每回下到下午四点止,在轮白下子时暂停。 每回都在轮白下棋时暂停,在现在已是行不通的制度,但在整个江户、明治、大正、昭和时期,这一直被当作后辈对前辈的一项当然惯例。在轮到自己下棋时暂停是有利的,因为自己可以在下一回续弈前研究下一手该下在哪里。这是旧时的遗风,黑方以此向白方表示尊敬和求教。白方在下棋时,往往一天只下一两手就停。回家研究好下一手后再续弈,这是棋界尽人皆知的常识。几年后,因为许多人批评这种制度不公平,才开始实行封局制。 秀哉和吴的对局共暂停过十四回,终局在翌年昭和九年(1934)的一月二十九日。 当时,秀哉已年近花甲,而吴清源仅甫及弱冠。从对局方式上看,秀哉理应取胜。 加上吴清源又是中国人,棋迷们都把这局棋看做国际间的决战。秀哉感到这局棋十分难下。 秀哉局后说:“我从前曾与中川龟三郎、雁金准一等人下过六次一局制的比赛,无论哪一次都下得很轻松,从未象吴君这盘棋这样艰苦。”此局五年后,轮白下子时暂停的惯例终于由封局制取代了。首次实行是在秀哉与木谷实七段下“名人引退棋”时,由于木谷的强烈要求才得以实现。 第三局 镰仓决战 来日本后不久就轰动一时的吴清源颇为对局安排过密而苦恼。他与名人本因坊秀哉对局结束于昭和九年(1934),这一年他共下了四十三局;昭和十年(1935),因回天津对局数稍有减少,但也是三十局;昭和十一年(1936),共四十局。当时,高段(五段以上)对局采用规定时间各为九小时的二日制,棋手们在第二天的比赛前常常彻夜难眠。在这种情况下,吴清源仍然保持着相当于现代棋手在一日制情况下的对局数,所以他原来就虚弱的身体自然遭到病魔的侵蚀了。 昭和十一年(1936)下半年,吴清源患肺病开始疗养。 现在由于医学的发达谁也不把肺病当作一回事,但当时这却是最可怕的疾病,彻底治愈需要很长时间。好在吴清源病情不重,大约一年后就痊愈了。昭和十三年(1938)秋,他重返棋界。 这时候,读卖新闻社正在酝酿一个新计划。昭和十四年(1939)初夏,木谷实七段在神奈川县平塚的自己家里曾对来访的《读卖新闻》的观战记者提议:“按净胜四局的升降方式吴先生与我下十番棋怎么样?” 这就是读卖社新计划的由来。吴清源也立即应战说,两人下两百局也行。在战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吴清源下了多次十番棋,这一次是其发端。 现在,围棋比赛既有棋圣战、名人战、本因坊战、十段战、天元战,又有王座战、碁圣战,此外还有电视快棋赛等等,共有十六项桂冠。这些比赛都采用一年一度的冠军制,优胜者被授予荣誉桂冠,败者则寄希望于明年,明年再败则寄希望于后年。 十番棋、二十番棋等升降制比赛,其结局只能是失败者名声受辱。如果交战一方所输局数超过对方四局,就得改变交战条件,这叫“改变对局方式”。 例如刚开始比赛时是互先,那么现在就改为先相先(即每三局棋中败者执黑二局)。如果再多输四局,对局方式就改变为长先。 尽管一方面观众兴致倍增,但另一方面失败者的屈辱感却无法想象。因此,升降制比赛在俗语中叫做“见血”。 木谷实在昭和十三年(1938)的名人本因坊秀哉引退棋中战胜秀哉后,成为了事实上的日本棋界第一人,吴清源在重返棋界后的昭和十四年(1939),升到了七段。 据昭和五十九年(1984)一月一日的最新统计,围棋职业棋手共计三百六十四人,日本棋院所属的现役棋士是二百六十九人,关西棋院的现役棋士是九十五人。其中九段六十人,约占总数的百分之十六。但在当时,九段和八段都空位,五位七段中的铃木为次郎、濑越宪作、加藤信都已年老,只有木谷与吴二人是新锐。所以,这十番棋被看做事实上的日本第一决定战。 在战后出版的吴清源对局集的序文中,吴这样写道:“我在二十多年里下了十次升降制十番棋。在比赛中我完全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果我战败,我的棋士生涯也许会就此结束。十番棋之恐怖,我想除了亲身经历的棋手外,谁也不可能体会到。现在再也没有这种残酷的比赛了,真可说是棋手们的幸福。”虽然木谷的老师是铃木为次郎,吴的老师是濑越宪作,但吴清源自昭和三年(1928)来到日本后,不光在围棋方面,而且在生活等方面,都把木谷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 因此他在与木谷的十番棋中不一定会有孤立感,但肯定会有紧迫感。 由于当时比赛场地选在镰仓的建长寺和圆觉寺,后也就将这十番棋称为“镰仓十番棋”。 战况激烈的十番棋下了一年又九个月,跨过三个年头。出师不利的木谷在前六局中只赢了第三局,第六局败后,对局方式改为先相先。尽管此后四局木谷三胜一败,但并未改变在整个十番棋中失败的命运。 胜利者吴清源从此走上了光荣的大棋士的道路,而木谷实却被看作是“背运的大棋士”。因为木谷后来虽然达到了离顶峰只一步之遥的程度,却始终没有打穿面前的一层薄壁,结果直到引退也没取得一项大桂冠。 虽不能把在十番棋中输给了吴做为其原因,但可以说从这时开始,人们已将过去的木谷,吴的称呼顺序颠倒过来,成了吴,木谷。 第四局 不死鸟 继木谷实之后被选为吴的十番棋对手的是雁金准一八段,其时,他已离开日本棋院,正在兴办琼韵社。事情起源于雁金的发话:“我愿意跟吴清源下一下。”当时吴才七段,按惯例本应以先相先的方式比赛,但雁金承认吴有八段的实力,因而采用了互先的方式。其时,雁金六十三岁,吴二十八岁。 雁金第一、二局连败,第三局回报一箭,但接着四、五局又再次连败,第六局以下都无限延期了。接替这十番棋的是琼韵社的六段渡边升吉与日本棋院最有希望的年轻选手六段藤泽库之助(朋斋)的十番棋,藤泽三连胜后这十番棋也中止了。 下一次十番棋自然是两位胜利者之间的决战了。吴在此之前曾与藤泽下过五局,全部败北,不过,其中有两局是藤泽受二子。这次真是一对有趣的组合。 吴在昭和十七年(1942)秋已成为八段,藤泽只是个六段,所以对局方式定为藤泽一方长先。规定时间是双方各十小时,第一局开始于昭和十八年(1943)一月,那时战争正处于高潮。比赛结果是藤泽六胜四负。吴清源在十番棋中输给对手,纵观战前、战后,仅有这次与藤泽的第一次十番棋。 这十番棋从一开始就受到战争的干扰,棋手们已不能安安静静地下棋。第七局刚结束,藤泽就接到了召集令。好在获准即日回家,十番棋才得以全部下完。从昭和十九年(1944)底起,吴清源与一切对局绝缘。这固然因为他开始信仰玺宇教,但即使他不过宗教生活,那时的社会状态也不允许他继续下棋了……。 大战结束后不久,吴的恩师濑越宪作八段等人就劝说重返棋界,但他依然继续过着与围棋无缘的生活。昭和二十一年(1946)夏,吴清源在战后初次同意对局,遵照玺宇教本部的指令,他以此为宣传和筹金的手段。以下是昭和二十一年八月八日《读卖新闻》的通告:----自从“棋界的麒麟儿”、“罕世的天才”的吴清源去年一月宣布“终生放弃围棋”以来,尽管以痛惜其奇才的恩师濑越八段为首的棋界有关人士一直想方设法对其劝说,但他仍然在全国棋迷的一片惋惜声里,从棋院的比赛中,从有关围棋的世界中悄然匿迹。现在,也许他在隐居中由为之献身的信仰获得了某种启示,忽然心机一变撤消了前言,声明要再度拿起棋子。为商定通过本报向全国围棋同好报道此次比赛之事宜,吴先生于六日下午来访,会见了本社马场社长。在一年另八个月的久违之后,全国围棋同好渴望的神技将再度呈现于世。(中略)在战后的今天,为重建中日友善,吴先生复出于围棋世界,可说是理所当然的归结吧。(中略)吴先生现年三十三岁,近两年来一心参悟信仰之道,此次他将在其达到极高境界的观念世界里由净化的心境产生何样的手谈,人们心中的期望已超过了普通的兴趣。----吴清源解释说:“在前两年那个紧迫的时代里,我曾想现在不是自己仅以一颗名誉心或胜负心去下棋的时候,所以就远离了一切对局。但这次我将听从人们的热心劝告,不为名誉和胜负,而要以大乘精神对局。我想,我要站在为日本人民、为中国人民、为联结这两个民族之心的亲睦而奉献力量的立场上对局。我向‘灵魂之母’玺光尊请示后,有幸获得她的恩准,于是就毅然决定参加比赛。” 不久,吴的对手确定下来了,就是他的同门师兄桥本宇太郎八段。当时八段是最高段位,而且桥本在当年春季升段赛中以全胜成绩获得优胜奖,在八月败给岩本薰之前,他还是第二期本因坊,其年龄四十岁,正当壮年有为之际。 规定时间是各七小时,在一天内下完一局。桥本和吴都要求时间再短点,但读卖新闻社认为那样又未免太短促了,所以时间还是定为了七小时。 第一局是在东京世田谷一位财界人物家里下的。也许是因为有近两年没摸棋子了,吴下的棋有欠精彩,桥本轻取第一局。局后桥本说:“竟连吴先生也不会下棋了!”对已失掉第一局的吴清源来说,第二局是面临严峻考验的一局。桥本也许是为吴的气魄所压倒,从中盘开始,桥本就象中了什么魔一样,下的棋完全乱了套。 最后的单劫之争也是由于黑方劫材不足白才赢了的。对白方来说,这一局真是幸运的一局! 桥本局后说:“我象失去了意识,完全不能思考。”他的感想经人们加工,产生了下面的传说。“桥本正要下子,就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大鼓的响声干扰他的思考,要不然就是一只蜘蛛从天花板上吊到棋盘上来。”据说在另一个房间观战的吴和桥本的老师濑越曾说:“桥本完全不正常了。这种棋要是还输掉,就该赶出师门。” 一贯宽厚的濑越说出这种话还真是很少。桥本苦笑着回忆说:“如果该输的棋输了,先生是不会说什么‘逐出师门’的。理应赢的棋却因为犯了一个正常人不可能犯的错误而输掉了,所以先生才这样说的吧。现在我自己看见那盘棋谱,也要认为当时我精神不正常。对这盘棋有人传说,‘正在对局的桥本耳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阵阵鼓声,这声音使桥本的脑子里乱做一团。桥本是输给了神’。世上确有好事之人,连我自己都没听见的声音也让他们给听见了。” 这第二局是吴清源复原的开端,直到第五局,他四连胜,把桥本逼到了先相先的大门前。尤其是第四局,吴清源华丽大方的棋风完全恢复,就是在吴的对局棋中也算 得上是名局之一。桥本最后终于从第八局后开始了低一段的先相先的对局方式。桥本说:“我确实比吴先生差,先相先也并不冤枉。战争刚结束,大家都在为生活奔忙,吴先生却没有这种担心,所以棋力恢复得很迅速。” 下面是桥本和吴十番棋的成绩: 第一局 昭和21年 8月 桥本 白五目胜 第二局 昭和21年 8月 吴 白一目胜 第三局 昭和21年 9月 吴 黑中盘胜 第四局 昭和21年10月 吴 白八目胜 第五局 昭和21年10月 吴 黑中盘胜 第六局 昭和22年 7月 桥本 黑二目胜 第七局 昭和22年 8月 吴 黑中盘胜 第八局 昭和22年10月 吴 白中盘胜 吴六胜一负,此后对局方式改为先相先 第九局 昭和22年11月 吴 白和局 第十局 昭和22年12月 桥本 黑中盘胜 第五局 罕有的裁决 下一个被选为十番棋对手的是当时实现了本因坊二连霸、名号“薰和”的岩本薰八段。昭和二十三年(1948)因本因坊二连霸的实现,他被推选为八段,其飘逸洒脱的独特棋风饮誉全国,被称为“撒豆棋”。 “七月,我将应《读卖新闻》的约请与吴清源下十番棋。”“本来读卖新闻社预定举办的是吴清源对藤泽库之助的第二次十番棋,但因藤泽总不应诺这十番棋,这杯酒就轮到我来喝了。”“我没有别的什么异议,只是希望时间能长一点,所以我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规定时间定为十三小时。那时我刚好连获了两期本因坊,人们都希望我下这十番棋,而且我也想现在是我下围棋的顶峰时期,吴清源是日本第一,我要把他击败。当时,日本棋院的复兴已走上正轨,令人比较放心,重要的事情还有津岛(寿一)和永野(护)等先生办理,所以正是我最能集中精力下棋的时期。如果我要说置胜负之度外,那只能是谎言,但我也并不十分拘泥于胜负。我知道吴清源确实厉害,但我也想知道自己的顶峰时期能下出什么水平来,为此我要拼命一搏。后来的报纸大概觉得我从这十番棋后开始走向衰落,于是就报道说我是睹面子睹输了,其实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岩本薰著《围棋与世界》,讲谈社发行)在这十番棋之前曾有一场“前哨战”。吴继战胜桥本后,又在与棋坛新秀坂田荣男的三番棋中连战告捷,而岩本其时也一帆风顺。于是,一位著名人物提出希望,想见识一下这两位名角的决战,“前哨战”就这样举行了。 这局是没有时间限制的表演赛,但却有与正式比赛一样的监局人,裁判是濑越宪作八段,记录是本田寿子二段(现八段,结婚后叫杉内寿子)。 猜子后吴执黑先行,如同正式比赛的紧张气氛一直持续到对局结束,结果吴胜二目。这一局岩本原也有赢的希望,吴始终很危险,到最后才转败为胜。岩本被选为吴的十番棋对手可说是合情合理的吧。 因为这盘棋预先讲定不公开,所以见过棋谱的人寥寥无几,棋界甚至把它称为了“幻影”。岩本后来许多年一直在叹息“没有棋谱”,在事隔三十多年后的昭和五十四年(1979)这局棋谱终于重见天日,杉内在整理旧棋谱时发现了它。 这里先将此次十番棋的结果介绍一下: 第一局 昭和23年 7月 吴 白一目胜 第二局 昭和23年 7月 吴 黑中盘胜 第三局 昭和23年 9月 岩本 黑三目胜 第四局 昭和23年 9月 吴 黑中盘胜 第五局 昭和23年10月 吴 白八目胜 第六局 昭和23年11月 吴 黑十二目胜 吴五胜一败,对局方式改为先相先 第七局 昭和23年12月 吴 白和局 第八局 昭和24年 1月 吴 白三目胜 第九局 昭和24年 1月 吴 黑中盘胜 第十局 昭和24年 2月 岩本 黑三目胜 决定这次十番棋趋向的是吴三胜一负后迎来的第五局,岩本由于看漏棋将已赢了九成的棋输掉了,甚至连意志也输掉了。 第六局 世纪的决战 从战前到战后的十番棋中,吴清源相继战胜了木谷实、雁金准一、桥本宇太郎、岩本薰等老一代棋手,而且对局方式都在途中打成了先相先。此后的对手还有待于新一代棋手的成长。其中最有资格的候选人是藤泽库之助(朋斋)八段。藤泽战前曾在长先的情况下以六胜四败的成绩战胜吴,是唯一的一个使吴在十番棋中败北的对手。战后他更日趋成熟,但却很少有机会登上舞台大展身手。在吴战胜桥本之后不久,年轻棋手开始轮番向吴进攻。 首先是“新锐三番棋”,从五段阵营中选拔出来的藤泽秀行、杉内雅男、小泉重郎三人各执黑与吴下了一局,只有杉内的一局赢了。接下来又是吴的恩师濑越宪作八段提议的“轮战高段十番棋”开始。“简直就象我的测试棋。不过,却是低手考高手,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吴苦笑着说。其实,这之中自有其缘故。 在那年六月,藤泽库之助成为了第一个由升段赛产生的九段。过去在日本九段是唯一的,九段就是名人。虽然吴不是日本棋院的棋士,但如果吴果真水平很高,就没有理由让他永远呆在八段的位置上。举行这场十番棋的含义就在这里,也就是说,一旦有了结果,就可授予吴九段 出场的十位棋手是来自东京日本棋院的长谷川章、林有太郎、前田陈尔、高川格、坂田荣男等全体七段和宫下秀洋、梶原武雄两位六段,以及来自关西棋院(当时的关西棋院指居住在关西的日本棋院棋士所组成的团体、现在的关西棋院是一九五○年九月十三日设立的)的七段细川千仞、六段窪内秀知、炭野恒广等十人。对局方式六段是长先,七段是先相先,具体每人的出场顺序及先后手则由抽签决定。 抽签结果: (黑)长谷川、(黑)梶原、(黑)窪内、(白)高川、(黑)细川、(黑)宫下、(黑)林、(白)前田、(黑)炭野、(黑)坂田。 他们虽提出了“打败吴清源”的口号,但结果吴却取得了八胜一负一和的压倒性胜利。一负是对窪内,一和是对炭野。 “轮战高段者十番棋”于昭和二十五年(1950)二月三日结束,日本棋院当即决定赠予吴九段段位。 昭和二十五年二月十六日的《读卖新闻》报道:----日本棋院首先赠予了吴清源先生名誉院士的称号,待本社主办的“吴清源轮战高段者十番棋”结束之后,又参照了吴先生以往的比赛成绩,决定赠予他九段段位。该决定交付十五日下午的理事会讨论,全体一致通过,正式生效。吴先生战后在本社主办的升降十番棋中先后战胜了桥本、岩本两八段,又在“轮战高段者十番棋”中取得八胜一负一和的好成绩,加上不久前对坂田七段的三番棋,对梶原六段的一局和对藤泽(秀行)、杉内、小泉三位五段的“新锐三番棋”,其总比赛局数为三十七局,成绩为二十七胜七负三和,创造了空前的高胜率记录。这一成绩按日本棋院的升段标准计算,吴先生的得分为三十七局七七·○二分,是比八段升九段的升段标准三十六局六七·五分还高十分的优秀成绩。 日本棋院将于二十二日上午十一时为吴先生举行赠证书仪式。----同一天的报纸还登载有吴的谈话,他说:“我有幸取得了好成绩,并承蒙日本棋院决定赠予我九段段位,我准备接受这一赠礼,并对此表示感谢。今后,我将通过围棋为中日两国的友好及文化交流做出更大的贡献。”虽然报纸上报道说将举行赠予仪式,但据吴的回忆,证书是由藤泽库之助送到家里的。 从前,九段就是名人,天下只有一个这样的人。而现在竟出了两个九段,吴与藤泽决战的时机完全成熟了。吴和藤泽都一心要再次大战一场。两人曾于昭和二十三年(1948)意外相遇在北海道的苫小牧火车站,双方都为此奇遇而惊异不已。藤泽是准备去苫小牧的造纸公司为毁于战火的日本棋院筹集资金,吴是在到厚贺办完私事后回家的路上。 经藤泽相邀,吴伴随他去造纸公司。到底不愧为职业棋手,两人一路走一路就聊开了:“什么时候咱俩再下一次十番棋吧?”“就采用一日制怎么样?”“不行,我用那点时间下不好,还是各十三小时吧。”当世上有两个强者时,人们是不能接受“哪一方都强”的说法的,他们总希望决出“哪一方更强”。“吴和藤泽两位九段什么时候才决战啊!?” 棋迷们的期待之情日盛一日。 当然,读卖新闻社已就两位九段的十番棋开始了交涉,但条件总谈不妥。就在这期间,激进的人们开始瞎起哄,他们纷纷叫嚷:“不见血、不罢休!”“这是武藏与小次郎的决战。” 吴和藤泽两位棋友素来相互尊敬,彼此了解,甚至自己已商量好了要在适当的时候公正大方地决战,但人们这些话却使他们夹在中间,十分难堪。 于是,读卖新闻社又重新选定了本因坊昭宇(八段,桥本宇太郎)为吴下一个对手。桥本这时刚从岩本薰八段手中夺回了本因坊头衔。昭和二十一年(1946)的十番棋,桥本曾输到先相先的水平,这次给了他一个回到互先的机会。比赛从昭和二十五年(1950)七月开始,翌年八月结束,结果吴六胜三负一和,先相先的对局方式仍然如故。不过,桥本在这期间创办了关西棋院,在本因坊战中挫败了坂田荣男七段的挑战,卫冕成功。宣布吴和桥本十番棋开战的读卖新闻社的启事(昭和二十五年七月七日)成为导火线,藤泽与读卖新闻社之间爆发了一场论战。这是因为启事中有“藤泽为何不与吴下”之句。 当时,此事和关西棋院独立问题一道闹得满城风雨。 但在这年年底双方取得了和解,十番棋终于实现。 两人在下这十番棋的同时,还以《朝日新闻》为舞台下了四番棋。这四番棋采用互先的对局方式,规定黑方贴目为四目半,时间和十番棋一样各十三小时。 藤泽在四番棋中遭到四连败。虽说四番棋上输棋也是输,但因这四番棋没采用升降制,输了后也不在对局方式上体现水平的差别。换句话说,四番棋不如十番棋重要。 十番棋方面这时已下完了四局,与四番棋方面相反,是藤泽以二胜一负一和领先。“到底是藤泽厉害”的呼声很高。 可是,藤泽在第五局中错过了攻击白棋的机会,一盘优势棋被逆转了。这第五局是改变胜负趋势的分歧点,藤泽从此交上了恶运。计算上不断失误,连战连败。在升降关口的第九局中又失掉了一局不该输的棋。假使当初藤泽胜了第五局,成绩就是三胜一负一和,即使下面五局连败,也不至于被打入先相先的境地,那样反倒是吴的精神负担沉重了。 十番棋结果如下: 第一局 昭和26年10月 吴 白中盘胜 第二局 26年11月 藤泽 白中盘胜 第三局 26年12月 吴 白和局 第四局 27年 1月 藤泽 白中盘胜 第五局 27年 3月 吴 白中盘胜 第六局 27年 4月 吴 黑中盘胜 第七局 27年 4月 吴 白中盘胜 第八局 27年 5月 吴 黑中盘胜 第九局 27年 6月 吴 白胜三目 吴六胜二败一和,对局方式改为先相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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