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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河 费 宗 波 两撇从旷野带着鲜活气息的水流在教学大楼后汇聚，书写成一个律动着自然生命脉搏的“人”字形小河。 象牙塔里的生活重复而单调，书生疏懒，又难得远足，因而身边的一物一景，莫不关心在意。梧桐新发的一叶嫩芽，草丛钻出的星点小花，都会带来一天的好兴致，好情趣，更不消说春绿秋蓝满目风景的小河了。 春有夹岸桃柳，夏有钓叟莲娃，秋可观小桥流水，冬可赏素裹冰封，小河四时全有景，随处静观皆有得。课余饭后，徜徉河边，小河便是位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用那明澈舒软的水波梳理我心头怅惘缠结的情丝。小河成了我生活中的部分内容。 然而，有一天，我终于震撼心惊于小河的丑陋和狰狞了。 大概两年前，这条自然的小河忽然被公家承包给了人来养鱼，听人说去年寒假我回老家时养鱼人带了一帮人来河里拉网捕鱼，很是热闹。今年公家说要提高承包费，那人不干了，并说去年捕鱼原没有捕尽，待来春要竭塘捕鱼。 转眼春风水暖，又值农闲，那养鱼人果真带人在东西两桥下立坝筑堤，堵死了小河的两股源头。三台马达轰鸣了二天二夜，小河被抽去了生命，抽去了内容，抽去了风景。 再到河边，我的眼前，展现的是一幅珂勒惠支悲哀的木刻，耳边颤巍着阿炳那两根粗老弦索低沉的倾诉。失去灵性的小河，此刻向我袒露的，是它黝黑发着腥臭的厚厚的淤泥和积年沉淀的污秽：树根、包装袋、破布头、易拉罐、腐烂的食物、动物的断肢残骸、各种各样的轮胎钢缆。。。。。。红色的鲤鱼在浑浊的水洼里跳着死亡的舞蹈，粗黑的乌鱼鸵鸟般将头钻进淤泥而置生命于脑后，愤怒的癞蛤蟆高昂着头步履维艰地作无目的的迁徙，黑黑一色的河床上到处是小鱼细虾银白色的尸体，整个小河分明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渊薮。眼前这面目狰狞的河啊，将我的思绪捉回到了山顶洞里的黑暗，我体味到了一种原始的荒昧和野蛮，仿佛我自己也成了脚下那绣满青苔的丑陋的螺鰤，甚而唤醒了我沉睡在潜意识深处的儿时可怕的恶梦。 这就是我曾如此迷恋的小河！ 几个穿皮衣裤的人在淤泥水洼里跳蹦着兴奋地收获，一支妇孺老幼组成的捡螺鰤队伍沿河唇丰富他们明日的菜肴，傍河的人家趁机用水泥石块堆垒自己的码头。小河给人们带来了欢乐和财富，而我的欢乐和财富却随着小河的干涸而枯竭。我并不是哀挽小河的清流，留恋多情的涟漪。我知道，当这一切结束后，小河仍会碧波荡漾，风情万种，容颜如故。我悲叹的只是心中的那分美好，那分眷恋，那分挚情；美和丑原来是可以如此轻易地逆转，而这愈发显露出我们人类认识论上的表象和肤浅了。 人们常常难于接受生活中某些逆情悖理的事实：漂亮温雅的佳丽一旦为人妻后即成河东吼狮，无活不谈的好友原是俗不可耐的小人，威严庄重的领导竟是虎噬鲸吞的伪君子。这其中原因便是我们善良而脆弱的心被那迷人的外表，风雅的谈吐，不凡的气度所吸摄。世界万物莫不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换一个角度，换一种心境去看，我们便很容易得出另一个不同的结论。既如此，我们又何必去为昨天而伤心而悲悯而流泪呢？我们只有不断地去丰富充实自己的内容，河干则穷底，如果一个人抽取了他作为生命个体自我存在的价值，那他也便只剩下一具臭皮囊而已。 堤坝拆除，两股飞泻的奔流咆哮着扑进奄奄一息的河床，如两支飞舞的彩笔将那裸露的污垢一一抹去，然后轻轻地在上面勾画出蓝天、白云、红日、小桥、人家。我的心也随之明朗而充盈。 现在的我仍每天去小河边留连，小河又成了可人的小妞，切切低诉着满腹的诗情画意。我的无尽情思便也款款揉进这浪漫温婉的波光鳞影里，虽然我知道这下面蛰伏着丑陋和狰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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