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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棅诗学二题(周兴陆)

 知愚草堂 2010-10-14

高棅诗学二题(周兴陆)

 

[摘要]  本文重新梳理材料,考述高棅应辟入京是在永乐元年,而非永乐四年;对于高棅《唐诗正声凡例》论诗文字的真实性,进一步提出置疑,并提出明代天启年间出现的高棅《唐诗正声序》同样是伪作。高棅《唐诗品汇》列杜甫为“大家”,学界认为是显示杜诗有别于盛唐正宗、名家的意思,本文论证认为“大家”,就是“集大成”、“集前人之大成,而自得其妙”的意思。

[关键词]  辨伪  高棅《唐诗正声序》  “大家”

 

 

笔者在《学术界》2007年第1期发表《关于高棅诗学的两个问题》,对于《唐诗正声凡例》中高棅论诗的大段文字的作者提出质疑,承蒙申东诚博士垂教,提出学术商榷。拜读之后,收获良多。

本来,考证存在不同情况:有的时候是一锤定音,通过文献的发掘和梳理而“捉定”某一事实,纠正已有的定论;有的时候是通过文献的考辨、重新解读,对于习以为常的、未加以审视的结论提出质疑,引起一种必要的学术谨慎。我对于《唐诗正声凡例》中高棅论诗文字的辨伪,应该属于后一种类型。这段属于《凡例》中的论诗文字,在高棅生前的文献中没有出现,在高棅死后几十年内刊刻的两种《唐诗正声》中也找不到,而是赫然出现在一百年后的刻本中,其真实性不是值得我们去慎重对待吗?如果我们能够在嘉靖3年之前刊刻的《唐诗正声》或其他文献中找到这段文字,那么我的结论不攻自破。我也在寻找蛛丝马迹,可惜到目前为止尚没有直接的证据打消我的质疑。

 

一、对高棅应辟时间等问题的复核

 

 

先生的大作对拙文提出很中肯的批评,但是有一些结论,还是有再斟酌的余地的:

1、申先生提出高棅征辟入京是在永乐四年,而不是拙文中的永乐元年。当然,拙文的永乐元年,并非我独立考证的结果,而是依据蔡瑜先生的《高棅诗学研究》。但“永乐元年”说,是有直接材料依据的。蔡瑜著作附录之《高棅年谱》引《木天清气集》卷六《倚韵奉寄和陈沧州留别之作》序云:

曩岁癸未秋,余以虚名,被征赴京师,明年入翰林。

又引《木天清气集》卷六《题樊可久沧浪秋兴图》序云:

曩岁癸未秋,余被命将行,别故王君安中于梅江之上。……

癸未,为明成祖永乐元年(1403)。这是高棅自己的记载,是最为可信,不容置疑的。蔡瑜还提供明刊本《长乐县志》卷八选举志,永乐元年荐辟下列高棅。笔者查明弘治刻本《长乐县志》卷四“荐辟”条记有:

永乐元年,高棅(字廷礼,号漫士)。二年,陈仕显(字仲荣)。四年,郑定(字孟宣,号浮丘生),王恭(号皆山)、陈贵。五年,林继祖(字遵性)。

先生若要否定“永乐元年”说而另立新说,应该首先对蔡瑜提供的材料逐一批驳。先生大作的注释中列出了蔡瑜《高棅诗学研究》,想必是看到过先生关于高棅永乐元年应辟的论证材料。

再看先生提出的“高棅永乐四年应征入京”。依据是什么呢?仅是林誌《漫士先生墓銘》“年五十七方贵”一句。因为高棅出生于元顺帝至正十年(1350),到57岁,正好是永乐四年(1406),所以他说高棅是永乐四年应征入京(“方贵”)的。但这只是想当然。做文史研究,最忌讳的是断章取义,曲解古人。现在把林誌《墓铭》那一句前后完整地引在下面:

先生事母孝谨年五十七方贵未几而母殁

这句话,按照先生的理解,应该这样断句:

先生事母孝谨,年五十七方贵,未几而母殁。

这样断句的意思是:高棅母亲去世,是在永乐四年(高棅57岁)之后的一段时间(“未几”)里。然而事实上,高棅母亲死于高棅57岁之前的永乐三年。请看《木天清气集》卷六《倚韵奉寄和陈沧洲留别之作》序:

曩岁癸未秋,余以虚名被征赴京师,明年入翰林,又明年,丁内艰,归田里。

从高棅这里的记载来看,母亲死于永乐三年,高棅这年又丁忧回乡了。所以,林誌《墓铭》那一句,应该依照蔡瑜的断句,为:

先生事母孝谨,年五十七,方贵未几,而母殁。

“方贵未几”,是指永乐元年应荐辟入京,未几(两三年时间),至永乐三年,母亲去世了。

先生又说,王恭是永乐四年入京的,先生引钱谦益的证据,与我上文提供的《长乐县志》记载相合,这是不容置疑的。但先生说:“高棅比王恭应诏进京要早……可见王恭和高棅是同年诏进京城编修《永乐大典》的。”这是自相矛盾的——除非王恭是秋季应征,高棅是春季应征。“可见”二字的推论,从何说起?王恭《白云樵唱集》中有数篇题高棅图画的诗,都是“棅居朝,恭在野之时”[]的作品,说明高棅入京比王恭要早一段时间。事实上是早3年。所以王恭入京,并不是有力的“旁证”。

2、关于高棅诗学的“诗体正变”和“性情正变”的问题。拙文说:“高棅《唐诗品汇》的一个重要思想是‘诗体正变’论。……《唐诗正声凡例》是谈‘性情正变’的问题”。如果说《唐诗正声凡例》是高棅所作,则高棅诗学思想存在从“诗体正变”转变为“性情正变”的思想演化过程。但是否存在这个过程?“需要我们对《唐诗正声凡例》的真伪,做出认真细致的辨析”,从逻辑上说,我并没有如申先生所批评的那样“将此诗学思想的转变作为《唐诗正声凡例》系伪撰的一个证据”。我的思路是:真伪问题搞清楚了,才能考察思想的转变;而不是用思想的转变来论证材料的真伪。文献上的考证辨伪,从思想上去辨析、去找根据,是很没有力度的。但高棅《唐诗品汇》是否持“性情正变”的观念,的确是需要继续研究的问题。申先生已经对此作出可贵的探索。但他在论证高棅《唐诗品汇》有“性情正变”时引用王偁序所谓“备风人之体”和林慈序所谓“温柔和平,本乎性情,谐于风雅”两句话。这个证据是有问题的。王、林二“序”只能代表他们自己的思想,不能作为论证高棅诗学思想的直接材料,最多只能作为旁证。不仅如此,实际上高棅《唐诗品汇》中的大量评论文字,多是摘引自宋代诗话和评点,同样是不能直接拿来就用,以阐释高棅诗学的,而应该正本清源,给于辨析。

3、申先生提出:“试想胡缵宗《唐诗正声凡例》会不会是从很少的‘得之者’那条线沿袭并保存下来的呢?当然这只是猜想,现无文献和材料证明”。这是眼光很敏锐的推论。照申先生的推论设想下去,情况是这样的:高棅本来就有完整的《唐诗正声凡例》,以抄本形式流传将近一百年,而彭曜和黄镐先后40年间的两次刊刻都没有见到完整的《凡例》,直到嘉靖3年胡缵宗才看到抄本形式的完整《凡例》,于是把彭曜黄镐刊本系统和抄本系统汇合成既有彭曜《题识》、黄镐《序》,也有完整高棅《凡例》的本子。

如果这个美好的设想能够证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但是,这里也设想了胡缵宗做了很重要的工作,即发现了一个抄本,弥补了通行刻本的缺损。但既然做了如此重要的工作,胡缵宗在《刻唐诗正声序》中丝毫没有提及,这从常理上是难以说通的。胡缵宗《刻唐诗正声序》说:

华生见予是本,求刻焉,予弗许。长洲郭令曰:“华生之请,富而好礼矣。”许之。

嘉靖初,市面上应该还流传着彭曜、黄镐刊刻的《唐诗正声》,而华庆玄之所以“求刻”胡缵宗的藏本,可能就是因为胡藏本的《凡例》是完整的,而彭、黄本的《凡例》是残缺的,胡缵宗本的特点就在于这个《凡例》的完整性。若胡缵宗做了补阙的工作,《序》却只字不提,读者能不生疑窦吗?所以我觉得,在这个疑窦没有解释清楚之前,对待《唐诗正声凡例》中的论诗文字,还是慎重存疑为好。

其实,因为高棅在明代诗学上地位高,影响大,托名于他的,不只《唐诗正声凡例》论诗文字这一篇。明代后期有一部郭濬刻本的《增定评注唐诗正声》十二卷[],是将高棅《唐诗正声》和李攀龙《唐诗选》揉合在一起重加编纂的唐诗选本,有评有注。卷首除了李维桢《增定唐诗正声序》、李攀龙《唐诗选序》、郭濬《增定唐诗正声序》之外,还录有高棅的《唐诗正声序》。文曰:

鲁郢,匠之巧者,不能使人巧;甘养,射之精者,不能使人精。能使人精与巧者,道也。镑鏟鋓锯,运绳度材,匠之道也;雕弧劲矢,控弦贯鹄,射之道也。彼二者,能诲人以道,由道而得乎精巧者,在乎人。推是以往,进吾诗道者,曷易哉?呜呼,斯道也,岂易言哉?易学哉?易得哉?学斯道者而曰得斯道,是未可与言斯道也。夫道止于诗,止于言,止于真,止于古,可乎?曰:未也。进而求之,得乎诗中之诗、言外之言,非真之真。原汉魏,溯六代,以入于唐,又进而造乎开元、天宝之域,然后则曰:止斯可矣,止斯可矣!是谓道也。余费力于斯,实不暇惜,偶得此说,书以为《唐诗正声》序。新宁高棅述。

这一段话,关于道的阐述,有其精妙之处,似乎受到苏轼“道可致而不可求”的启发。但,这篇《序》是高棅自己所作吗?是大可疑问的。从高棅去世的永乐二十一年(1423),到天启六年(1626),长达二百年里,不论是在众多的《唐诗正声》版本中,还是在其他地方,都未见这篇《序言》,作者死后二百年忽然冒出一篇序言出来,不是很值得我们怀疑吗?

对于诸如此类文献的真实性,如果我们不提出置疑,而贸然置于高棅的名下,这就不是应有的学术态度。

 

 

二、《唐诗品汇》为何列杜甫为“大家”?

 

高棅的《唐诗品汇》分体选诗,各体之内再立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变、余响、旁流等诸品。“大略以初唐为正始,盛唐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中唐为接武,晚唐为正变、余响,方外异人等诗为旁流”(《唐诗品汇凡例》)。旨在通过这些名目,辨别诗体,描述各种诗体在唐代的演化过程。学术界对其他各品的解释差异不大。唯“大家”一品,只杜甫一人,且只五古、七古、五律、五排、七律等体内列杜甫一人为“大家”,杜甫的五七言绝句列入“羽翼”。学界有的先生认为“大家”一栏是有别于代表盛唐之音的正宗、名家,而专为地位特殊、风格独异的杜甫所设的。这种说法是有一定依据的,如明万历时期的王世懋《艺圃撷余》就说:

子美七言律之有抝体,其犹变《风》、变《雅》乎?

少陵故多变态,其诗有深句,有雄句,有老句,有秀句,有丽句,有险句,有拙句,有累句。后世别为“大家”,特高于盛唐者,以其有深句、雄句、老句也;而终不失其为盛唐者,以其有秀句、丽句也。……

这就是侧重于从“变态”的角度论杜甫为“大家”,高于盛唐而不失其为盛唐。但是高棅列杜甫为“大家”的本意是将杜甫与“代表盛唐的正宗、名家”分别开来吗?是侧重于杜甫的“变调”吗?这还是值得探究的。

先看高棅自己是如何解释“大家”的。高棅在《五言古诗叙目》中解释“大家”说:

元微之曰:予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总萃焉。唐兴,学官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炼精切,稳顺声势,谓为律诗,由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然而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建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穠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雅》,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人之体势,而兼昔人之所独专矣。如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矣。严沧浪曰:“少陵诗,宪章汉魏而取材于六朝,至其自得之妙,则先辈所谓‘集大成’者也。”世称子美为“大家”,故略二贤之论,以冠其端云。

显然,高棅所谓“大家”是直接从元稹和严羽之论而来的。元稹所谓“尽得古人之体势,而兼昔人之所独专矣”,到了宋代秦观,在《韩愈论》中提出:“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杜氏、韩氏,亦集诗文之大成者欤!”严羽所谓“宪章汉魏而取材于六朝,至其自得之妙”,也就是“集大成”的意思,集前代之大成而自得其妙达到至高的境界。高棅所谓的“大家”,也应该是这个意思。

“大家”杜甫也是盛唐的代表,而不是盛唐的别调。上引《唐诗品汇凡例》已说:“盛唐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并没有排斥“大家”于盛唐之外。高棅《唐诗品汇》基本主旨是“标举盛唐”,选诗也以盛唐诗人占绝对多数,而杜甫和李白是盛唐诗人中选诗最多的。现统计《唐诗品汇》九十卷中各体前三位的选诗数量:

 

五言古诗

七言古

五言律诗

五言排律

七言律诗

李白(正宗) 198

李白(正宗) 76

杜甫(大家) 82

杜甫(大家) 25

杜甫(大家) 37

杜甫(大家) 86

杜甫(大家) 53

李白(正宗) 46

王维(正宗) 15

刘长卿(羽翼) 20

陈子昂(正宗) 55

岑参(名家) 30

王维(正宗) 40

李白(正宗) 12

钱起(羽翼) 19

 

这个数量统计很能说明问题,在“标举盛唐”的诗学观念指导下,高棅选诗以李白、杜甫为主,也就是把高棅所宗奉的严羽《沧浪诗话》所谓“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等等说法落入实处。高棅的“盛唐观”深受严羽的影响,与严羽是一致的;在对于杜诗的认识上也是与严羽一致的[]。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五言绝句,众唐人是一样,少陵是一样。”是把杜甫五言绝句与“众唐人”分开的,宋人普遍视杜甫绝句为“变体”,高棅《唐诗品汇》也一样,他把杜甫绝句列入“羽翼”,五绝8首,七绝7首,远远少于正宗的李白、王维、王昌龄。杜甫的绝句是“变调”,所以没有获得“大家”的资格,而落入“羽翼”。但是,我们不能够把问题放大,认为严羽和高棅把杜甫各体都视为变体,其实除了绝句之外,严羽和高棅都给于杜诗以最高的礼赞,一曰“集大成”,一曰“大家”。

在高棅心目中,“大家”是集前人之大成,而自得其妙,也是盛唐之音的代表,而不是“有别于盛唐之音”,一个重要的证据是《唐诗正声》中也用了“大家”这个品目。《唐诗正声》中,五、七言古诗二体,都列“大家”一目,而且,李白和杜甫均入此品,而其他盛、中唐人仅入“名家”。如果说“大家”是“有别于代表盛唐之音的正宗、名家”,那么,在《唐诗品汇》中列入“正宗”的李白,到了《唐诗正声》里被列入“大家”,难道李白被取消了“代表盛唐”的资格吗?显然不能这么理解。

杜诗之为盛唐的“别调”,的确是明人论杜的一个重要思想,如明中期何景明的《明月篇序》论杜甫七言歌行说:

子美辞固沉着,而调失流转,虽成一家语,实则诗歌之变体也。……此其調反在四子(按指“初唐四杰”)之下。

何景明这么说,与其说是在贬杜,不如说是在针砭李梦阳学杜而失之粗豪的毛病。而何景明的“变调”说是发生影响的,上文提到王世懋对“大家”的理解,未尝没有何景明“变调”说的影响在。杜诗“变调”说,还可以往前面追溯,如李东阳《怀麓堂诗话》云:

长篇……惟杜子美顿挫起伏,变化不测,可骇可愕。盖其音响与格律正相称,回视诸作,皆在下风。然学者不先得唐调,未可遽为杜学也。

汉魏以前,诗格简古,世间一切细事长语,皆著不得,其势必久而渐穷。赖杜诗一出,乃稍为开扩,庶几可尽天下之情事,韩一衍之,苏再衍之,于是情与事无不可尽,而其为格亦渐粗矣。

李东阳敏锐地觉察到宋人学杜之失,所以矫正诗学方向从辨别杜甫与盛唐之异入手。“为杜学”应先“得唐调”,“格亦渐粗”,都蕴涵杜诗“变调”的意味。甚至宋人也有杜诗“变调”说的滥觞。问题是,高棅的杜甫“大家”说,蕴涵“变调”的意思吗?我觉得没有[]。我们的思维习惯是,后代出现了某种新思想,一定要往前面追溯,追溯得越深越远才好,而结果不免牵强附会。

 

 

 

 

 

 



[] 蔡瑜《高棅诗学研究》,台湾大学出版委员会1990年,第274页。

[] 该刻本卷首有李维桢《序》,署“天启乙丑岁仲春”,天启乙丑,为天启五年;又有郭濬《序》,署“天启丙寅秋七月朔”,丙寅为天启六年,此书应该刻于天启六年或稍后。复旦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等都有庋藏,尚为常见。

[] 关于严羽论杜,参见拙文《从<沧浪诗话>“于诗用健字不得”考辨严羽评杜甫》,载《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第二十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

[] 关于这个问题,拙文《<唐诗品汇>为何列杜甫为“大家”?》(载《古典文学知识》1998年第2期)曾作出初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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