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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缕缕
（七）四 婶 儿 我的四婶儿是我四叔的妻子，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一直到死都在农村。 我从记事开始，能记住她的就是她脸上的鲜艳的颜色:粉白的底色，鲜红的颧骨，鲜红的唇，唯一不能恭维的色彩,是她那突出的龅牙以及那颜色。 我很小的时候清楚地记得她对我的承诺，以至于今天我都能记得这个没有实现的许诺。虽然没有兑现，但是我仍然觉得她很好，很善良，因为她要给我买的是那么好的东西。 我五岁还是六岁不记得了，我离开自己的父母到农村我的叔叔家，唯一能带我的就是我的四婶儿，为了让我听话，也为了让我不离开她半步，一次她说带我出去给我买‘糖蛋儿’，因为我从没有吃过什么‘糖蛋儿’.我一边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跟着我的四婶儿，一边在脑子里具体想像着‘糖蛋儿’，我只吃过糖.‘糖蛋儿’是不是又细又长的带子，一定是很好吃的食品吧。我拉着四婶儿的手说，你要给我买几个，是不是好多，她说是。我又说是不是100个，她说是。当时我那个兴奋劲儿，用什么去形容呢。农村一般买东西的地方都很远，几里路，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很远。到了那个地方，我的四婶儿并没有给我买，我和她要，她说没有了，明天再给我买。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说，直到我回到我的家里，我都带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非常美好的，刻在脑子里的东西和我的妈妈说，我四婶儿她要给我买‘糖蛋儿‘，我就问妈妈‘糖蛋儿’是什么啊？妈妈说就是糖啊，可是我还是不相信，那一定是个带子样的，很好吃的东西。 第二年我的老叔到了咱家后，要去农村四叔的家，因为我始终记着四婶儿要给我买‘糖蛋儿’我说什么也要和老叔去他们家，没办法老叔只得带着我，到农村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就都坐到炕上吃饭，我的四叔对我说，你到咱们家吃饭是要拿粮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站起来就要走，其实那是我四叔逗我的，可是我不懂，非要走，四叔上来就给我俩耳光，四婶儿立刻过来说：打人家孩子干啥！我一下子冲到暮色里，走了二里路到火车站，坐火车回了家，哭着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很不高兴，我哭累了就睡着了。睡梦中觉得家里有大声说话的声音，原来是老叔从农村赶回来，由于没有买到票上火车，学生证被扣（老叔那时还是大连医学院的学生），他也没顾上那些，急急忙忙跑回来看我回来没有。 从此我再没有去农村，因而也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糖蛋儿’。 我四婶儿由于长年烧柴禾劣质煤做饭、烧炕，脸颊始终是鲜红的，在农村这样经年的颜色是很少见的，实际上是肺病自始至终地在跟着她，由最初的炎症--肺癌这长达数年的痛苦的演变，也由于家住农村，医疗、生活等诸多条件的限制，最终成为不治。 听说她得了癌症，我破例去农村看她，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得的是肺炎，现在好了，我想去你们家，给你带孩子，我什么都能做。我看着她化疗后稀疏的头发、眼框里的泪珠，我很奇怪，就问她：你为什么不在家里，要到别人家？她说：你四叔对我不好，老打我，我不想在家里，再在家里我会死的。我听了很生气就和我四叔说：她给你生了四个孩子，侍侯你一辈子，不是烟熏火燎能得病啊，你干么打她，她都多大年龄了，你让孩子怎么看！我四叔不吱声。 不久就听说她死了。 她虽然一直没有给我买什么‘糖蛋儿’，但是我仍然觉得她是个好人。 那样的年龄、那样的身体，还要给我带孩子、做饭，但凡有一点儿开心的话，她都不能想离开自己的家。我可怜她、爱惜她、怀念她，因为她只是给了我孩提时的一句善意的谎言，就成了我一生美好的企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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