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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诗人

 致知书苑 2011-01-07
  诗与诗人

                                                          肖川

   诗歌是文学作品的最高形式。诗歌之所以当之无愧地荣膺这种褒奖,是由于其历史渊源、文体的讲究和强烈的抒情性等多种因素。所谓“疾苦之问易为,欢娱之辞难工”,诗歌既要讲求表达的方式,又要讲求真实而强烈的感情,诚非其他文学形式可比。

   “诗歌是想象的精灵”,它和现实也许会有一定的距离,甚至是大相径庭。诚如英国散文家和文学评论家赫兹里特在《时代精神》一书中所说的:“诗是我们生活中的精细部分,它扩展、净化、提炼我们的心灵,它提高整个人生。” 读到古诗中“一笑百虑忘,松风奏笙竽”“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等句子时,常对古人的宽阔胸襟和豁达心境向往之至。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诗者,吟咏性情也。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玲珑莹彻,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意无穷。”(转引自郭绍虞:《中国历代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424页。)叶燮在《原诗》进一步指出:“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指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而离形象,绝议论而穷思维,引人入冥漠恍惚之际,所以为至也。”(同上)

   《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在《明诗》篇中明确指出诗歌的本质是人的感情之表现,感情的激荡是外感于物的结果。“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人秉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他在《诠赋》篇中说:“赋者,辅也,辅采摛文,体物写志也。”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辞必巧丽。”诗,是一种性灵的抒发,是情和物交互感应的产物,是活跃的情愫,是通向心灵的最后一把钥匙,是隐藏于每个人心灵深处的最后一块绿地。诗之所以为诗,就在于它保留了想像的空间,保留了童贞的心灵,保留了童话般的意境,保留了温热的乃至震撼心灵的回声。

    所谓“诗”,非仅韵文之谓,乃文学的“想象之方法”之谓也。“想象之方法”,其依据在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它是合乎逻辑的假想,不问其曾否发生,只就逻辑而言某一事件可以发生、应该发生甚至必须发生,此亦陈寅恪先生所谓“通性之真实”。历史作为人类生活过程的“集体记忆”,逻辑作为历史经验浓缩的思维法则,在前提普泛一致的条件下,是可以相通而互证的。

    英国湖畔派诗人之一华兹华斯言之凿凿地提出:“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他要求诗人,“比一般人具有更敏锐的感受性,具有更多的热忱和温情,他更了解人的本性,而且有着更开阔的灵魂;他喜欢自己的热情和意志,内在的活力使他比别人快乐得多;……他还有一种气质,比别人更容易被不在眼前的事物所感动,仿佛它们都在他面前似的;他有一种能力,能从自己心中唤起热情……”(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序言》)他的朋友、另一位湖畔派诗人柯勒律治也提出:“诗就是人的全部思想、热情、情绪、语言的花朵和芬芳”。

   “诗人必须从内心外表两个方面去认识人类生活,把广阔的世界及其纷纭万象吸收到他的自我里去,对他们起同情共鸣,深入体验,使他们深刻化和明朗化,为着从他这个主体个性出发(尽管这要受到一种狭窄的特殊范围的局限),去创造出一种不像由外因决定的自由整体,诗人就必须摆脱这种题材的实践方面,或其他方面的约束,对这种题材以巡视内心世界和外在世界的自由眼光去临高俯视”(黑格尔:《美学 》第三卷)。朱光潜说华兹华斯一句话就说完了尼采用一部书要说的道理——“诗起于经过在沉静中回味来的情绪。”(朱光潜:《诗的境界——情趣与意向》《朱光潜美学论文选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2月第1版,第193页)。大凡真正的好诗,都不是硬作出来的,是灵光的倏忽一闪,是积淀的突然爆发;所谓写,只不过是早就成竹在胸,巧遇触发点之后,水到渠成地自然表达。

    中华民族有悠久的诗歌传统,诗是产生最早、发展最充分、成就也最为辉煌的一种艺术形式。中国有“诗歌大国”之称,古代诗歌以《诗经》和《楚辞》为源头。前者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后者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伟大诗人屈原的《离骚》为代表,气势磅礴,想象奇特。古代诗歌发展到唐宋时期,进入黄金时代,诗人辈出,诗篇累累,形成了以诗律为标志的近体诗。仅唐一代,见于《全唐诗》的诗人就有二千三百多人,诗作近五万首。唐诗从内容上包括征戍、谪迁、恨别、思乡、伤时、怀恋之作,唐诗成为诗歌的海洋并为一代又一代的读者百读不厌。

    有论者对唐诗作了诗意的解读:“一处山水,一段明月,就那么静静地凝固于唐诗之中,一千年过去了,又三百年过去了,它默默地等待你的到来,等待你的感知。如果你的微笑里有大漠的孤烟,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有羞涩牵马的少年,有寂寞地开且落的芙蓉花,有敦煌悲苦的面容,有咸阳游侠九死一生的豪情……那么,对枯燥的变幻的人生,对起落的无序的命运,你会有很多很多更好更深的理解,懂得从容,懂得感激。”

    特别值得推崇的是经久不衰的杜甫的诗。不仅因为其“语不惊人死不休”,还在于如梁任公所解乃为“用极少的字表极复杂极深刻的情绪”;同时杜诗又可称得上是最平淡朴素的,描绘人间疾苦,且在这艰难中焕发力量和光芒,“活生生的画面,随时能够撑开疲惫的眼”。因而,“如果说诗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灵魂,那么,杜甫的诗就是灵魂深处最明亮的灯。”

    宋元之间,同诗有着密切联系的两种文体“词”和“散曲”,得到长足的发展,甚至分别成为宋、元时代的文学重要标志,故有“宋词”、“元曲”之说。词与曲是诗与音乐的产物。它们比律诗更自由、活泼,更利于传情达意。启功先生说:“唐以前的诗是长出来的,唐人诗是嚷出来的,宋人诗是想出来的,宋以后的诗是仿出来的。”

    古代的中国人,“父母在,不远游”。没有万不得已的原因决不会离开家乡,一旦离开便是数不尽的离愁,溢满了诗词文章。中国古人也很早就意识到个体生命的短暂和有限,幻想着在有限的生命里追求无限的价值,在相对的存在中追求绝对的意义。这在山水诗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古人在面对自己的量与力上都无可比拟的大自然,同时又感到自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时,他们就把生生不息的自然山水看作寄托个体生命的载体。于是,悼往感来,怀古伤今,就成为历代诗人共有的心态,也成为山水诗文反复咏叹的主题。

    梁任公说:“新事物固然可爱,老古董也不可轻轻抹煞。内中艺术的古董,尤为有特殊价值。因为艺术是情感的表现,情感是不受进化法则支配的;不能说现代人的情感一定比古人优美,所以不能说现代人的艺术一定比古人进步。” 启功先生认为,诗是非逻辑的,因此“妙义难从句下求”,更不能作实地去解释句中的字义。

    好诗是诗人对生命真诚的揭示,“诗歌不能凭仗了哲学和智力来认识,所以感情已经冰结的思想家,即对于诗人往往有谬误的判断和隔膜的揶揄。”(鲁迅)诗艺之学,复杂微妙,解读诗歌,难有“标准答案”。昔时有“诗无达诂”之说,今人有“接受美学”之论,都是强调诗歌解读,往往是见仁见智。深厚的诗词修养可以陶冶你的情操,修炼你的品味,敏感你的嗅觉,使你不致于成为面对美丽的大海而自惭形秽的渔夫,使你无论是面对夕阳晨雾、春华秋叶、细雨如丝、迷蒙霰雪,面对每天都见到的日月星辰不至于熟视无睹,你就能成为一个异于常人、超于常人的人,成为对社会、自然、人生有着特殊感受力的人。所谓“夕阳芳草寻常物,解颐都作绝妙词”(袁枚《潜兴》)是也。可正如方印中先生敏锐地指出的那样,在中学生的感情需要宣泄、理智需要抚慰、情操需要陶冶的时候,考试却反复告诫他们“不要写成诗歌”,教学时把诗歌写作看作禁区,这合理吗?诗歌中的种种风格,豪壮雄伟,凝重深沉,含蓄蕴藉,华丽典雅,豪迈奔放,明朗开阔,生动活泼,爽朗高亢,旷远雄浑,自然流畅,清新俊逸,刚健质朴,明净轻灵,响亮和谐,委婉缠绵,工巧细密,潇洒隽永,警策严谨,风趣真挚,瑰奇优美,对青少年身心健康成长,是乳汁,是维生素,有什么能取代诗歌吗?  

    “一切纯文学都要有诗的特质。……诗较别类文学谨严、纯粹、精微”;“要养成纯正的文学趣味,我们最好从读诗入手”(朱光潜)。诗能有效地抗拒心灵的衰老和生命激情的消退。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或是在晚霞满天的黄昏,远逝了喧嚣劳累,淡去了功名浮华,静静的品一首小诗,自有一番滋味。有诗的日子,生活便慢慢丰润起来,充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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