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秀才，又穷又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四十大几了，还孤身一人。村上谁家有个什么红白喜事他也都参加，可就是光吃饭不送礼，人送绰号“老白”。邻里考虑到他是个读书人，也不和他计较，白吃就白吃吧，反正是大场合，多他吃两口也穷不到哪儿去。
这天，隔墙而居的赵员外娶三姨太，他很是气愤不过，那赵员外斗大的字不识二升，居然娶三房老婆，自己一个堂堂秀才，连一个老婆也没有，太不公平了。于是，他就思量着如何出这口恶气。怎么办呢？猛然，穷秀才心生一计：“就这么着。”
时近中午，“老白”大摇大摆地去到赵员外家送礼。看见的人顿觉有戏。有为他担心的，怕他出洋相；有存心看热闹的，知道他拿不出足够的礼金，肯定被赵员外轰出来。“老白”看看众人不同的脸色，啥也没说，笑眯眯地径直走向礼单桌，掏出一个红纸包，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恭喜恭喜！”收礼人十分诧异地看了看秀才，又看了看红包。十二分不情愿地说着：“谢谢！同喜同喜！”然后满怀狐疑地慢慢打开红包。突然，收礼人满脸僵硬。迟疑片刻，起身走进后堂，找到赵员外，颤颤惊惊地问：“老爷，隔壁秀才送来一份礼，不知该收不该收？”赵员外一听，也觉诧异：“那穷秀才送礼来了？送的什么礼？”收礼人双手捧着红包递上：“老爷请看。”赵员外接过一看，先是一怔。只见那红包里躺着一文大钱，纸上写着两行小楷：“不收嫌礼小，若收则贪财。”其实，这两句话正中要害，赵员外本是贪财人，也真嫌他的礼小。常言说，看透不说透。可这穷秀才偏偏说透了，这就叫赵员外一时无主。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员外就是员外，很快，他就想好了主意，对收礼人说：“照单收下，请他到上房客厅落座，单为他独开一席。”
“老白”被请到上房落座，送上一壶清茶，让他自斟自饮，并无人陪他唠嗑。过了许久许久，单听得他处吆五喝六地划拳行令，他这里却冷冷清清，无人过问。便想，也许是人家太忙，一时还没顾得过来。就慢慢地等啊等。又过了许久，终于有人端来一碗汤和一张红帖。探首往碗里一看，一碗清水上面漂着一片青菜两个酸枣。又打开帖子一看，只见上书两行大字：“不吃嫌席赖，若吃则贪吃。”“老白”看罢两手一摊：“今天的生意做赔了。”
转眼到了春节，别人饺子大肉可嘴塞，而穷秀才依然清水煮白菜，十分难过。大年初一这天，他又突发奇想。看到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们闲逛，他就用红纸在门口贴出告示：“千古奇观，一文一看”。人人都知道穷秀才家没什么主贵东西，可人人都有好奇心，大过年的，闲着没事干，看看穷秀才又捣什么鬼，图个新鲜。再说了，谁也不在乎那一文钱，只当是扶贫了。于是，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走进屋去，很快又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后面的人就问出来的人：“都啥好看的呀，咋恁高兴？”出来的人就说：“自己进去看吧。”一传十，十传百，一上午竟有百十人进去又出来，秀才竟收了百文大钱。你道秀才家有什宝贝？原来，他用一张大白纸写了五个大字：“今天我要死”，贴在正堂之上。那时的人最讲迷信，你想，大过年的，谁愿给别人说“今天我要死”？多不吉利呀。还有的人心存不良：我上当了？你也上一回吧！
过罢春节，穷秀才谋到了一个教书的营生，有了收入，日子就好过起来。很快，他就娶到了一个穷家姑娘，比他小二十来岁。他成天在外教书，家中撇下娇妻理家。可她毕竟是个女人，青春年少，重活干不了，夜夜又相思。可巧，邻居赵财主家有个青年伙计，遇到重活干不了，她就请他来帮忙，日久生情，于是，这伙计连晚上的忙也一块帮了。这天，春暖花开，穷秀才也按耐不住长夜孤寂，乘着月色回家探亲，三更天才回到家中。正要打门叫妻之时，忽听屋内有说话之声：“小娘子，你的身体多丰满，抱着就跟那花瓜一样，软绵绵的，好舒服呀。”接着就听见娇滴滴的声音传出来：“你的身子也好舒服，就跟那面剂一样，还瓷实，还光滑，可不像那死老头子，瘦得跟那干姜一样。”这是爱妻的声音。“老白”一听，立时火冒三丈，抬腿就要踹门进去捉奸，可转念一想：不好，这事一旦传出去，俺两口子都没法做人。罢罢罢，打掉门牙往肚里咽。可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他俩呀？就让他们胡来？转身一看，院中有棵大树，树上有个鸟窝，窝中有对乌鸦。他灵机一动，抓根竹竿就捅了上去。这一捅不打紧，乌鸦便嘎嘎嘎嘎地叫着飞出窝去。乌鸦一飞，他就躲在暗处看动静。屋里俩人一听乌鸦叫，也慌了神，那小子提着裤子跳窗而逃。“老白”见那小子逃了，也没了什么兴致，又乘月色回班儿上去了。
这一走，几个月没再回去。中秋到了，学生放了两天假，“老白”便又气又想地回家了。晚上，他让妻子准备了酒菜，摆在院中吃酒赏月。他问妻子，这几个月没回家，家中的重活都咋干的。问得紧了，妻子只好说出是请赵员外家的小伙计帮的忙。“老白”就说：“那咱得好好谢谢人家。这样吧，咱俩吃酒赏月也没多大意思，你就请他一块来吃酒吧。”其实，这娘儿们心中也真挂着那小子，于是，就腿搓麻绳，真把那小伙计叫来了。席间，“老白”只是一味地感激，只字不提他事。几杯酒下肚，“老白”心中毕竟不痛快，于是提议作诗饮酒。他两个心中有鬼，也不敢违拗，就任其自然。“老白”说：“我提的议，我先开个头。咱就以今夜的月亮为题。听好了：八月十五月正东，乌鸦不叫竹竿捅。花瓜搂着面剂睡，干姜门外听得清。”俩人一听这诗，顿时明白一切，原来那次半夜乌鸦叫是这么回事儿呀。小伙计赶忙接过话茬说道：“先生作的诗真好，我也学着作一首吧。八月十五月正南，您说那事有半年。君子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妻子一看这窗户纸捅破了，也不顾他三七二十一了，实话实说：“我也来一首。八月十五月正西，年老不娶年少妻。年老若娶年少妻，早晚还是人家的。”“老白”一听二人供认不讳，端起一杯酒，脖子一仰，灌到肚里，长叹一声说道：“八月十五月正北，今天我吃哑巴亏。明天黄土埋干姜，再不戴那绿头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