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 中国画 安君康 作 四尺整张 已收藏
开封 金明池
一．
金明池是宋汴京著名的苑囿,在开封西面的新郑门外，当地人也叫它“西湖”，是一个规模盛大的游乐场所、文化园林。走进大门，北面就是水域辽阔的金明池。左边不远处，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叫临水殿。殿前宽阔的露台，是观看湖景的最佳所在。再往左面看，一架飞桥，搭向湖中心的小岛。这桥叫“仙桥”，中央高高隆起，人称“骆驼虹”。 小岛上又有廊庑相连的“水心五殿”，一殿居中，，四殿拱抱。 桥的南端有一座“棂星门”，砖砌的高台上，建有高大宽广的“宝津楼。”
园林以金明池为中心，四岸围墙垂柳。湖中殿阁桥梁，画舫龙舟，风景如画。湖的南面，是佳胜热闹去处；而往北走到金明池的后门，西岸一带，却没有什么楼宇建筑。但见垂杨蘸水，烟草铺堤，游人稀少，这里是垂钓区域。在园林里买好牌子，就可以静心享受“姜太公渭水钓鱼”的悠然乐趣。钓到的鱼，可以出钱买下，价钱是市面的两倍。不过，可以当场加工，烹熟或者做成生鱼片。活钓的河鲜，味道甘美，加上临水侑酒，临流赋诗，其喜洋洋，也是物有所值。和湖对面的喧阗熙攘相比，西岸彷佛一个闹中取静的隐逸世界。
回到宝津楼南面，这一带可就热闹了。殿堂旁边，横街交错；饭店食肆，棋布星罗，出售水饭、凉水绿豆、螺蛳肉、饶梅花酒，查片、杏片、梅子、香药脆梅、旋切鱼脍、青鱼、咸鸭蛋、杂和辣菜之类各种饭食和特色小吃。卖艺的，卖服装的，卖各种小制作和工艺品的，夹杂其中。春和景明，园中花开烂漫。卖花的人牵着马，马头上挂着竹蓝，里面铺排牡丹芍药，棣棠木香，叫卖的声音，宛如歌唱，十分动听。游人阃集中，一时花光人面，斗艳争妍。
人气最旺的，却是称为“关扑”的赌彩。殿堂上下回廊，桥上两边，到处充斥着这种游戏。摊头摆放着古玩、工艺品、珍珠项链、茶具、花瓶、衣料。。。你只消向地上的瓦盆放入“头钱”，就可以碰运气赌得彩物。赌彩的“经济杠杆”，甚至会达到以一博三十之高。夕阳下山，人们用竹竿挑挂着一天下来“关扑” 所的彩物，拖儿带女，满脸欢笑，出园归家。
春意图 中国画 安君康 作 (六尺整张)
二．
金明池游园，最著名，最有特色的，还是各种水陆表演，尤以水上表演最受欢迎。水上表演以金明池的广阔水面作为平台，结合歌舞、杂技、武术、体操等技艺，场面盛大。主要节目有掷水球、水上烟火、水秋千、水木偶、龙舟竞标等等。
从小就看木偶戏，台下举着舞动的、上面牵线的，甚至地摊上横着拉暗线的，都有。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水木偶。”不过，金明池的水木偶戏，也只是大型水上演出一个先声夺人的序幕。
湖上排列着大龙舟、画船、乐船等大小船只。乐船正对面的一艘小船上，装饰成一座小彩楼。彩楼下面有三个小门，就像木偶戏棚。节目开始，乐船上有人大声报幕。然后乐声大作，音乐在湖面漂越，形成一个宏大壮阔的背景声场。接着，小船上彩棚的中门打开，出来一艘小小的船。船上一个白衣人正在垂钓，木偶孩儿举棹划船，活络中带点机械刻板的滑稽，煞是可爱。小船在彩楼附近的水域上绕场几圈，受到热烈的掌声欢迎，得了个头采。忽然，船上白衣人猛地一拉，钓杆上竟然挂着一条活的小鱼，兀自崩跃不已。这时，观众更是欢呼雀跃不已：实在太精巧，太精彩了！小船回到棚里，彩楼上，另外有木偶登场，表演踢球，表演旋转舞蹈。然后，彩楼左右两侧的小门一齐打开，鱼龙虾蟹纷纷出场，这些水族动物模样的木偶，直接跑到水中表演。它们会随着音乐的节拍在水面上击鼓、跳舞，也有一些会在水中时出时没，载沉载浮，随波浮泛。动作又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热闹非凡。
人们赞叹未绝，两艘画船驶到临水殿前。船头上立着秋千架，船尾的一张桌子上，一个人仰卧，脚上高高撑起长长的竹篙。有人爬到竹篙顶，把手一扬，飘下了一大幅私人求爱广告：大书：“爱丽思，我爱你！”观众回过神儿来，马上用最最热烈的鼓掌和欢呼，祝颂这位别致的求爱者如愿以偿。嘈杂声中，听到画船船尾鼓声咚咚，乐队奏起一曲“平沙落雁”。不知什么时候，两艘画船上都有人跳上了秋千，开始奋力蹬荡。跟随着乐曲的节拍，秋千愈荡愈高，左首船上的那人，把秋千荡到和秋千架齐平，忽然脱手离开秋千，从空中翻一个筋斗
飞身跳水；而右首船上的人，秋千却正好荡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美妙的“燕子双飞”画面定格。随后，咚的一声，金明池上泛起几朵浪花，荡秋千的人潇洒入水。待到他浮上来和观众招手，另一个荡秋千的也将将进入水中。人们随着秋千荡到喉咙的心，也终于安然着陆；水上表演，也达到了最高潮。
风雨相宜 中国画 安君康 作 (四尺斗方)
三．
观看完水上表演，脚也站得发麻。桃红柳绿的初春，艳阳高照，懒洋洋的。吴清和大赵小赵两位同学起身活动活动。才走不多远，隐隐闻到一阵香风，绝似回兰香，又多少带些脂粉气。三人迎着上去，看见一群女孩子，正似园中处处盛开的牡丹芍药，斗彩争妍。就中一位，身穿一套杏黄色春装，精采惊人，尤为夺目。轻盈巧笑中，彷佛天上春艳的太阳，一下子就移到了眼面前：温煦，明亮。要不是大赵小赵吃力地拖拽着，吴清早就变成夸父，飞向太阳。毕竟是公共场所，造次不得。
看着吴清怏怏无趣，二赵带他来到街北一家小酒店。店里量酒的女孩热情娇媚，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聊得很是投缘。谁料不多一会，女孩父母回家，三人败兴而返。
又过了一年，三人相约到街北再续旧游。快到酒店时，却巧遇到那女孩，不胜惊喜。女孩带他们来到在城里租住的房子，旧相识重新介绍，才知道她叫卢爱爱。四个加起来不到一百岁的年轻人，弹琴喝酒，唱歌跳舞，尽欢而散。告辞时，二赵走在头里，女孩从背后一把抱住吴清，把他留下。
一朵又一朵的彩云冉冉飘起，此来彼往。鹅黄的香罗带，葱绿的绣罗襦，芍药红的汗巾，。。。在空中妙曼飘舞。肉色的罗袜，缓缓飘落春水，凌波微步。云彩相继飘落，装点着画船。船尾，仙乐轻扬，隐隐现现。不远处，大龙舟上放起团团焰火，映照着湖岸绽放烂漫的牡丹芍药和木香。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爬上秋千，开始轻柔地蹬荡。跟随着秋千的节拍，两颗心，也在飘荡。一上一下，彷佛都要蹦到腔子外面。湖面波心，木偶孩儿举棹划着小小的船，活络中带点机械刻板的滑稽。秋千渐荡渐高，愈荡愈快，她闭上星眸，微微仰着粉脸，气息咻咻，两双手，交握得更紧。荡到和秋千架齐平，彷佛就要碰到船尾高竿上那幅标语。
“爱爱，我爱你！”
手上没有握持住，身子猛可一轻，他和她抱得紧紧地，飞快往下掉落，掉落。。。。咚的一声，金明池上泛起几朵雪白的浪花。。。
惟有牡丹真国色 中国画 安君康 作 (四尺整张)
四． 余波
吴清的家长向“专割情欲之妖”的皇甫真人求救。遵照真人的指示，一家人远避到三百里外的洛阳。可是，沿路过去，不管登山涉水，过涧渡桥，闲中闹处，吃饭睡觉，女孩儿都在旁边跟随着，在在难离。在洛阳惶急无计，又遇到皇甫真人，授予斩妖剑，却错斩了活人，反惹了官司。终于还是卢爱爱相救，并牵线作成了吴清和那位穿杏黄色春装女孩的姻缘。这女孩也叫爱爱，姓褚。
本来，杏黄色象征现实生活，可是在《金明池吴清逢爱爱》故事里，对褚爱爱着墨无多，反显得单薄和苍白。
去年春天，李兄夫妻带我到好莱坞“环球影城”游玩。看表演，甚至参与和体会了表演。进园后，我们跟着影城大巴，经历了“桂河大桥”的坍塌，观看了“蝙蝠侠”英雄救美，后来又走进“太空舱”， 体验“未来世界”星际穿行的失重和惊险。。。节目紧凑，到下午三点多，我们找了个地方歇脚，等待观看最精彩的海盗船水上表演。喝着可乐，闲聊了一会，却不见了李太太。好一会，见她从马路对面走来，说：那边是“鬼屋”，不用排队，我去看了，不怕的话，可以去看看。李兄有点累，懒得动，于是我自个儿进去。
步入阴森森的“鬼屋”，我想起旧小说常见的故事，求仙的人接受考验，师父再三吩咐：不管见到什么，都是虚幻，切勿当真！我心理上先做了这样的“热身”，就比较坦然地穿过“蛛丝儿结满雕梁”的正厅，进入“鬼屋历险。”
一路上穿廊过舍，在在有骷髅摆放，森然欲搏人。最麻烦的，是不经意的暗角，忽而会有厉鬼尖嚎跃出，有高鬼，矮鬼，机关设置的鬼，更有人扮的机灵鬼，步步为营也是防不胜防。幸好总也没有让它们抓着一把。
最后，穿过一道黑暗的长廊，又进入一个大房间。才走没几部，又有鬼物扑出。忽然，背后听到两声尖叫，感觉背后有人拽紧自己的衣裳。回头一看，隐隐是“有美二人”，躲在背后，分别抓住我的衫尾。“Don’t be scared. Just follow me !”（别害怕，跟着我好了）。也许因为增加了人气，自己觉得也增长了“胆气”。又或许，不少“英雄”，其实是美人造就。你是绅士，你没有办法。一串螃蟹随后过关斩将，终于看到了“出口”，心里刚一松，左边墙壁上突然有鬼物伸手抓来，英雄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惊叫，一串螃蟹向出口仓惶逃窜，有惊无险，得见天日。这才看到，背后躲着的两位lady 像是西亚那边人。余悸，掩口笑，难为情，道谢，道别。我挥手目送她们走去，没留神，眼前晃过一个急速的身影，我本能地闪避，差点又惊叫出声，也许因为心理上还没适应两个世界的切换。
过马路，报告冒险经历，一起大笑。
事后回想，许多声称“现实”的故事，其实缺少现实基础，就等同“魔幻”；而不少“魔幻”故事，其实却相当“现实”，反而承载着恒久的美丽。
北宋年间，人们赞颂咏叹金明池，后来竟形成一个专门的词牌。到明朝末年，柳如是填过这样一首：
金明池 咏寒柳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
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袁子才说，柳如是嫁得钱谦益，只是“夫婿班中第二流”。“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在禅意中，也不过是“第二流”境界。
网上读到，浙江某大型集团拟斥巨资在河南开封重建金明池，似乎迄今未果。
参考文献：
东京梦华录 宋 孟元老著
警世通言 第三十卷 金明池吴清逢爱爱
金明池水嬉 作者：丰家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