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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的人文精神小议

 袋袋熊 2019-09-18

自古有“诗言志”之谓,画既抒情也喻意,同样托物言志,人物画与人的生活、社会密切相连可直接反映作者的心绪,不反映人情世故的花鸟画也同样赋予了人的情感,这在宋代“宣和画谱”就有详细的阐述。《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焉,故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鹜,必见之悠闲,至于鹤之轩昂鹰隼之击博,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嵗寒磊落,展张于图绘,有以兴起人意者,率能奇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

因此历代皆以牡丹喻富贵,松柏喻长青万古,鹤喻长寿,荷花喻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其寓兴的功能已远超山水、人物的直接反映,诸如富贵加官(牡丹鸡)喜上眉梢(喜鹊梅花),芝仙祝寿(灵芝、水仙、竹石),玉堂富贵(玉籣、海棠、牡丹),青白传家(白菜青菜)等题材都是用寓意或谐音而传送的吉祥信息。花鸟画在过去近千年间已不再是花鸟的形态与生长状态的描绘,而与人的生存现象密切相连,进而影响到文人画,文人寄情于书画,借以表达情操,常以“梅兰竹菊”喻四君子以言志,因此梅兰竹菊为中华民族所喜爱亦源于此。

这种寓情比喻形式从花鸟影响到人物,作者对“高士”创作已不是对高士本身的写照,而是借画中人阐明作者和欣赏者(收藏者)的情操与追求。中国画家喜画古人,已不是表现古人本身,古人只是个载体,借题言志寓意而已。

仕女画不单是以女性为题材,“仕女”是指有身份、地位的女性以官宦人家之女性或名门之女性为主体,反映人们对高贵地位的向往(与现实生活贴近的民风民俗女性为题材之论不在此列)。

山水画其实也有类似的含义,明沈周所作“庐山高”乃喻对师之崇敬,元倪云林性清高,其作品则反映其精神,八大、石涛、担当等高僧的作品有出世的意味,与其身份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当今山水画,根据各自的追求取向,强化了象征性是长期受花鸟画的比拟.谐音传达吉祥信息的影响。

常听人论及传统问题,多从技法上论之,甚至有人言“我作画不是传统方法,传统技法已无用,我皆用自己之法”。 谈此话者其实连何谓传统也不知,仅用技法定传统则太浅薄,技法的发展从没有停止过,历代皆有很大变化,唐宋是传统,当今就不是传统了吗?明清是传统,唐宋又是何物?

传统是个文化概念,用中国文化理念素养作画就是中国画,用西方文化概念作的画就是西画,技法是旧有的或创新的并不重要,关键是文化含量。我在美国授课,教学生画中国画,虽然他们也用同样的材料,但是其作品一点中国味也没有,一看就是外国的,其原因是没有中国的文化根基。

近来看到有些青年画家出自本意与感受所作油画,中国文化含量很重,我并没有感到是油画,即使仔细琢磨也给人感觉是颇有新意的国画,何以故?文化含量!所以提高文化修养是极为重要的,这也涉及到一个画家今后的发展问题,我不相信一个文盲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也许这类人之作会偶有新意,给画家启迪,但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 形与神的问题

著名理论家马安信,在他的文章中引用石涛上人在《画语录·山川章》中说:“此予五十余年前未脱胎于山川也,亦非其糟粕山川,而使山川自私也,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予脱胎于山川,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所以终归之于大滌也”。即是说五十年前的石涛未脱胎于山川,尚在“貌似”上求之。而在五十年后搜尽奇峰打草稿达到了山川神遇而迹化,物我浑融为一,其美学思想实际上就是中国绘画理论中的形与神的统一精神实质,它是以人的主观感受来对待物象的理念,它是超乎于表象的,他的“不似之似”道出了艺术语言的必要性,近人齐白石道出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此间之“似”即艺术的真实性,指绘画语言符号,“不似”乃生活的真实,指形似。

其实中国传统绘画自古以来就是遵循这个哲学思想发展的,无论多么写实的手法,都具有一定的抽象性,不会对真实生活作简单的模仿表现,所以中国画有山水画、花鸟画的产生,若与西方的风景、静物画相比较,我们的祖先就高明得太多了。

当照相机出现以后,西方画家哀叹“饭碗”将被打破,而当时的中国画家认为照相与绘画毫不相干,所以中国画家并未因照相机的出现而被改变画风,而西画家则从极端的写实走向了极端的抽象,形成了观念性艺术。

当今有些画家过份依赖摄影,只是作照片的加工,重技术,轻精神境界,本末倒置。这类“创作”比较简单,学一点技术即可,在各艺术院校颇为常见。

师造化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已不容置疑,但如何获取生活之源则是另一问题,旧时中国画家的写生主要靠默写。这一方面是因为艺术观念的不同,画家需保持生活真实与艺术美的距离,另一方面与中国绘画追求格调、意境,甚至于禅意有关,旧学对记忆的训练也起到相当大的作用,我幼时曾见私塾学生背书,任老师抽背,一背就是几天,记忆力十分惊人。古时给帝王、皇后画像都是观察后回家作画,没有让帝、后端坐让你细看的。西画传入中国后,所有一切皆要求对实物写生,让画家失掉自性,不能中得心源一味求生活真实,全中国艺术院校培养的学生表现方法都一个样,有的虽是写生高手,进入创作就没有抓拿了。

陈子庄先生等国学底子深厚的画家也写生,水平极高,但他是经过了消化后按自己的艺术观念而表现的写生,不是对自然的描摹,在作画时也绝不依赖写生稿,现在有一些画家也走这样的路,他们冲破了学院体系的藩篱,他们的写生方式如唐吴道子所说的一样:“臣无粉本,并记在心”。确实,这样的画家的作品就要高明得多,他们强化了意趣的存在,个人艺术语言的表达。

中国画讲究“意”,无论工笔写意均以立意的高低定画的品味,所谓“意”如佛道之“禅”,未悟其理则不知其道。有人认为说不清,实则非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高者高悟,低者低悟,达到那个境界,什么都明白了,“禅”也是如此。

艺术的发展是有阶段性的,是逐步发展的,中国画自鸦片战争以后,经历了无数次变化,受到多方面的冲击,那些年国力很弱,康有为、徐悲鸿等把改造中国画看成是救国,建国后一些极左份子当权的江丰等人把国画与封建主义联系起来,一并打倒,美术院校全盘“苏联化”,医学院没有中医的地位,音乐学院取消了国乐,后来恢复也沦落为“民间音乐”,体育更为可怜,国术只在民间当有流传。

改革开放之后,传统文化中最有生命力的国画焕发了新春,这时所受到的冲击多数出於自身,画家们在一遍咒骂声中不知所措,盲目的卷入不成熟的口号当中,怕被人讥笑不新,传统,捨而玩命。

随着经济的发展,认识的提高,艺术市场一阵喧哗之后,中国画仍是收藏界的主选,画家们从迷茫中走出来,再也听不到中国画穷途末路的怪论,也见不到高喊与世界接轨的无知。画界、收藏界、理论界都在作进一步思考。

当我们梳理近几十年中国画的现状,模糊的线条慢慢清晰了,我们逐步强盛的中国,本民族文化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弱国无文化现象已一去不复返,当然多年来理论界的混沌状态,国学知识的溃乏,严重影响对艺术的认知,还会干扰艺术的正常发展。

读懂中国画是需要修养的,读懂好画更需要修养,有不少人学了多年国画,对十分粗俗、恶俗的画赞赏有加,他自己的作品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我在美国加州大学帕摩拉分校上课时,有学生提问说:“为什么叫‘中国画’?是中国的狭隘名族主义原因吗?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中国画其实已是东方绘画的代表,足与西画抗衡,不仅亚洲有传播,在欧美艺术中也可见其影子,西画影响了中国,中国也影响了西画,但其精髓是外国人学不了的,那就是中国的人文根底,中国画与中国哲学是传统的延续和推进。“绘宗十二忌”上说,忌浮、忌浅、忌俗、忌甜、忌巧、忌涩、忌板、忌刻,与做人是一致的,国画家越杰出修养越高,人品也越高,而西画家则不然,感性多于理性,个性的过度强化,变成疯子的不少,国画家到一定程度后越像个学者,还没听说过哪个国画家神经失常变成疯子的。

确实有不少国家和地区学习中国画,但也只是学了个形式,而根本的文化内涵、深邃的人文根基,哲学理念以及画家的心性是没法学的还是中国的。

甲午秋郭汝愚于雲從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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