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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花城木棉红

 维以不永殇 2011-02-06
   我所住家院内就有六株木棉,约50以上年轮,木棉树干古拙挺拔,高可达数丈,树姿巍峨,直插云霄。木棉花大而美,每年早春,正值开花时节,推窗望去,古褐色的枝干上,一树树鲜艳的花朵,在金色的阳光下,宛似腾飞的火凤凰,十分壮观。木棉花的花期一般在早春正二、三月,花期达一月左右,花开五瓣,有红黄两色,一种是大红、猩花;一种是黄里透红,艳丽夺目。因花瓣厚实,花朵下落时在空中不断旋转,出现了“东风乱剪猩红绒,半天飞落人争接”的场面,煞是好看。春日有暇,我和家人常在树下欣赏木棉落花,真是浮生一大乐事。

    牛年的迎春花市临近,偶有机缘,参与《千年花事》(暂定名)一书的编撰,对木棉这一花城的古树名花又有了更深,更详尽的了解。

    翻阅木棉的历史,就像翻阅这座城市的历史,悠久而厚重。广州这座千年商都有关花的记载渊源太深,故事太多。广州冠以花城之美名,名符其实,且理由甚多:一是有着风调雨顺、四季如春的地利天时。据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载:“按其城周十里,初尉佗筑。”,“城池虽然狭小,但山川形胜、肥沃富饶,最适宜于百花的繁殖与滋生。”广州地处南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光能和雨量充足,土壤湿润,长夏暖冬,四季草水常绿、花卉常开;二是千百年来广州人种花、爱花、赏花和赠花的习惯渐渐自然成俗,世代相传。五代南汉时,建都于广州,花事兴盛,尤其是素馨花的故事动人凄美。西汉时期,陆贾出使南越国时,就发现岭南人爱种花、插花、戴花,屋前屋后,厅堂房内也都摆满了花,便赞誉这里都是“彩缕穿花”的人。汉时南粤,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的兴起,海外各种花卉不断引入,名花品种愈来愈丰,花卉愈种愈美,唐代广州的花卉已闻名全国。著名诗人孟郊曾描绘广州冬季仍然处处有花草的奇景:“海花蛮草延冬有,行处无家不满园。”经过近二千年来的建树,几百代羊城育花人倾注大量心血和智慧,广州已是名花倾城,芳香四溢,那么这花城的美名就自然而然的冠予在这温润而美丽的南国之上了。

    花城的古树名花,木棉应是群芳之主。按文献记载,广州栽种木棉已经有二千多年的历史。

    宋代郑熊《番禺杂记》有记载:“木树高二三丈,切类桐木,二三月花既谢,芯为绵。彼人织之为毯,洁白如雪,温暖无比。”

    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木语.木棉篇中描述最为详尽:“木棉,其种自海外来,高数十尺,喜温恶寒,莫能过岭北。……望之如亿万华灯,烧空尽赤。……子大如槟榔,五六月熟,角裂,中有绵飞空如雪。然脆不坚韧,可絮而不可织,絮如褥以蔽膝,佳于江淮芦花。或以为布,曰绁,亦曰毛布,可以御雨,北人多尚之。……绵中有子如梧子,随绵漂泊,著地又复成树。树易生,倒插亦活,枝长每至偃地,人可手攀,故曰攀枝。……南海祠前,有十余珠最古,岁二月,祝融生朝,是花盛发。观者至数千人,光气熊熊,映颜面如赭。花时无叶,叶在花落之后,叶必七,如单叶茶。未叶时,真如十丈珊瑚,尉佗所谓烽火树也。予诗:

    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

    天南树树皆烽火,不及攀枝花可怜。

    南海祠前十余树,祝融旌节花中驻。

    烛龙衔出似金盘,火凤巢来成绛羽。

    收香一一立华须,吐绶纷纷饮花乳。

    参天古干争盘如,花时无叶何粉葩。

    白缀枝枝胡蝶茧,红烧朵朵芙蓉砂。

    受命炎洲丽无匹,太阳烈气成嘉实。

    扶桑久已摧为薪,独有此花擎日出。”

    屈老先生对木棉的阐述,从花的形状到花的用途,还有对花的吟叹真可谓详尽之极。屈先生认为木棉称为烽火树是出自南越王赵佗。依据便是汉代《西京杂记》中的记载:“上林苑积草池中有珊瑚树,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条,是南越王赵佗所献,号为烽火树,至夜,光景常欲然”但是,就从这一段文字来考证,存有置疑。其一,木棉是一种亚热带生长的乔木,对地域、气候非常挑剔,屈先生也说“喜温恶寒,莫能过岭北”。要移栽汉宫(长安)因冬季寒冻,几乎难以存活;其二木棉在南粤是极普通的树木,并不珍奇,当以奇木进贡朝庭,好似不大可能;其三,在《西京杂记》中记述的这段文字,说是珊瑚树放置在积草池中(木棉不可能放置水池里),形状描述“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条”,明明讲的是珊瑚的外形,红色珊瑚树的确酷似烽火状。晋人苗昌言对珊瑚有过记载。他在《三辅皇图》中记录:“(汉)积翠池中有珊瑚,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三条,云是越王赵佗所献,号烽火树。”他同样也是引用汉《西京杂记》,但他指明:南海诸岛的珊瑚在古代是贵重的观赏品,珊瑚树, 才是汉朝南越王赵佗献供的“烽火树”。而现在有学者总是喜用居大均的说法,以为木棉是贡品“烽火树”,一直以讹传讹的沿袭下来。不管是学者崇拜也好,或不加思索人云亦云也罢,而木棉的气势之美是不容置疑的,我在这里不过是过于认真,同古人较较劲而已。

    据说木棉有许多别称,除了人们熟悉的烽火树、英雄树、攀枝花、红棉外,还有海边花、苍梧、吉贝、莫连、红茉莉、斑芒树等多达十几种名称。

    古之木棉俗称海边花,最早见于著述,乃《本草纲目》。唐代诗人许浑《冬日登越王台怀旧》诗有云:“河畔雪飞杨子宅,海边花盛越王台。”清末学者梁树勋撰《访越王台故址记》云:“昔日海边花发,王气曾钟;今朝宫畔草埋,台基已没。”据说木棉原属舶来品,主产地为美洲。最早是由商贾携带而来,因适合南方尤其是广东、海南一带暖热气候,于是落地生根,世代繁衍。因为傍海临江,花发如火,越人便称之海边花。

    木棉花还有一个古称苍梧。清人张渠在《粤东闻见录》中有记述:“木棉……古谓之苍梧。”据考证,木棉被称为苍梧,是以古代南越地名命之。历史上,汉武帝平定南越后,在此设郡,名为苍梧。……木棉其他别称这里不再赘述。

    木棉在广州四处可见,平日并不为人所看重。今揣摩着居老先生的木棉名句,我再去寻访木棉的古迹芳踪,才有了一番新的感叹。

    据说位于黄埔庙头村的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南海神庙(曾称波罗庙)种有一株木棉已有1000多年树龄,清代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也有记载:“南海祠前,有十余珠最古,岁二月,祝融生朝,是花盛发。”至今这颗木棉树依然富有生机,被人们称之为“ 木棉元老”。在广州中山纪念堂的后东门,从建堂初期所种的一棵“木棉王”,现已身高二十余米,胸径近丈,树冠覆盖面积达到750多平方米,这株三百多岁的“寿星”木棉树,怒放时,七八层楼高的树上全是杯状的红花,近看如万盏灯火齐放,远观若片片红云下凡,气势袭人。还有广源公路中间那株500余年的古木棉,英风犹存,雄姿依旧。还有,现在珠江两岸,越秀山上,镇海楼下,番禺学宫以至羊城各大公园、广场等每年春天都可看到那红灿灿的木棉花,故广州在历史上曾有过“棉城”之称。

    关于木棉花事,广州还有“番山云气”和“十丈红棉道”的远古盛景。

    据乾隆《广州府志》和《羊城古钞》引《明志》及清宣统庚戌(1910年)《南海县续志》载,明八景为:粤秀松涛、穗石洞天、番山云气、药洲春晓、琪林苏井、珠江晴澜、象山樵歌、荔湾渔唱。而其中“番山云气就是番山中木棉与云气相映发而得名。

    明代时的番山是“长松前列,众木交荫”,而且“中多木棉,二三月盛开,望之如红棉。”(《白云越秀二山合志》及《番禺县志》)。番山并非一座孤立的土丘;它的东侧有古文溪流经,水气上蒸,林木荫浓,潮湿天气便生云雾,致成“云气”。当时游人在番山看云烟缭绕,也看红棉霞映,可谓一时美景。

    “十丈红棉道”在海珠区瑶头村,清代时是一胜景,今遗址尚存。清代时,河南(今海珠区)瑶溪(今海珠涌一带)是广州有名的风景名胜地,有“瑶溪二十四景”之胜。其中十丈红棉道的红棉以其雄伟,风景绝佳,吸引过不少名人雅士留下绚丽多彩的诗篇,名画家居巢逝世后长眠于此,也引得友好文人写下悼念他的诗篇。如杨其光有诗道:“如君风雅几人存,碧嶂红棉妙语言。索句最宜明月夜,欲来花底吊吟魂。”杨文杓有诗云:“百尺珊瑚树未非,鹧鸪声里独行迟。漫空飞絮江天暮,想见先生袖手时。”杨永衍有诗云:“西州重过忆前盟,筹隐花田愿未成。料得凉云微月夜,木棉花下有吟声。”

    古往今来,许多诗人对木棉花都深为赏识。唐诗已歌咏木棉花。《全唐诗》卷八百九十一皇甫松《竹枝》词:“木棉花尽荔枝垂,千花万花待郎归。”此指木棉絮所制棉衣。唐诗已歌咏木棉裘衣或棉衣。《全唐诗》卷三百八十五张籍《昆仑儿行》:“行时半脱木绵裘。”《全唐诗》卷四百十二元稹《送岭南崔侍御》:“火布垢尘须火浣,木绵温软当绵衣。”

唐代诗人李商隐作《李卫公》诗曰:

  绛纱子弟音尘绝,鸾镜佳人会面稀。
        今日致身歌舞地,木棉花暖鹧鸪飞。

大文豪苏东坡谪居儋州时作诗文:

    老鸦衔肉纸飞灰,万里家山安在哉。    苍耳林中太白过,鹿门山下德公回。
    管宁投老终归去,王式当年本不来。    记取城南上巳日,木棉花落刺桐开。

    宋代刘克庄留下了“春深绝不见研华,极目黄茅际白沙。几树半天红似染,居人云是木棉花”的诗句,到了南宋诗人杨万里在《三月一十雨寒》吟出了“姚黄魏紫向谁赊,郁李樱桃也没些。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生动描绘了南国红棉闹春的绚丽景色。

    顺德的李文田和南海的张荫桓都是清末广东的两大重臣,晚年各不相能,张自号“红棉居士”,时官户部左侍郎,户部左侍郎有“少司农”之称,李文田曾作《红棉》诗一首以刺之:“

    尝闻槐棘誉三公,几见红棉位少农。

    百粤英雄标独色,一条光棍起平空。

    繁华毕竟归零落,衣被何曾及困穷。

    莫谓欲弹弹不得,二槌终日砍长弓。”

    在岭南,榕树也是常见的树木,攀援滋生,往往可达数亩,人称霸王树。广东人喜欢在榕树中植棵木棉。木棉树生长快速,不需三五年,即可参天,很容易从绿叶婆娑的榕树里脱颖而出,形成“英雄压倒霸王”的局面,所以木棉又叫英雄树。三百年前著名文人陈恭尹也称颂它为英雄树,作《木棉花歌》诵之:
    “粤江二月三月天,千树万树朱花开。
    有如尧射十日出沧海,更似魏官万炬环高台。
    覆之如铃仰如爵,赤瓣熊熊星有角。
    浓须大面好英雄,壮气高冠何落落!
    后出棠榴枉有名,同时桃杏惭轻薄。
    祝融炎帝司南土,此花无乃群芳主?
    巢鸟须生丹凤雏,落花拟化珊瑚树。
    岁岁年年五岭间,北人无路望朱颜。
    愿为飞絮衣天下,不道边风朔雪寒。”

    往往文人拟写木棉为英雄时,让这些艳丽动人的花朵浸染血腥,散发杀戮之气,我觉得这是骚客们自已一厢情愿强加的。广州这座城市早在1931年,就曾一度选木棉为市花, 1982年,再次将木棉花确定为市花,不是因为这片热土掩埋的尸骨太多,而是因为花城的人们珍爱和赞美木棉花具有热烈宽容、无私高洁的伟大风骨。我想,讲究吉祥美好“意头”的花城人会极力赞同我的讲法。

    木棉是一种让人无法定义的树;

    在民间,它是树,是花,是棉,是药;

    在墨客笔下,便是花信,是英雄,是阳刚,是壮美;

    在佛祖慧眼里,是整整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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