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农民工未来的路如何走?
“农民工”这个词是何时出现的我无法考证,应该在九十年代吧,之所以采用这么个名字,是由农民的特殊身份决定的,农村劳动力在农业机械化的推动下,剩余劳动力不断的被解放出来,他们进入城市找份工作来增加点收入。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干脆就不再务农,将家里的土地交与别人耕种,自己成为了另类的工人。
现在的农民工在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之后,已经成为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农民工的真实状况到底如何呢?怀着这样的疑问,我来到了二亮家,随着交谈的不断深入,“农民工”的生活全景在我面前慢慢展开了。
二亮是我儿时的玩伴,年长我3岁,刚从青岛回来,他的外出打工经历已经有十几年了,可以说是资深农民工了,他的儿子已经有十八了,也在青岛打工。
我是晚上去的他家,冬日的农村显得有些冷清,天黑的早,村里没有路灯,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到他家,敲门,见是我,二亮很是兴奋。连忙让我到屋里,走进大门,宽敞的院落,四间瓦房,平顶的,这在我们村里不多见。进屋后,二亮媳妇忙着沏茶、拿花生、掏烟,忙乱了好一阵。二亮还一个劲的埋怨我:为什么不在吃饭前过来,好好喝点,叙叙旧。
我连忙说,本来回来的就晚,听说你回来了,顺便来看看。我们大概得有十几年不见了,二亮黑了,也瘦了。还有那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的深深印痕。
“胖了、白了”他对我说,我知道那是对一个终日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的一种由衷的羡慕的评价。
“你虽然瘦点儿,但身体多结实啊,不像我们,都是虚胖。”我对他寒暄着。
坐下后,我喝着茶,二亮抽着烟,我们慢慢的聊着。我是不抽烟的,他自己抽,一颗接一颗的抽着,转眼间,屋里已经是烟雾缭绕了,话题也随着虚无缥缈的烟雾,慢慢的飘向了十几年前。
听二亮说他的外出纯粹是偶然,当时,他的哥哥在青岛包了个工程,因为当时工期比较紧,人手不够,便把他喊去帮忙,在黄岛的建筑工地上干,干了两个月,工程结束,两个月的时间挣了接近二千元,正是这两千元使他踏上了打工路。两千,差不多是他们一家当时半年的收入啊。
“当时真的苦啊,房子还没有盖起来的时候,住在简易帐篷里,等到房子盖的差不多的时候,就住在“大架子”里。”后来才知道“大架子”是他们对于基本工程完工后楼房的叫法。
“帐篷里夏天热,冬天冷。大架子还好些,夏天不是多热,高层建筑有风,就是冬天四面透风,冷的很。没有办法,为了多挣点钱,”“吃的呢?”我问。
“吃的?基本上就是煮白菜和馒头,因为没有油水,活又特别累,我们一般都能吃六七个馒头。”
“其实冷点、热点、苦点倒算不了什么,就是到晚上的时候想家。”
“想嫂子?”我明知故问。
“是啊,你小子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么不要脸啊,当着兄弟怎么什么都说呢?”旁边的嫂子红着脸嗔道。
“当时,一般没有事情是不回家的,一呆就是多半年,主要是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再者回来花销不小呢?来回车票就三、四百,另外,耽误一天少挣七八十块呢?青岛那边工资高。你嫂子光想钱,不想我。要钱不要人呀。”说着,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媳妇。
“谁不让你回来啊,你自己怕耽误啊”显然,媳妇是不愿意落这么个名声的。
“为了啥啊,没有办法啊,谁让咱是个儿子呢。现在,孩子结婚娶媳妇,可不像我们那时候了,盖房就得七、八万,定亲得三万多,结婚还得三万多,你说不多挣点行吗?”这时候嫂子把话接了过去。
“现在农村花钱这么厉害啊”我有些愕然。
“你是离家时间太长了,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啊我在外面打工十几年了,也就是盖了这么个房子”亮子叹了口气。
我这才注意到房子的内部,虽然没有铺木地板,但是,防滑的瓷砖一看就是最好的那种。墙上也是聚酯漆,屋顶很高,上面挂着旋转式大灯。映衬的屋里煞是明亮。
“你这房子真的不错,比我们的楼房强多了”我由衷的赞叹。
“你别说这,兄弟,你们住的楼俺还真看不上,那么窝憋,我这房子在村子里不能算最好的,也差不多了。”说到房子,亮子显得特别的自豪。
“这都是拿命换来的啊,兄弟,你不知道在外面受多大罪啊,海边潮湿,我就是在那里得了类风湿,现在每到下雨阴天就疼的难受。”
“他在外面真的不容易啊,那一年,为了多挣点钱差点丢了命”这时候嫂子把话接了过去。
“这么危险?”
“可不是咋地,那一年他没吱声就和别人去炸山去了。”
“炸山?”
“就是开隧道”亮子接了过来。
“人家南方人包的工程,因为有危险,人家不做,找我们北方人做,每个月四千块,工资是平常的二倍。我就跟着去了,因为咱不懂技术,也不知道怎么干,发生了坍塌,被压在了里面,一共六个人就我一个被救出来了,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捡回了一条命啊”说着,他又点上了一支烟。
亮子说着的时候,我感觉到嫂子的眼睛是湿润的。
我的心跟着也沉重下来,屋里出现了片刻的静寂。
“受罪、受累倒没什么,咱农民生来就不是享福的。最担心的是到年底拿不到工钱,这几年好多了,在前几年的时候,我们有好几个春节没有回来,直到大年初一才拿到十一个月的血汗钱。有一个月的工钱被扣了,还是无缘无故的。”亮子打破了尴尬。
“是啊,当时我也从报纸上常常看到农民工被欠薪的消息,也曾不止一次的骂那些黑心的老板。”我对这样的事情也很愤慨。可怜的农民兄弟呀,你们就那么点儿微薄的收入,还总是被剥削。
“现在咱村出去打工的多吧?收入都还可以吧?”
“都出去了,但是,有好的也有不行的,我们算是不错的,链子他们就不行”
链子也是我们儿时的玩伴,听母亲说过,他的日子不好过。
“他怎么就不行呢?”我有些好奇。
“舍不得下力气,总是想着投机取巧”亮子叹口气说道。
“他还进去过呢?”嫂子忍不住在旁边搭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 亮子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进去过?”我满怀狐疑的问
“自家兄弟,哪里说哪里了,千万别传出去,很少人知道的”亮子严肃的说。
他说的没错,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坐牢”那是永远无法让人接受的事情。
“当时他在苏州打工,见到别人偷工地上的铁件,来钱快,于是就和别人一起去偷,刚偷完,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就被人发现了,说是什么未遂,判了三个月,怕家里人知道,就没有说,别人都不晓得,只是亲近的朋友知道,我们当时给他凑了点钱,找了个关系,要不判的还重。”
“现在怎么样啊?”对于儿时的玩伴,我还是充满了牵挂。
“不怎么样,人要是懒了谁也帮不了你”看的出,亮子对懒惰的人是颇有看法的。
不光是他对懒人有看法,勤劳是朴实善良的村民的本性,这一点在我们村庄表现的很明显。
“看到你们这样,我真的很高兴,日子过的不错”
“还行吧”
“今年好像回来的早啊?”在我的印象里打工的一般到年底才回来。
“奥,有点事,另外到年底不好买票”亮子边说边看了一眼媳妇。
这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淳朴的农民有事是不会掩饰的。
“咱这样的朋友,别瞒着了”
“不是瞒着,怕你破费”亮子的脸红红的
“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小涛过两天订婚,定完婚就不回去了,这不我提前回来几天准备。”
“祝贺、祝贺!”
“大兄弟,你一定过来喝喜酒啊”看得出,当娘的分外高兴。
“尽量吧,媳妇是哪里的?”我掩饰不住好奇
“自己搞的,我们没有花那么多钱”嫂子为儿子的能力颇感自豪。
“你不知道,我想涛子不能像我这样,打一辈子工,我希望他能有点手艺,就让他学了厨师,在酒店打工的一个小姑娘相中了他。我想先把他们的关系固定下来,过了春节自己在青岛开个小饭馆。”看得出,亮子脸上也洋溢着幸福。
“兄弟,你在外面见得多,我正想问你点事呢?”
“什么事啊?”
“你说如果我们交上养老保险是否和你们城里人一样,到老了领养老金?”
“以后户口还那么重要吗?涛子有了孩子能在青岛上学吗?”
对于亮子提出的问题,我一时语塞,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个原因是:目前我国没有建立对农民工的保障体系。这一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者农民工真正的融入城市,被城市所接纳是一个综合工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着亮子那渴望的眼神,我没有直面回答他,只是说:国家在发展,一切都会好的。
从亮子家出来,已是深夜了。天上繁星点点,仿佛是天下农民工的渴望的眼睛。虽然它的周边是无尽的黑暗。
我只有送出自己真诚的祝福,愿勤劳付出的人们能获得回报。当然,在临别时,没有忘记留下二百元钱,以表示自己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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