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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您在那边还好吗

 yuyu2002 2011-03-01

父亲,您在那边还好吗?

每到清明时节,我必忆起我那草木一生的父亲——父亲去世已十多年了。

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个子矮矮的,也就一米六左右的样子吧。父亲总是让我们姊妹三个既恨又怕,因为他总是嗜酒如命,餐桌上可以没有肉,一年到头也可以不添置新衣,但不能没有酒,且父亲喝上酒后对家人没有一点好脸色,动辄耍酒疯,故我们只得躲得远远的,这在我贫穷的童年生活中打上了抹之不去的烙印。现在想来,这可能与父亲不幸的婚姻有关吧。

我曾听母亲多次讲过,她是被哥哥嫂嫂“卖”到父亲这个家里的。当年,父亲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在家中最小,上有三个姐姐,在这样的家庭中,被娇惯自是不必说的。但不幸的是,在父亲还未成年时爷爷就去世了,家中没了顶梁柱,家境就很不妙了,是故父亲也没能够上学。所幸的是,上天早已安排了一个苦命的女人等着他,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母亲只上过两年的“识字班”就回家围着锅台转了,因姥姥姥爷都卧病在床,而舅舅是这个家的“未来星”,将来要撑起门户,必须上学,就只有牺牲母亲了。无奈之下,母亲接受了现实,在家侍奉卧床的双亲,到了谈婚论嫁时,被我父亲家用四块现大洋的微薄聘礼娶回家。没有感情作为基础的婚姻生活度日如年,父亲母亲的家庭战争几乎没有消停过,母亲生了我后没几年就患上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家庭重担全压在了父亲身上,这更令父亲母亲的感情如雪上加霜,父亲酗酒成了家常便饭。

虽然父亲对自己的家人很苛刻,但对外人的善在小村里是出了名的。

父亲是个手艺还算不错的瓦工,那是的农村家家户户砌墙盖房都是免费帮工的,父亲总是有求必应,而主人管饭时,父亲总会找借口不在人家吃。起初我们都不理解,而父亲坦然的告诉我们,“谁家盖房子都不容易,吃了喝了人家的只会让人家更困难,反正力气也不能攒着”。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收留躲避计划生育的一家人那事。那是个严冬的傍晚,我们村来了一家四口逃避计划生育的,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缺吃少穿,没人敢收留这家人,父亲看他们实在可怜,竟不计后果的收留了他们,让这家人在我家白吃白住了近半个月,要知道那时候我家平时也是吃地瓜干玉米面饼子,况且这还是远在吉林的大姑家省吃俭用节约出来接济我们的!这家人搬走时,他们一家人千恩万谢,男女主人都说等孩子生了后一定来感谢父亲,让孩子拜父亲为干爹。可二十五年过去了,直到父亲去世,这家人也杳无音信,想必现在他们一家早已儿孙满堂了吧。

父亲身材瘦削单薄,一辈子与人为善,我也曾误认为他是一个懦夫。但真实的父亲是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的,因为父亲的善心独对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我的三姑夫。当时的三姑夫担任我们这个小村的支部书记,他很想竞选连任,就找到我父亲给他拉选票,可父亲早已对贪污腐化、鱼肉乡亲的三姑夫非常反感,当面一口回绝,并历数三姑夫的种种不是。父亲的做法直接导致了三姑夫的竞选失败,但就在全村人暗自高兴时,三姑夫又通过关系被直接任命为支部书记,就这样父亲的苦日子降临了,在三姑夫任支部书记期间,我们这个小山村暗无天日,尤其是我家的日子更不好过,倔犟的父亲十多年中不让“贪官夫妇”——他的亲三姐、三姐夫登门,并且父亲至死都不后悔,父亲的人生信条是——宁折不弯,绝不做违背良心的事!

父亲对我的母亲以及我们这些孩子的粗暴,在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印记,这也是我心中的一个阴影,但我知道,父亲为我们这些孩子的付出也是太多太多。大姐性格太柔,刚成家时日子很艰难也不好意思回家说,父亲得知后,用手推车推着四百多斤粮食,孤身一人翻越二十多里山路送到大姐家。二姐性格叛逆,该成家时还在外面“疯”,乡亲们都说三道四,好脸面的父亲是干着急没办法,直到去世也没能看到二姐成家。让父亲付出最多的是我这个“小三”,上初中二年级时由于多种原因导致成绩很不理想,眼看升学无望,父亲求亲告友好容易让我复读,父亲的这一“疯狂”行为很让小村的人们看不起,因为小村里就没考出个端铁饭碗的,他们认为父亲纯属痴心妄想。最终我没让父亲的愿望落空,考上了师范,但这又让父亲的日子雪上加霜,全家只得省吃俭用,就连诸城老白干也成了父亲的“奢侈品”。为了让我毕业时不再回农村,倔强的父亲竟弯腰求人,自家的山鸡蛋都舍不得吃,吃了大半辈子的花生油一度改吃豆油(豆油便宜),冬天到山上刨蛤虫(寄生在柞树树干中的一种营养丰富的虫子),顶着凛冽的寒风,抡着大镐头,汗水浸透了衣服,冰凉冰凉的,手上冻裂了一道道口子,虎口都震裂了,渗出了血迹,干结后粘住了手套。即使这样,终因少了“方孔兄”,我还是回到了贫瘠的故土(这也成了父亲永远的痛,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等到我参加了工作,父亲的担子应该减轻了,但身体状况骤降。临近开学前,我陪同他到城里医院进行了系列检查,确诊为食道癌,并且已是晚期,这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在我的耳畔响起!医生建议父亲回家“保守治疗,吃点喝点,可此时父亲哪能吃得下喝得下呢?我的可怜的父亲,年轻时没得吃,供我们上学时不舍得吃,得了病后吃不下了,三个月后,父亲喝水都困难了,直瘦的皮包骨头,如同骷髅,惨不忍睹,睹之落泪!最难忘的是父亲去世前三天的那个傍晚,我看父亲有话要说的样子,就俯首在他跟前问他有什么心事,父亲目光暗淡满含愧色,费力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唇,艰难的对我说:“孩子,爹对不住你呀,爹窝囊了一辈子,在你毕业分配的当口儿没能借到钱,让你又回到了咱这个山沟沟,爹有愧呀”!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听着这些话,我的心都碎了,我明白,自己一日也没有尽自己的赡养之责,而您养育了我,供我上学已属不易,如今却向儿子“忏悔”!两天后,我在校值班未归,半夜小寐做一噩梦,看到父亲滚落到床下,遂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接着听到敲门声,竟是邻居来叫我回去,说父亲快不行了,等到了家,父亲已不省人事,当天下午二时许即驾鹤西去,享年仅五十一岁,而那个“忏悔”竟成了父亲最后的遗言!

唉,我的父亲呀,您来到世间这一遭,受了多少累,又尝尽了多少苦?您羸弱的双肩怎扛得了这多苦楚?我们都不曾倾听,您就永远的走了!

逝者长已矣,时光如流水,转眼间父亲离我而去已十六年了,每每想起父亲,总是记起您的与人为善,想起您为我们累弯的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报答无法,唯有遗憾。遥问一声,我的老父亲,您在那边还好吗?

 

(诸城市林家村镇   南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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