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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洲古迹 涔阳古道

 文山书院 2011-03-09

涔阳古道:

暮色中的深情回眸

 


  一

  界湖,上接松滋,下到公安,是湖南湖北的分界,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连接。

  作为水路陆路交通的交汇点,这里曾是繁华的商埠,两岸吊脚楼比肩而立,湖面上船来船往,入夜更是桨声灯影、欢歌笑语。

  关于桥的记载可以追溯到清道光五年,一座石拱桥担负起往来流通的重任。石桥1943年毁于战火,1997年,湖北章庄人民重建此桥,于是,古桥在下,被多年的泥沙淤积;新桥在上,与两岸的丘陵棉地相接。

  桥的南端,便是涔阳古道的起点,澧县双龙乡界湖村。

  这就是起点了,约两米宽的一条黄土路,两旁是或新或旧的民房,偶尔路过的车辆也不禁引人张望。83岁的曾广义老人目睹了驿道上的青石板路变成黄色,目睹了清道光七年修建的天主教堂被拆除,目睹了副食品店、杂货铺、肉食店一个个消失不见,目睹了大红的灯笼熄灭、变黑、残破在风中,目睹了来来往往的客商突然间一去不返,曾经的热闹变成今天的宁静。在老人出入古今的一一指点中,我们粗略地还原了这条曾被称为“小沙市”的街道在过往岁月里的繁荣。

  与这里曾经的风光遥相呼应的,还有同样位于湘鄂边的澧县宜万乡花瓦村的花瓦塔。

  走近花瓦塔,是午后四点多钟。被橘园和棉地包围的花瓦塔,身子已被千年来的风吹得倾斜,似乎随时都有扑倒在地的可能,与其湖南省现存的惟一一座宋代砖塔的身份显然不符。史载花瓦塔腰檐转角处的翘角为鸟翼卷云形,只是,围绕塔身来回数圈,只觅得两处鸟翼卷云,其余的必是在风雨剥蚀中死去了,谁说建筑是没有生命的呢?

  花瓦塔并非从来就这么孤独地站立在湘鄂边陲。很久以前,一条官道由此经过,官道旁是气势恢宏的大庙,在重重庙宇中间,七级八方22米的花瓦塔迎风而立,享用着善男信女的香火。时间已经改变了很多,我不知道下次再来时,时间会不会把这省级文物曾经站立的地方夷为平地?

  二

  1382年,涔阳古道增设顺林驿、清华驿。

  驿,字典中的解释是:旧时供传递公文的人中途休息、换马的地方。其实,还是僧人与剑客、流放的官员、羁旅的书生歇脚的地方。

  北40公里到湖南公安孙黄驿,南30公里抵澧县县城的兰江驿,作为重要驿道进入湖南省后的第一站,看过了628年的风雨沧桑,岁月更替,顺林驿的旧影早已被漫漫黄沙所淹没,旧址上一栋三间的红砖平房,为2005年重修,外墙上“顺林古驿”四个字又黑又大,像那一段已现在很少被人提及的辉煌历史睁着漆黑的眼眸。

  屋后是一块茂盛而平常的菜地,不平常的是菜地两方的围墙,每一块都是上了年纪的清砖。垒得很结实的院墙上长出了一株绿色的草,神态闲适,如同从历史深处生长出来的今天。旁边的住户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露出丝毫讶异,俨然一副见过大世面的做派。驿站前的街道是新修的水泥路,路两旁是整齐的楼房,居民一脸安居乐业的满足,顺林古驿与驿前新修的关帝庙,都不过是现代人凭吊历史、寻根探源的载体。

  三

  “去余里梦溪一舍,为涔水,《楚辞》所谓‘涔阳极浦’是也。两岸多垂柳,渔家栉比,茂树清流,真可消夏。”梦溪,这个极富诗意的名字,已存世千年之久,它在明代袁中道的《澧游记》中,开篇即隆重登场。

  夕阳西下,涔水北岸和澧浦北路的交汇处,我们与梦溪这座千年古镇不期而遇。踩着梦溪窄窄的巷道,不禁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我脚下的这寸土地,400多年前“公安三袁”是不是也以同样的姿势走过?

  传说,千年前一个老人因梦在涔水北岸建寺,取名梦溪寺。然后,在庙宇的周围便有了人家,有了客舍,有了店铺,有了川流不息的乌篷船,有了袁中道在《澧游记》的第一句就情不自禁写下的“梦溪”二字。

  时光回溯40年,涔水宽且清。梦溪的街道是青青的石板,街道两旁是吊脚楼,吊脚楼窗前有姑娘们的巧笑嫣然,乌篷船在涔水河里悠来荡去,每个码头上都很规矩地泊着十来艘补充粮草的船只。40年后,梦溪早已换上了现代化的装扮,街边的店铺和店铺前停靠的摩托车宣告了这个千年古镇与时代的合拍。偶尔瞥见一个码头,也已经被挤压到最小的地盘,从码头边泊着的几艘木船,还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船运兴盛。河对面的滩涂上,一排排肃立的杨树在余晖地涂抹下有了油画效果,生出一些“望涔阳兮极浦”的悠长余韵。

  不是所有的历史都可以被保留,不是所有的古镇都可以千年行走,且继续行走,这是梦溪的幸运,也是因为梦溪和梦溪人顽强的生命力。这个在计划经济时代和市场经济时代都曾被边缘化的古镇,一边延续着骄人的历史,一边拓展着美好的未来,成就了它在澧县乡镇中曾经名列第四的强者风范。今天,仍有万余人在这里生活、经商,他们的生活或苦或乐,但文化的积淀让他们对生活赋予了新的审视角度。一栋红砖平房前,矮矮的院墙隔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干净的院落里摆着几株菊花,闲适中飘出勤劳、知足、乐天的生活态度。

  四

  过涔水,一路向南,向南。

  拐过澧县宽阔的澧浦北路,迎接我们的仍然是涔阳古道,古道在澧县城区萎缩成了一条小巷,还拥有一个与古道南辕北辙的名字:新码头街。尾随我们进入古道的是隆隆的机声。不久,这机声将深入古道的腹地,一条名为“澧浦南路”的大道将把新码头街完全覆盖,恐怕这是我和新码头街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近。

  新码头街的末端,澹水把涔阳古道拦腰砍断。

  今天的澹水无声无息,全无典籍中记载的风生水起。“此水实南北要津,冬涸夏涨,涨则湍汹船簸,渡者惴惴”、“一棹如叶,行旅患之,更不便于邮传”,这是史书向我展示的澹水。“不便邮传”的澹水从清雍正年间开始动议修桥,屡因耗费巨大未果。直到1819年,州牧安佩莲和守道多赉在此相遇,一段令后人传诵的故事便上演了。“多、安二君‘共矢(发誓)神明,派执事,定章程,计工定价,分路劝捐。各备资斧(旅费、盘缠),轮流赴局,矢公矢慎,各勤乃职。州人莫不乐输(捐献)恐后焉。’于已卯腊月(1819年底)正式动工”。这也是多安桥这个名称的来历。

  古桥有廊,廊下有茶亭、棋局、歇息的行人、清谈的街坊,后来廊桥拆除,又在战火中苦苦挣扎,现在看到的多安桥,大多是按原貌修复的。立于桥头,过河的电线架得很低,几乎触手可及,河道两旁小楼林立,河坡上堆着五颜六色的垃圾,居民家新洗的衣服晾在白色的铁丝上,桥头的空地里是几行见缝插针的小白菜,车辆经过,灰尘带着很重的劲道扑面而来。多安桥“山环水绕,气象万千”的景象,就像它历经的岁月那样,再也不能重来。上世纪50年代末澹水上游改道新安注入澧水,下游澧阳桥堵口建闸。接着临澧建官亭水库。最后是1973年澧水黄沙湾堵口。谁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安然如旧?澹水亦不能,它只好在历史的多次摆弄中接受现在面目全非、名存实亡的现实。

  不唯澹水,时间与人结合,早将原来的世界改头换面,山川之势,流水之形,旧馆之貌,燕子重回,也将无法辨认。

  五

  过多安桥,便是久负盛名的兰江驿,少见的水陆双栖驿站。

  兰江驿的原址上,有一块翊武20号的门牌,门牌一侧的“湖南省澧县化工厂”早已斑驳不堪,白的底已是一片渍黄,红的字不过依稀可辨。但兰江驿连一块砖都没有留下,提供给我们作为想象的道具。

  兰江驿之后,涔阳古道又东过三洲驿,南去清华驿、大龙驿,最后挺进贵州,深入西南。兰江驿终不过是个驿站,来的人终究是要走的,就如同从北而来寻找涔阳古道遗迹的我们,又匆匆向东而去。

  不管涔阳古道曾经响过多少车轮与马蹄,道上的驿站留下过多少离恨与辞赋,关于涔阳古道,我们能够看到的不过零星片羽。夕阳已把脉脉余晖洒在渐黄的树梢,站在小山那一段保存得稍有旧形的古道上,我不禁想起了“长亭外,古道边”,想起了“征衣犹恋去年客,古道依然黄叶”,想起了“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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