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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军事干涉利比亚伊始，国内的民族主义愤青们就开始了“这是为了石油！”的愤怒声讨与老调重弹。虽然是老调重弹，每次却表现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似乎这句话充满了神奇的魔力，只要一喊出来，“帝国主义”就完蛋了。本来对这么弱智的话语，是不值得进行严肃的批判的，但考虑到国内相信这个的还不少，所以有必要说两句。
已经有不少网友指出，中国才是伊拉克战争后最大的石油受益者。在这里我想补充两点：一，利比亚每年的石油产量只占世界石油产量的2%，因此其在石油问题上的战略地位远没有那么重要；二，买卖是出于双方的需要，石油市场并非完全是卖方市场，利比亚的外汇收入90%以上来自石油的出口，假定利比亚一年不出口石油，对欧美恐怕没有多大的影响，反而是利比亚自己受不了。
但是，有人可能要反问我了：那你说这些国家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不是为了石油的话，难道真是为了自由？你也太理想主义了吧？
必须承认，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但这不等于我不了解现实。我从未指望或要求别人也像我一样理想主义，当然也更不可能指望某个国家在国际关系上奉行理想主义。本人虽非专门研究国际关系的学者，但也知道在国际关系理论上，现实主义学派是占据主流的。伍德罗·威尔逊遵循理想主义原则所推动创立的国际联盟的失败，早已被很多现实主义者视为笑柄。有一句在中国流传甚广的名言（我甚至怀疑这是在中国流传最广的西方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据说出自丘吉尔、其实出自19世纪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名言为什么在中国如此流行，是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我甚至觉得，什么时候丘吉尔的另一句名言“民主不是一个好东西，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比它更好的东西”（或“民主并非最好的制度，而只是最不坏的制度”）在中国的流行程度超过了上一句，中国的民主就有希望了。
话扯得有点远了，那么，我反对“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吗？不，我认为这句话应用在国际关系上是大致不差的，至少可以解释90%的历史。但是，我还是想指出两点：一，不同的国家对利益的理解是有可能不同的，不少国人以为石油才是利益所在，正如这些人在个人生活上可能以为金钱才是最高目的一样，殊不知有的国家和有的人并不这样认为，而是认为自由和公正才是国家的利益所在。二，我刚才说“至少可以解释90%的历史”，那就意味着还有10%是这一名言所解释不了的。正如任何一个俗人都有可能在某一个寂静的夜晚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梦一样，理想主义，是人性固有的冲动之一，尽管我们在大多数时候都会遵循现实主义原则行事，但理想，是不可能完全压抑的。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次人性的闪光时刻，国家也是如此。西方诸国在处理国际关系时，大多数时候是按照现实主义原则行事的，他们对自由民主的维护并不彻底。卡扎菲的独裁不是一两年了，为什么今天才动手？早干嘛去了？巴林政府也在镇压反对派，怎么不见西方国家干涉呢？这样的指责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成立的。机会主义、双重标准，这就是现实主义的体现。但这样的现实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又是必须的，因为如果国内条件不成熟，国际干涉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而且除非发动全面战争，几乎不可能取得胜利，即使取胜后也无法善后。
回到“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名言上来，在我看来，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如果眼中只有永远的利益，那就不会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这就可以说是百分之百正确了。必须承认，卡扎菲统治下的利比亚也是能够给西方国家带来利益的，据卡扎菲之子透露，萨科齐在竞选时还接受过卡扎菲的资助，因此在他看来，萨科齐简直就是忘恩负义之徒，而卡扎菲也难以置信地惊呼：“我的朋友萨科齐疯了！”我觉得这句话可以载入史册。卡扎菲由于跟萨科齐的利益关系，自以为是萨科齐的朋友，从而难以理解萨科齐的行为。殊不知，萨科齐从未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或者说他忘了：在朋友之义上面，还有更高的人类公义。卡扎菲把所有人都当做是可以用利益收买的现实主义者，却忘了，现实主义者偶尔也会理想主义一下的。萨科齐“疯”得好！
最后，我衷心地希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名言能够被下一句所取代：“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正义永存！”
（首发于中国自由主义评论，这是修改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