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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一点悯农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绅《悯农二首》
这是我们从小就受之教育的唐诗，它不光告诫我们要珍惜粮食，更重要的，它饱含着同情农民、爱护农民之意。这就是这里要谈论的话题，一个不轻松的话题。
自古以来，农民是社会的基础，是“百姓的百姓”。不管什么朝代，农民是最广大最辛苦最受欺压的阶层，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真是历史的最重音。中国诗人，向来有忧国忧民、关心百姓疾苦的传统，他们就自己目光所及，写下了许多“悯农”题材的诗。
我们先来读一读白居易的《观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饷田，给在田里干活的人送饭）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这首诗重点写了农民的辛苦劳作，好一句“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与《卖炭翁》中的“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句异曲而同工。 农民的“苦”，固然苦在体力劳作的辛苦，但体力劳作他们并不怕，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天职。他们怕的是天灾，诸如洪水、干旱、虫害等，有诗为证：
写水灾的：“田舍生涯在田里，家家种苗始云已。俄惊五月雨沉淫，一夜前溪半篙水。苗头出水青幽幽，只恐飘零随水流。不辞踏车朝复暮，但愿皇天雨即休。前年秋夏重漂没，禾黍纷纭满阡陌……君不见，东家妻，前年换米向湖西。至今破屋风兼雨，夜夜孤儿床下啼。”（明·张羽《踏水车谣》）
写旱灾的：“吴越龙蛇年，大旱千里赤。寻常粳禾祭地，烂漫长荆棘。蛟龙久遁藏，鱼鳖尽枯腊。火暑发厉气，死者道路积。城市接田野，恸哭去如织……”（宋·苏舜钦《吴越大旱》） 写蝗灾的：“亟捕蝗！亟捕蝗！沭阳已作三年荒。水荒犹有稻，蝗荒将无粱。焚以桑柴火，买以柳叶筐。儿童敲竹枝，老叟围山冈……击土鼓，祀神蝗，椒浆奠兮歌琅琅。紫烟为我凌苍苍，皇天好生万物仰，蛇头蝎尾何猖狂！霹雳一声龙不起，反使九十九子相扶将。狠如狼，贪如羊，如虎而翼兮，如云之南翔……毋餐民之苗叶兮，宁食吾之肺肠。”（清·袁枚《捕蝗谣》）
除天灾之外，农民也怕人祸，诸如战争、苛捐杂税、悍吏、兵匪……也有诗为证：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典桑卖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榜乡村。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白居易《杜陵叟》
“厚地植桑麻，所要济生民。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身外充征赋，上以奉君亲。国家定两税，本意在忧人（忧人，爱人）。厥初防其淫，明敕内外臣：税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论。奈何岁月久，贪吏得因循。浚（剥削）我以求宠，敛索无冬春……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 ———白居易《重赋》
白居易不愧是最杰出的“悯农”诗人之一，他写下不少这类题材的诗作，而且往往直接站到农民的立场，以“我”的口气提出控诉。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他的诗很多可以当作是当时的通讯报道，写的是具体的事件和人物，又有普遍意义。
我们所熟知的杜甫的《兵车行》、《石壕吏》，深刻地写了战争之祸。苏轼的《吴中田妇叹》，既写了自然灾害又写了赋税之累。范成大的《催租行》和《后催租行》，一看题目就知道着重写什么。我们再来看看宋代诗人梅尧臣的一首《田家语》：“谁道田家乐？春税秋未足。里胥扣我门，日夕苦煎促。盛夏流潦多，白水高于屋。水既害我菽，蝗又食我粟。前月诏书来，生齿复板录。三丁籍一壮（抽一名壮丁），恶使操弓韦蜀。州符今又严，老吏持鞭朴。搜索稚与艾，唯存跛无目。田闾敢怨嗟，父子各悲哭。南亩焉可事？买箭卖牛犊。愁气变久雨，铛缶空无粥。盲跛不能耕，死亡在迟速。我闻诚所惭，徒尔叨君禄。却咏归去来，刈薪向深谷。”其中所写到农民的苦痛是来自多方面的，包括天灾、虫害、抽丁、赋税、悍吏、残疾等。大多数诗人都注意到，人为灾祸（特别是赋税）给农民造成的痛苦不亚于自然灾祸，在诗人们心中，对农民的同情往往伴随着对人为灾祸的谴责。“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唐·聂夷中《咏田家》）有识之士向来重视减轻农民负担，现在我们的国家也很重视这一点，问题是，这话能不能落到实处，靠什么落到实处。现实中有不少官吏为了“求宠”于上和谋利于私而“敛索无冬春”，甚至层层加码，凶悍放肆。
李白是个爱在天地间作逍遥游的诗人，有一次他借宿在一户农家，偶尔得窥农家辛苦之一斑———“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就惭愧得“三谢不能餐”。（《宿五松山荀媪家》）。历史可以照见现在，现在也可以照见历史。现在，不管是生活在农村还是生活在城市的人，接触没接触农民的人，都有必要读一读悯农诗，借此，或许可以增加一点悲天悯人的情怀，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我们的社会才不是跛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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