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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诗的荷韵,纯美的赞歌 ——再读孙犁《荷花淀》

 佳宁图书馆605 2011-04-01
如诗的荷韵,纯美的赞歌

  ——再读孙犁《荷花淀》

 四川巴中中学  明戈利  636000

 作为孙犁先生的代表作和“荷花淀派”扛鼎之作,《荷花淀》以其质朴简练的语言和清新淡远的艺术风格,多年来一直被选入高中语文教材,并深受读者喜爱和社会好评,但传统的解读一般多停留在作品人物形象和具有政治色彩的主题两个层面:小说塑造了白洋淀广大妇女勤劳善良、温柔体贴和机智勇敢、坚定乐观的群体形象,歌颂了白洋淀人民众志成城、保家卫国的伟大斗争和实践。对于一部穿越历史风云、撼动几代读者的经典作品而言,如果仅作如此肤浅和单一的赏读和品鉴,不免审美视野过于狭窄,审美趣味过于平淡,难以挖掘和领略到该篇诗体小说的隽永韵味和审美情趣。

 那么《荷花淀》的真正艺术价值和艺术追求在哪里呢?它永恒的艺术魅力又潜隐于何处?我认为如果从文艺美学的视野来审视和解构,《荷花淀》一文之美至少涵盖以下三个方面。

一、绚丽多姿的语言美  

1、准确入微的语言细节美

 巴尔扎克说:“唯有细节组成作品的价值。”对于叙事性文学作品来说,细节产生魅力,细节决定高下。细节是展现行为进程、描摹点染场景,从而表现人物思想性格的主要艺术手段之一。成功的细节催生一个鲜活的形象,缺乏或是失败的细节将有可能埋没一个不朽的人物。勿庸置疑,《荷花淀》中的人物细节描写是成功而独到的。 “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膝盖,光着脚。”该处肖像和衣着的细描,不仅交代了水生朴实的农民身份,而且我们眼前也浮现出了一位如荷花般纯洁美好的青年,他做事干练,活力无限。“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一个“震动”和“吮”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细腻地刻画了女人对水生决定参军的惊讶和努力平衡内心情绪的心理活动。“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 , “ 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丢给了他们” ,这些描写打捞战利品的感人细节则又流溢出了男人和女人们之间不计得失、相互关爱的真挚情谊和高尚的集体主义观念。因此,从全文来看,无论是对单个人物的细描,还是对男女群像的勾勒,作品都以体察入微的语言真实再现了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风貌的细节之美。

2、立体丰满的语言个性美

 在小说创作中,人物个性是否鲜明突出是评价人物塑造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尺,而人物语言又是揭示展现人物个性化精神世界的主要手段。也即是说,只有达到人物语言个性化的艺术境界,人物三维立体的形象才会呼之欲出,从而产生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的艺术效果。试看男人们走后,五个青年妇女商量寻夫这一片断的个性化语言:“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来。”“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阅读至此,我们头脑中立即投射出了几个性格鲜明、可亲可爱的妇女形象:明理而含蓄,直率却重情,稳重兼谨慎,急切又冒失,羞涩但善言。她们的言语或直接或委婉,她们的情感或炽烈或内敛,但不管采取何种表达方式,分属哪种情感类型,我们读出的是一个个有情有义的善良女人所特有的纯真心灵和永恒形象。如果说此处作者采用了“散点式”语言(即一人一言,言言不同)来展示人物难舍难分、儿女情长的温柔形象,而后文白洋淀伏击战胜利后的对话描写则运用了“叠加式”的语言(即一人一言,语语相同)对人物形象进行了另一侧面的扫描和呈现,以极富生活气息的个性化言词生动传神地刻画了一群泼辣自信、倔强好胜的女战士形象。

3、如梦如画的语言意境美

 以散文化的语言来写小说,是孙犁小说创作的显著特点,其语言风格表面看来是属于小说的,其内核却既有散文浓郁的抒情性,又不乏诗歌强烈的画面感。不妨以他写劳动和战斗的场景为例来细细品味。“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 ;“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月亮,女人,身下的苇席,远处的荷花淀,雪地,云彩,荷叶,荷香,这些平凡而普通的意象组合重叠在一起,不仅写出了女人的勤快利落和对丈夫的等待牵挂,而且还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和谐宁静、清新素雅的幸福生活的美丽画卷。爱劳动、爱生活、爱丈夫的美好心灵和形象与优美恬静的画面和意境完全共生共融,文中有画,画中有境。再比如写几个女人探夫未果时表现“失望”和“伤心”感受的一处环境描写的文字:“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万里无云,……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该处景物描写除了起到烘托女人们当时内心的失落情绪和暗示周边情况异常的铺垫作用之外,我们依然能感受到白洋淀宁静、洁淼的壮阔画面,能想像得到“风吹稻花香两岸”的美好生活图景。后文写战斗打响前的一段文字,“那一望无边挤得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则运用比喻和拟人的手法在阔大壮观的视觉冲击中,凸显了白洋淀人民团结一致、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之美。以荷喻人,人荷一体,相互映衬,把自然景观和人文精神有机地聚合统一在起。值得注意的是,文中主体画面的意境美的基本色调由最初的“洁白”“银白”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的雾”的朦胧感而逐渐过渡到“阳光朗照”的清晰印象,画面递进流动,而又层次分明,与人物形象由最初的温婉过渡转换到刚强彼此映照,相得益彰。

二、至真至性的人情美

 如果说沈从文的小说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 ,“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一种人性中应有的本真的原始生命状态和情感成分,那么孙犁在《荷花淀》中则“润物细无声”地运用了“天然去雕饰”的闲淡之笔来抒写人间之情爱:浓浓的夫妻之情,深深的男女之谊和拳拳的家国之爱。从“但是大门还没有关,丈夫还没有回来” 、“站起来要去端饭” 到“你总是很积极的” 、“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及“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我们读出了水生嫂身上那种关心但又理解丈夫并且坚强忠贞的最真实、最可贵的人性之美。几个女人密谋寻夫则把这种难以割舍的夫妻深情推向了极致。战斗时互相配合,结束后彼此赠送战利品的男女间相互保护和关心的同志式友谊无疑又是对夫妻之情的又一次超越和升华,而文末女人们誓要超过男性、永不服输的议论,以及“她们学会了射击” ,“她们一个个登在流星一样的冰船上来回警戒” ,“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的补写则再一次把个体的夫妻关爱之情和男女纯真情谊提升到了抵抗侵略、捍卫和平的家国之爱。爱丈夫,爱同志,爱家乡,小说中的人物以他们朴实无华的语言、掷地有声的行动为广大读者上演了一幕幕爱的故事,唱响了一曲曲情的颂歌。有这么多爱驻心间、情满身边的荷花淀儿女在支撑和守护着自己宁静的家园,何愁生活不美好,战争不胜利呢?

三、战而非战的运思美

 从作品本身特质和传统的阅读眼光来衡量和判断,《白洋淀》毫无疑问是一篇战争题材的小说,“然而就小说的整个艺术运思和话语操作来看,这又是一篇完全被非战争化了的战争小说。” 说它是战争小说,“不仅因为它取材于战争年代和以战争为总体背景,而它所赖以构成的中心事件就是一次激烈的枪战,而且作品还可以说完全是从正面来描写战斗场面的。” 即是说,“一切围绕战争”的叙事主线和“一切为了战争”的创作目的,已经明确凸现了本文战争类题材小说的特点。不过这又是一篇另类或者说带有“反战”色彩的战争小说,它没有战斗双方战前运筹帷幄、剑拔弩张的紧张对峙局面,也缺少战斗时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激烈战斗场面,轻描淡写的战斗过程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战斗结果,竟然在你来不及紧张时已悄然结束,与其说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搏杀和鏖战,还不如说是一次敌我双方有些刺激的成人战斗游戏而已。我想这种战而非战、显而不露的去战争化叙事风格,也许正是多年来众多读者手不释卷的真正原因吧。这种不爱争斗、不喜杀伐的民族性格和温柔敦厚、崇尚阴柔的民族审美情结,则为作品的原始创作和广泛流传奠定了厚实的心理土壤。对于美的艺术创造,是孙犁的一贯追求,他曾这样谈到自己的创作体会:“看到真善美的极致,我写了一些作品。看到邪恶的极致,我不愿意写。这些东西,我体验很深,可以说是镂心刻骨的,可是我不愿意去写这些东西。我也不愿意回忆它。”由此可见,作者自身对美的认识和感悟,也是小说有意淡化战争、远离血腥的内在创作动力。此外,潜藏甚至涌动于作者灵魂深处的渴望人类和睦共处、“诗意地栖居”于大地的反战理想对其创作也不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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