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以后，我在生意场上混了不少时间。现在，我的朋友都知道，一般谈生意的事情不用找我，因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是因为我在生意场上很成功，已经衣食无忧，而是因为我对做生意真的很反感。
最初涉及做生意有两个原因，一是那个年代人人都在做生意，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梦想着早点发财。二是有一种幼稚的“曲线救国”的念头，认为搞研究、搞艺术需要有经济基础，所以尽快赚到大钱，然后专心再干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时候甚至想去深圳、海南。
毕业后留校，学校里没什么事情，业余时间除了看书写字就是与各色人物谈生意。乱七八糟谈过很多，几乎没有成功的。直到1989年，认识了一个没文化的老板，他希望利用我的大学背景，帮他在北京某国营机构申请一笔拨款。我被任命为副经理，每星期飞两趟北京，最后常驻北京，那时候坐飞机真的像坐出租。在10元面的的时代，打车都是豪华出租，100多元的的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凭我的号召力，邀集了一些大学的同学和同事，在“动乱”期间，完成了规范的审批报告，带着55万元现金支票回到上海。那个时候，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我在参与“动乱”。结果，没文化的老板把我开除了，因为他担心我在公司的号召力超过他，同时更担心我会对55万元提出分红。
不久，我从大学辞职，来到北京，成为自由职业者。开始自己开公司，与台湾人合作，与海外华人合作，还与新疆人合作搞边贸。由于还是读书人，更多的时间与出版社、二渠道书商打交道。过日子还可以，但是，要挣大钱，没有背景很难，于是投身到一个国营公司，任总经理助理。生意谈过无数，国内除外，国外的包括美国、西班牙、德国、澳大利亚，从电视购物、房地产、焦炭到IT、版权贸易等等，记不清了。后来，有一个项目失败，为了保证总经理的前途，我扛下了失败项目的十几万坏账，从此也离开了这家大公司。
那段时间，满世界的人找我，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电话一律不接，想让自己消失。最后，我想明白了。我认识到自己在生意场上浪费了10年时间，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根据我的经验和总结，做生意要发财，必须具备两个素质：一是心黑手辣，二是低三下四。高明的、成功的生意人不过是把这两样东西结合得天衣无缝而已。反问自己，我确信这两样我都做不到，于是，我决定放弃“曲线救国”的美好计划，老老实实地干一点自己真正愿意干的事情。
有人也许会说，我的上述两条总结有点极端。我也承认。但这确实是当今中国生意场上的事实。以前，中国人祖祖辈辈做生意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社会秩序崩坏的典型表现之一就是物欲横流，生意场成为最令人向往，也最黑暗的地方。1949年的社会巨变使得中国人远离了做生意的生活方式。改革开放的再次巨变，中国人在很多方面并没有做好充分准备，旧秩序淘汰，新秩序建立滞后，赚钱成为唯一的目的，很多丑陋的事物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我们经常在国外电影里看到黑社会的存在。这种现象几乎无一例外地伴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增长，赚钱的欲望和可能超过了约束制度的建立，必然给黑社会留下了巨大的生存空间。
中国的情况与外国不太一样，因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是在一个巨大的权力掌握中运行的。心黑手辣往往是非法权力的必然，低三下四是面对权力（有时仅仅是金钱的权力）的必然。但我必须说明，目前中国生意场上令人厌恶的状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只是我不愿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伴随和等待这个过程的消失。
从混迹于生意场上，直到今天，我经常遇到某一类人，每天都有很多赚钱的计划，新项目层出不穷。现在，我往往都会劝他们说，为了赚钱反而不容易赚到钱，因为人人都想赚钱，竞争太激烈，你又没有过硬的靠山和过人的本领，怎么可能轻易挣钱？
我相信，能不能把一件事情做好，比赚钱更重要。如果你能够做一件别人做不了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钱。如果同样一件事情，你能比别人做得更好，你也不用担心钱。如果你做一件事情能够做到和别人差不多，你也有资格混口饭吃。如果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一心想挣钱，那只能说明你是眼高手低，痴心妄想。
这个世界上能赚大钱的事情太多了，有一些人恨不得任何机会都不放过。而我会劝他们，像美国电影《泰坦尼克》这样投资3亿美元赚回13亿的事情，即使有人来找我，我也不会去干，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干不了。创造机会，争取机会是应该的，但是，放弃也是应该的。
人的生命有限，还是把宝贵的精力用在自己真心愿意投入的事情上，不要太多地浪费、消耗。如果能专注于某一件事情，你就能获得想要的收获。有一个朋友把生命比喻做水，如果到处乱浇乱洒，统统蒸发了。如果只在一棵树下浇，这棵树会长得很好。另一个朋友把生命比喻成一把刀，漫无目的地乱挥乱砍，没砍倒东西，刀刃就卷了，如果只砍一棵树或一块石头，滴水石穿、铁杵成针的故事就会发生。当然，这个道理对做生意也同样适用，只不过太多做生意的人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所以，太多想做生意的人都很难成功。而我，真的是对做生意比较反感，吃吃喝喝，卡拉OK，桑拿按摩，都是那些无聊的事。毫不夸张地说，在生意场的10年中，从国内到国外，我还没有遇到一个在人格上让我敬佩、尊敬的生意人。
所以我在很多年前就决定自己远离生意圈，干一点自己喜欢的研究、文化之类的事情，能不能获得期望的成果，也不必太奢求。其实，远离生意圈也是对自己的保护和防御。虽然我现在说得很清高，但是，如果在生意场上或者官场上，100万现金，1000万现金放在我的面前，让我干一点违心的事情，我真的能够拒绝吗？远离生意场和官场，某种程度上也是让自己避免落入这种天人交战的煎熬。老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知足常乐才会真正得到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