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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而不静

 拈花如雪 2011-06-11

 

一千多年来,推敲的典故脍炙人口,人们更喜欢用这个典故来论证写诗锤字炼句的重要性,而往往忘了贾岛这首诗本身的意义。推敲的典故源于贾岛诗《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从诗的题目看,可知此诗为友人李凝幽静的隐居之所而写,重点突出一个“幽”,李凝居所最大的特色即幽静,如何写出这种幽静便成了诗人贾岛的任务。首联“少邻并”“草径”“荒园”明显地可见周围环境的荒僻,人烟稀少,荒草丛生,但废弃、荒废园林的存在,也表明着这里曾经并非如此,只是早已物事人非,更增添了些许荒凉(“荒园”暗示李凝隐居的地方不是未开化的纯自然处,为下文僧人的出现做了铺垫,文明感更强,与陶渊明更为自然恬静的居所不同)。可这些都不是李凝(甚至诗人)所在意的,“闲居”,一字“闲”写出了一种生活态度,自在地享受孤独,却不觉得悲凄。

颔联对幽静的描写更加深入,“鸟宿池边树”何以发现?由“僧敲月下门”可知时间已经转换,夜晚自然很难见到鸟巢,但鸟叫声却听得见。王维云“月出惊山鸟”,这里恐怕就是“僧动树中鸟”。到底“推”和“敲”有什么区别?“推”易于悄然无声,“僧”自然便是夜归的僧人,回自己的住处(即寺庙),这样僧人推门的动作就很难吵醒鸟儿。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连推门如此轻微的声音都能惊醒熟睡的鸟儿,是不是更能反衬出周围环境的幽静呢?或者,也可以这样说,诗人自己感觉出僧人推门的声音叫醒了池中树上的鸟,如此细致的感觉非一颗敏感、淡然的心所能承受。“敲”呢?敲声或大或小,目的总在于使屋里的人听见,如此打破宁静、惊醒鸟儿就不足为奇了。僧人既然需要敲门,那便是借宿他居了。“敲”字重听觉,有种动中写静的秒处,而“鸟宿池边树”更象是视觉上的观感,这两句把首联“闲”的感觉具体化了。由此看来,“敲”比“推”在技术手法上更为成熟多样,而在表现“闲”的效果上,也许差别并不大,不论“推”或“敲”,都可以很闲适,也可以很急噪,只是真正隐居之士也许更珍惜这份静谧吧。

颈联有点晦涩,虽为写景,景物却不甚明了。此句有两解:大多数人认为写的是归途路上所见(云根:古人认为“云触石而生”,故称石为云根。这里指石根云气。);有种看法却以为写的是幽居内的景色,“桥”字承上“池”字,“野”字、“云”字承上“荒”字。“荒园” 内一片“野色”,月下“过桥”,将“野色”“分” 向两边。“荒园”内有石山,月光下浮起蒙蒙夜雾。“移”步登山,触“动”了石根云气。“移石”对“过桥”,自然不应作“移开石头”解,而是“踏石”之类的意思。用“移”字,实显晦涩。(此看法摘自网上的一篇文章,未考出处,但个人觉得不失为一种观点。)且不论此处写景效果如何,在首联、颔联后硬生生插入一句如此费解的写景,本身就破坏了整首诗的和谐,况且这句景物描写营造的意境也与前两句有了很大的差异,原野、云雾弥漫之景难以跟前面的幽静相容。

尾联更近于一种客套话。从贾岛的生平可知,他是个徘徊于仕隐之间的寒士,并且自他还俗后就没再隐居过。贾岛也是胸怀远大抱负的,“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剑客》),虽得韩愈的赏识却屡举进士不第,自尊心大概更受挫吧。但贾岛始终为僧难免思俗,入俗难弃禅心,末尾这句“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听来就没有什么分量。若前面的描写已足以使人品味到诗人对隐居生活的向往,此句便显得多余,可见,贾岛专注炼字,此诗却不够凝练。

贾岛以寻隐者或题隐者居写了许多诗,如 “闻说到扬州,吹箫有旧游。人来多不见,莫是上迷楼。” (《寻人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寻隐者不遇》),“虽有柴门常不关,片云孤木伴身闲。犹嫌住久人知处,见拟移家更上山。”(《题隐者居》),其中以《寻隐者不遇》最为不着痕迹。此诗篇幅短小,语言简洁平易,却令人回味无穷。《题李凝幽居》幽则幽矣,却无法让人从心灵深处有恬静的共鸣,故曰“幽而不静”。贾岛更多的诗往往惯于描写离群索居的幽僻之地,而非隐者内心享受孤独的独有快乐,诗境比之陶渊明诗差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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