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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河白日梦》文摘

 翡翠字报 2011-06-28
现在想想,这种孤芳自赏实在是毫无道理。整个盆地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曹家的老少,一种是曹家的佃户。榆镇是天堂也是曹家的天堂,跟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什么相干呢?!我算个什么东西?我把自己当个人儿,到头来不过是曹家府里一条饿不着的狗罢了。
  那时候,不瞒你说,只要能在曹府里做事,做狗我也乐意。不为别的,就为曹老爷待我太仁义了。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三岁给曹家喂鸡,五岁给曹家养猪,九岁给曹家放马。别人十六岁了是苦力,在曹家的屠场、纸场、扇场里做活,我十四岁就做了曹老爷贴身的跟班,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我还图什么呢?我从跟曹家的家禽打交道的时候开始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那么多年混过来,我觉着我差不多就是曹老爷的一个儿子。他老人家怎么看我我不管,我有我自己的主意就是了。偷偷地给一个老地主做儿子,这叫什么事?
  你说得很对,这是悲剧。
  我在码头上认出二少爷,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拼命磕头,秘密就在这里。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我心疼,也让我觉着亲近。那天我在人群里为他开道,求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他想了想终于这么做了,我很满意,我成了他手里的拐棍儿,可以硬邦邦地拨拉那些挡道的饥民了。他们不断哀求:亲爹!您救命!我真想踢他们。实在没的吃了,吃腿上的肉么!这么低三下四的,哪配活在世上。二少爷的脸色很悲怆,不知道怜他们呢,还是怨他们,他穿过人群的样子像逃跑。
  他说:这里也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说:去年涝,今年又旱了。
  他说:榆镇的米仓怎么样?
  我说:满着呢!
  他说:为什么不多赈一些呢?
  我说:赈了不少了。县城有咱们家开的粥棚,逢五逢十生火,大少爷哪个月也得跑两趟。
  他说:为什么不天天生火?
  他气冲冲的样子把我闹傻了。
  他又说:人是逢五逢十才吃饭的么?!
  我说:朝廷都没有办法了,靠咱们张罗有什么用。把米赈光了,咱们吃什么?
  他说:要吃大家一块儿吃。
  二少爷还是过去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我想我得留心。上路以后,我求他让我背他上山,他不肯,我又求了一次,他还是不肯,只答应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我怕他胳膊抬高了累着,故意弯膝弓背让身子矮下去。我的脸离地面那么近,两只手一伸就能爬着走路了。
  洋人一直跟在旁边。我和少爷说话的时候,他就听着,看我们俩的嘴。我们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吹口哨。他吹得很响,像一根笛子。二少爷心情不好,不怎么跟他说话,说个一句半句也是叽里咕噜,他听了以后使劲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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