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是父親/車站
電話那端是父親車站 在南京,我常常会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家乡那个破旧的车站。那是怎么的一个车站,低矮的建筑,肮脏的地面,候车室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总是有冷漠的面孔与你擦肩而过,偶尔还能听到几句不堪入耳的话语,似乎连阳光也不愿光顾这个阴暗的地方。 我就是从这样一个车站走出来的。十七岁那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母亲第一次送我,一路上她显得很是担心,而我却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到了车站,母亲和我把行李安顿好,然后她看着我,理了理我的凌乱的衣领:“小辰,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多给家里打电话,别让爸妈牵挂。”这时开车铃响了,母亲挥了挥手,转身时,我注意到母亲眼角闪过的一丝泪花。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有种初脱樊笼的快感,总是忘记母亲的嘱咐和牵挂。经常和室友去学校礼堂看电影,很晚才回来。有一次,刚回寝室电话就响起,其它的室友就说,“愉辰,肯定是你的电话。今晚你妈妈给你打了好几次来。”接听,果然是母亲打来的,问我去那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最近身体好不好,钱够不够用……答复完,放下电话,我猛然记起现在时间已快接近凌晨了,而平时母亲在家里的习惯,十点半之前总是要睡觉的。 刚进大学的新生,都有着强烈的好奇求知冲动,我也不例外。第一学期,我把生活费省下来买书,弄得面黄肌瘦,头发很长了也忘记了清理。寒假回家,母亲来车站接都没能认出我来,直到我走到她的身旁,哑着嗓子喊了声“妈”,她才回过神来,接着便是夺眶而出的眼泪。那个冬天,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到集市给我买肉,做我最喜欢的吃的萝卜炖排骨。寒假过后要回学校,在车站里母亲多塞给我二百元钱,“小辰,以后不要再把饭钱当书钱了,妈每个月多给你寄二百”。 岁月嬗变。寒假,暑假、寒假,暑假……。大学的四年和研究生的三年,每次都是母亲送我。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成了我八年岁月中一道不变的风景。 母亲最近一次送我是在今年过完年初,我要到遥远的南京工作。临走的前几天,我为母亲无意撕坏我心爱的一本书跟她怄气,并且粗暴地拒绝和她“讲和”。到了要走的那天早晨,我有意起了大早,本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却不想父亲把行李背在了身上。 去车站的路上,显得有些漫长。父亲不停地叮嘱,“安顿好后一定要赶快来信,免得我们挂念”,“工作时要和同事处理好关系,要谦虚礼让”,“要注意身体,晚上十一点以前一定要睡觉”……同样的话,母亲每次送我都要说上一两遍,听了七、八年我都听烦了,只是机械地应和着。 上车后,我检查背包,发现里面塞了一袋水果和几个煮鸡蛋;还有那本被母亲撕破的书,撕破的地方已经细心的被粘补好,书还用一个塑料皮套了起来。父亲说,“这是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她知道你有洁癖,苹果她特地用消毒液浸泡了一遍。那本书,昨晚你睡下了她偷偷弄的,她说套上塑料皮,别再弄坏了……” 顷刻间,这几天来我“努力”营造起来的冷漠和粗暴在一瞬间被击灭了。我的视线模糊起来,朦胧的泪眼中,依稀浮现出母亲眼角的泪花,冬天的萝卜排骨汤,夜晚打电话的牵挂,每次送我到车站一路上的叮咛…… 这时车开了,驶出车站大门,转角处我下意识的朝窗外望去,我便看见了,看见了她——我的母亲。她像往常一样,总是站在车站的大门口,目送着我乘坐的车辆。在风中,她的脸是那样的黝黑,她的头发是那样的斑白,她的手是那样的粗糙,她的眼睛是那样的黯淡,然而她站在那里,立得却是那么的挺拔,那么坚定,仿佛是在憧憬,又象是在等待,更多的是期许。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周围的人都以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但我并不在意,我为自己无知的冷漠而流泪,为迟到的愧疚而流泪,为平时妈妈“罗嗦”和细心而流泪…… 出站的车辆卷着一身尘土离开,然后下一辆车又等待着逃离。我乘坐的车,离这个破旧的车站愈来愈远,而我的心却离它越来越近。我终于拿起手机,拨通电话,还没等对方回答,就喊了起来:“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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