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与幽人对酌
李白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1.幽人:指隐居的高士。2.卿:对好朋友的称呼。3.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五柳先生陶渊明:“潜不解声音,而畜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
在山花丛中,你我对酌,
我们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
我要喝醉了你可暂且离开,
如果有意明天再抱琴再来。
你坐在对面
山花 独自地燃
碧草 兀自顾盼
来—— 干
一杯 一杯
一——杯——
我已经醉了 想
就此睡去 你
且径自而去 倘若有意
还抱着那把古琴
明天早上
还在此处
天宝二十年李白回家,与夫人许氏在离许家较近的白兆山的桃花岩下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在这期间李白写了一些隐居诗篇。如《夏日山中》,《与幽人对酌》等。李白饮酒诗特多兴会淋漓之作。
此诗开篇就写当筵情景。“山中”,对李白来说,是“别有天地非人间”的;盛开的“山花”更增添了环境的幽美,而且眼前不是“独酌无相亲”,而是“两人对酌”,对酌者又是意气相投的“幽人”(隐居的高士)。此情此境,事事称心如意,于是乎“一杯一杯复一杯”地开怀畅饮了。次句接连重复三次“一杯”,采用反复,不但极写饮酒之多,而且极写快意之至。读者仿佛看到那痛饮狂歌的情景,听到“将进酒,杯莫停”(《将进酒》)那样兴高采烈的劝酒的声音。由于贪杯,诗人许是酩酊大醉了,玉山将崩,于是打发朋友先走。“我醉欲眠卿且去”,话很直率,却活画出饮者酒酣耳热的情态,也表现出对酌的双方是“忘形到尔汝”的知交。尽管颓然醉倒,诗人还余兴未尽,还不忘招呼朋友“明朝有意抱琴来”呢。此诗表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狂士与“幽人”间的感情,诗中那种随心所欲、恣情纵饮的神情,挥之即去、招则须来的声口,不拘礼节、自由随便的态度,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个高度个性化的艺术形象。
诗的艺术表现也有独特之处。盛唐绝句已经律化,且多含蓄不露、回环婉曲之作,与古诗歌行全然不同。而此诗却不就声律,又词气飞扬,一开始就有一往无前不可羁勒之势,纯是歌行作风。惟其如此,才将那种极快意之情表达得酣畅淋漓。这与通常的绝句不同,但它又不违乎绝句艺术的法则,即虽豪放却非一味发露,仍有波澜,有曲折,或者说直中有曲意。诗前二句极写痛饮之际,三句忽然一转说到醉。从两人对酌到请卿自便,是诗情的一顿宕;在遣“卿且去”之际,末句又婉订后约,相邀改日再饮,又是一顿宕。如此便造成擒纵之致,所以能于写真率的举止谈吐中,将一种深情曲曲表达出来,自然有味。此诗直在全写眼前景口头语,曲在内含的情意和心思,既有信口而出、率然天真的妙处,又不一泻无余,故能令人玩味,令人神远。
此诗的语言特点,在口语化的同时不失其为经过提炼的文学语言,隽永有味。如“我醉欲眠卿且去”二句明白如话,却是化用一个故实。《宋书·隐逸传》:“(陶)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此诗第三句几乎用陶潜的原话,正表现出一种真率脱略的风度。而四句的“抱琴来”,也不是着意于声乐的享受,而重在“抚弄以寄其意”、以尽其兴,这从其出典可以会出。
山中,山花烂漫。
山中,碧草含烟。
汹汹的物欲,嚷嚷的人流,喧喧的市声,滚滚的红尘,都被挡在了山外。
山中,“别有天地非人间” 哪!
幽人,怀抱绿绮琴,“西下峨眉峰”的那一位蜀僧?“白云处处长随君”,“堪卧”楚山的归人?抑或暂寄居某庙某观的行僧游道?我们不得而知,我们也毋须去知。
那幽人,必定擅琴;那幽者,也必定是嗜饮的性情中人。
那幽人,与你投缘,身在青山,心在闲云。
而此时,琴声也许还在哪一枝松梢缭绕,余音也许正与远处游走在苍烟里的暮钟和鸣。
对酌,几近尾声。
“一杯,一杯”,“复一杯”,莫非你不胜酒力?
也许,酒未醉人,人已先醉,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氛围。
也许,你欲独享这一份心境,独据这一份宁静。
也许,你有很多心事,需要独自梳一梳,理一理。
也许,你已经真的醉了,因善解你心意的幽人,因幽人那知音之琴!
醉眼朦胧,醉意迷蒙的你,在将醉欲睡的那一刻,亦没有忘记,与幽人对酌的下一次约定!
“卿且去”,“卿且去”……
山花,独自芬芳;山云,欲去还停。
山中,已渐黄昏。
就形式看,此诗当是绝句。就当时的流行体式看,此诗也该是绝句。然,诗人突破时体,不就绝句之声律的束缚,既有汉乐之味,又有宋词之境。
诗的一开始即是歌行作风,叙事畅达,抒情快意。诗却未顺势而泻,一味地贪图酣畅淋漓。行吟至第三句,话锋一转,由饮及醉。诗情由此一宕,“卿且去”。“卿”正欲抱琴而去,诗人又追加一语:“明朝有意抱琴来”。此又是一宕。读此诗,犹观一溪碧水,先是从山涧潺湲而来,一路来得从容,走得悠闲,行至眼前,则陡折而去,又再折再下。写得直中有曲,曲中见跌,跌宕有致。直在用口头语写眼前景,直得通脱率真;曲在表意言情,曲得巧妙有味。读此诗,宜把酒一杯,细酌慢品;置茶一壶,且饮且吟。其中之味,满嘴生香,余韵悠长,令人意远神清。
此诗表达了一个脱俗之士与“幽人”间的感情,相知之深,已达随心所欲,挥手即去,招之则来的境地。诗中之“我”,不拘礼节,随便率直,具有高度的个性化。
另,很多人在析“一杯一杯复一杯”时,认为此句言诗人与“幽人”饮酒之快,大有飞杯换盏、一饮三百杯之势。以愚之见,此“山中”饮酒,非彼《将进酒》“君莫停”之饮酒;此与“幽人”对酌,非与江湖朋友之纵饮豪饮酒。“山花开”的山中,“幽人”抚琴造境,寄意遣兴,饮酒当是慢斟细酌,是雅品而非狂饮。只是历时较长,自然饮酒则多;加之环境、气氛之宜人,诗人不由得心陷其境,“醉欲眠”自在情理之中。也许“醉欲眠”仅是托辞而已,是诗人欲独享这惬意之境,也未可知。既是这样,又未尝不可呢?就像诗人并不是时时处处都狂放飘逸一样,这更见其人物性格的丰富性。
公元405年,彭泽县衙上下忙碌,收拾一新,官员神情紧张肃然以待,准备迎接专管督察下属各县乡吏治政务的督邮到来。一切就绪,可是县吏却发现县令本人却衣冠不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熟悉复杂官场的县吏,急忙提醒县令说,您应该穿戴得衣冠整齐一点,以显谦逊恭敬之意。县令沉思良久,慨然而说,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
说罢这话的陶渊明最后打量了一眼公堂,发出几声讥笑,脱下身上官袍,挥起手中笔墨,慨然写下:“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犹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然后解职挂印,飘然而去。一顶小小的乌纱,换成了一件宽大的布衣。
自此,他庐山脚下,筑庐而居,草屋几间,竹篱杨柳,远山脉脉,墟烟暧暧。此时,三个朝代,十个皇帝,镜花水月般一瞬而逝,万丈红尘,功名利禄犹如蛛网裹结,天下攘攘熙熙。他自是耕地种园,闲敲棋子,把酒东篱。又性乐酒德,喝酒必尽兴,有时先醉,便向客人说:“我醉欲眠,卿可去。” 真是怡然自得,一派天真。
几百年后,又有一个天纵才情的诗人,唱着我辈岂是蓬莱人,醉卧花丛,朦胧着双眼,说出了同样的话:“我醉欲眠君可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文明和理性,掀开了英雄和浪漫的诗意面纱,这种真性情,这种相知相契在这个充斥着功利主义的时代,渐渐变成了我们遥远的记忆,一曲纸上歌谣。
朋友越来越多,可和朋友在一起,有多少时候,你却是面带微笑而心底焦躁?有多少场合,你又是貌似亲密却倍感尴尬?成熟让我们学会了优雅,世故让我们学会了掩饰。东篱、诗仙的真性情,只能上演一出出悲剧。谁会倾听你的悲伤,谁会真心分享你的喜悦?谁会陪你喝下孤独那杯酒?从来,只是一个人。喜欢品论千秋大事的李敖就是这样的,平常人有必要这样吗?
有时候,我想,如果两个人能够一起坐在夜晚的路边,一起说说昨天和今天,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彼此陪伴着走段夜路,看看晚上月亮和明天晨曦,不感到尴尬,不感到索然无味,一定算得上“莫逆之交”了,一定从心底感到幸福。
为五斗米折腰者自古有之,不为五斗米折腰者古来不多,可以让你对他说“我醉欲眠,卿可去”的人在你的生活中多不多呢?
喜欢一首诗,《山中与幽人对酌》,诗里写道: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