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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节记事

 回马枪202 2011-08-21
                                                               豌豆节记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对乡民们来说,这是一年当中扒下他们最后一层皮的时候。当春播结束时,一冬天猫在温暖的窑洞里养得白白胖胖的身子一下子就瘪了下来。待到夏锄过后,整个人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而即使是这样,他们还要强打起精气神在秋天把地里长出的所有的东西通通收回来。不把庄稼放进家里的粮仓来年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我们这个地区属于高寒地带。小麦成熟时也不过才长到一尺高。男人们一到拔麦子的秋季全都威风不再。整天蹲着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垄干活实在是不爽。而女人们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男人怕拔麦子就象女人怕做月子。干这种需要忍耐和韧性的活儿女人们是强项。而且每年只有这会儿队上才准许男女同工同酬。这期间照看孩子缝衣煮饭这些烦人的事她们都可以一股脑的抛开不管,让爱唠叨她们的婆婆们去伺候全家大小吧。

    我们村靠近边境。人口不过百。人均可耕地多达二三十亩。麦收时即使全村老少齐上阵,拔完所有的麦子至少也得用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还得老天爷一直不下雨才行。这不,才刚过了十来天,村上许多人就熬不住了。象今早从出工到现在才不过才一个时辰,大伙就在地头歪七扭八的歇开了。队长这个平日就会闷头干活儿的人也不时的捶着腰,一边找地方斜靠下,一边吩咐他儿给他卷根烟抽。他儿刚娶过媳妇。白天拔麦子晚上点灯熬油的也是累得够呛。只听见他小声跟他爹嘟囔了一句:人家上头村今天收豌豆,咱村的那块地早就熟了。队长瞪了他儿一眼。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默默地接过一根卷的又粗又长的大炮烟抽了起来。

    别看白天累得人直想趴下,可到了晚上的村社员会上,因为当日工分当日评的缘故,村民们不得不个个到场。待晚饭后大家集中在队委会大屋内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会场的主角,也就是白天我们提到过的那个村长开始了他每天的老生常谈。先是总结当天的活计,表扬或批评张三或王二麻子。然后又是抱怨天气和自己这快顶不住的老骨头架子。最后才让记工员宣布当日的工分评定结果。每每这时会议经常会由于提意见或争吵而中断。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人会趁机插科打诨,开开玩笑。而村长就得使用说一不二的权力或大声急吼或厉声呵斥才能暂时让吵闹声平静下来。就这样,冗长的村会和屋内阵阵烟臭汗酸味夹杂着不时响起的嘻笑声慢慢地缓解了村民一天的疲劳。会散后人们打着哈欠走出屋子时天已完全漆黑。但今晚村长最后的一句话却让人快活不已:明天收豌豆(再也没有比这种日子更让人期盼和怀念的了。以至于若干年后,每当我打开报纸和电视,见怪不怪地浏览各地花样频频种类繁多的节日报道时,心中总要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那是一种来自生活本源的感动。我怀念这个日子。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九月初的一个某一天。)

    第二天刚朦朦亮,村里凡能动弹的人都来到了豌豆地里。这块不起眼的豌豆地隐藏在山谷中间,是全村人当然也包括村长在内的对外秘而不宣的属于队里的自留地。我们刚来时队长就嘱咐我们一些对外村和上面需要不说的事情。我们因需尽快适应一大堆每日的生活琐事无暇顾及于此。但今天当我们看到几乎所有人都露出的张张笑脸,我们的心情也倍受感染变得高涨起来。

    仍然是村长一声令下,仍然是蹲着干活儿,但收豌豆和拔麦子不一样。豌豆的根系埋在土里很浅,拔起来很容易。在绿色的秧蔓丛中随时可见到发黄的成熟的豆荚。透过豆荚的表皮可以清楚的感触到硕大饱满的豌豆宝宝。这种实实在在对收获的心理感受一开始蹲下干活儿就在我们大家的心里弥漫开来。怪不得待阳婆爬上对面的山头时,大部分连带着秧蔓的豌豆夹都已经在地头堆成了堆。而乡亲们虽然手上还在忙乎着,但三三两两扯家常讲笑话动手脚打闹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日头高照。村长看到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就下令收工。一时间村民们立即自动以家庭为单位,朝着各自看好的豌豆垛子围拢过去。村长他儿也把我们几个人拉到一个大大的子旁,从口袋里掏出了火柴,点燃了已经快要晒干的秧蔓。我们放眼四下张望,家家户户也都点燃了他们身边的垛子。不一会儿功夫,这块豌豆地四处烟雾升腾。空气中充满了阵阵的烧烤豌豆的清香。接着我们听到丛中发出了劈劈啪啪的响声。待响声刚一停下来村长他儿就用手抓起旁的泥土,把它们抛到还在冒着烟火的豌豆子上。然后他用双手从还在冒着烟的灰烬中刨出已经变成灰黑色的豆荚。用手一搓,用嘴一吹,于是乎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大把烧熟的豌豆。他先自己尝了尝。然后就把豌豆倒在我们的手中。我们也学他的样子如法炮制。没想到这一吃,居然欲罢不能了。

    不知吃了多久,只记得所有在场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在大嚼着豌豆。人人的手和脸都被烟灰搞得黑乎乎的。只有说笑时才能露出满口的白牙。我们平生第一次参加这种田头盛宴。经历了从最初的矜持拘谨到最终的放纵不羁。连续几天的劳顿所郁积在心理的种种不适通通拌随着这场饕餮消失殆尽。

    将近中午,热闹的地头豌豆大餐终于结束。村民们非常默契地各自把地里剩下的豌豆秧蔓抱回到家中。晒干后的豌豆会在自家的石磨上磨成豆粉然后装进布袋。听村民们说,只有在重大节日,如端午中秋春节等家家才能稀罕吃上一顿用豌豆面擀的面条。据说擀成的豌豆面薄得可以照见人脸,吃起来入口滑爽无比。可惜至今我还有没饱这个口福。

    午休时老天变脸了。雷声轰鸣。一阵疾风暴雨过后,大地一片国泽。好在是沙土质的土壤,雨水很快流入沟渠里。但下地干活儿是不行了。这正好成全了人们的睡觉美梦。闷头一觉到黄昏。晚饭自然又是豌豆,不过这一回是焖在锅里,盛在碗里,再端上饭桌的。

    晚上村社员会又让村民们高兴了一把。原来就在中午,有两个靠唱爬山调乞讨要饭的流浪艺人到村里蔽雨。正巧被村长撞见。于是村长就招待他们一顿豌豆宴,并邀请他们在晚上给大家唱几个小曲。这样就成全了当晚一场颇具休闲娱乐的会务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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