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抓住流星许著愿,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可是世间的纷红骇绿哪有永恒,岂能尽如人意,只求无愧我心。人生就如他人所言,没享受到学生的清纯便有高考的重压;少女的梦还没做醒,便成孩子母亲的熟女;没记清男友的脸型,便天涯海角成陌路;没有尝到工作的收获之果,便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家;背井离乡,东渡日本,结婚生子。时光如昙花、如飞箭,不知不觉我竟过了而立之年。怀著对未来的向往,对女儿明天的憧憬,对家庭幸福的厚望,我不留余地地努力著。
可是人有祸福旦兮,月有阴睛圆缺。我三月份回中国时体验,发现自己甲状腺长了一个瘤子,医生说良性的可能大,但不排除恶性可能。当时我根本没有在意,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吃药打针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长瘤子我认为也是很正常的事。
回日本后,一如既往地忙著上班、学习、育子。一次无意中打电话回中国,和当医生的表哥说这个事,他说,你还是去复诊一下,瘤子要是恶性就不好了。我勉强地去专科医院查了一下,通过一个月的各项检查和等待,我带著一车亲戚的小孩去乐呵呵地听结果,坚信著自己是良性的时候,医生对我说我是甲状腺乳头癌。
我当时就蒙了,为什么呀,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死亡对我来说是很远的事情,然而就要来临。我还有很多梦想,还有很多希望去探索呀?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我历经磨练,灰暗充满人生之路呀。
从小在爷爷奶奶面前长大,缺乏父母关爱,到小学四年级回家后,和他们格格不入。于是努力学习,想冲出那个家,那个小城,但是十七、八岁,如花的年纪,两次高考落榜,破了自己的当记者梦。当时又遇家庭变故,于是上了一个不喜欢的机械专业莫名其妙浪费两年时间后,等到毕业分配,就业形势严重,在家里待业一年,心灰意冷,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进了邮局上班,本想努力学习,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五彩的事业梦在小城邮局枯燥的工作中破碎如肥皂泡。
到了找对象的年纪,爱之神在我面前也是十分吝啬,当时风华正茂,长相秀丽,性格开朗,大方直爽。到遇到现在的老公前,相亲过,但一直没有遇到心中的白马王子,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便没有好好恋爱过。在20几岁时,我下班后孤独在大街上走著,看著成双成对的情侣很是羡慕,向往著风花雪月,月下莺莺。可是生性清高的我追求著“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的境界,不肯乱射丘比箭,孤守情感原野的荒芜,寂寞充满了我的青春时期。
后来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在日本的老公,我和他匆匆见了一面,打几次越洋电话,就稀里糊涂把自己嫁到日本了。想象著围城里的生活是两人幸福相敬如宾,和睦温馨。怀著对老公体贴入微,对公婆孝敬的心理来到他家之后,没有想到面临的是更严重的冰霜生活。婆婆的妈妈是日本人,父亲是红军,他们作为残留孤儿的后代来日本的。公公婆婆年轻时家里穷,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他们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长得五大三粗,吃苦耐劳才是好媳妇。对我这个只会舞文弄墨,瘦弱娇小的城里长大的媳妇看不上。天天把农村的一套架势摆出来,让刚怀孕不能上班的我十分压郁。想著老公这个靠山处好就行了,但是万万没想到我怀孕后反应严重,不能上班挣钱,竟让我老公嘲笑,在他拳打脚踢下我万幸地把小孩保住了。
这就是我围城的生活,万万没想到自己象英国作家王尔德说的那样花一样的容貌,雀鸟的歌声,羔羊的娇柔,白云一样的任性的人物,在婚姻上却是这样的失败。难道红颜真的薄命吗?难道真如歌所唱“云在风里伤透的心,不知吹向哪儿去。吹得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我无助的泪滴在未满月女儿的脸上,尝味了“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纱窗湿。”
日子如水,我进过工厂打工,在饭店洗过盘子,独立自主,拼搏向上,终于迎来了平稳从容的生活。可是多年的精神压力和肉体疲劳让我前年得了忧郁征,后来竟转成现在的恶性肿瘤。看著女儿一天天长大,健康活泼,我不死心,我不想这样就撒手而去,想在女儿身边永远保护她,想让自己的父母好好度过晚年,不让他们承受丧女之痛。医生后来告诉我说,是早期的,没有任何淋巴转移,不用担心,可以治好。我听朋友说,又上网查,说是这个甲状腺早期的不是大病,不要谈癌变色。手术后效果显著,没有什么后遗征,就爱发生在年轻的女性身上。我总是相信冥冥万物中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支配自己的命运,我也相信自己经历坎坷不会就这么容易被恶运打倒,瘦削的身体有著坚韧的意念在支持著自己独面凄婉的人生。
天天上班,有时间还是忙著免费给亲戚、邻居翻译帮忙,无怨无悔地做别人眼里的好人,相信好人会一生平安,没有颓唐,没有怯退,没有打乱现行的生活。积极面对,积极治疗。到了手术那天,我固执地竟没有让老公从中国回日本来陪我。婆婆请假看女儿,在亲戚的陪同下,我走进了医院。换上手术的服装,一群麻醉医生来接我,走进了冰冷的手术室,在手术床上感到阵阵寒气逼人。两个小时的麻醉过后,医生唤醒了我,告诉我说手术无事完成了。我迷迷糊糊被一群人推到病房中,身上、手上插满了针和器械,六个小时内不能下床,挂营养针,不能吃喝。面对自己的惨状,脖子上长长的伤痕,内心的苦楚象闸门拉开一样委屈地哭了,流出了久违的眼泪,“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接下来住院的五天日子,来看我的朋友,亲戚很多,感到平时为人善为本的重要。并且让我安慰的是我的女儿十分懂事乖巧,用幼小的心灵默默地支持著病床上的妈妈。我难得清闲地看著外面的蓝天,让自己倦怠的身体和身心得到休养。生活的流水在一种静止中露出种种色调。看著太阳落了,可是第二天阳光又叩响了黎明,看著朋友来看我送的花谢了,可是后来又开新的蕾苞了。星光不灿烂了,可是美好的许愿在心里,那澹泊的美好期盼,就是——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