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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論

 10同心圆10 2011-09-18
童心論     日期:2008-01-28 作者:范曾 來源:文匯報 
■范曾
   

   
    因了明代出了一位桀驁不馴的奇才李贄,著了一篇名標千古的《童心說》,五百年來爭議論說不斷。李贄是一位汪洋恣肆的人,對先賢往哲的不恭,大似戰國時的莊周。於是重禮而主敬的大儒們,對李贄的“不敬”往聖是有些惱怒了。我們知道,李贄是一位愛罵人的先生,但他自己似乎也知道社會上的物議,乾脆著《三蠢記》以描述當時的歲寒三友:定見、深有和李贄。此三人者,李贄皆稱之為“蠢物”。李贄愛罵人,而定見、深有不唯不恨李贄,反而親善之,李贄則自詡,“以我口惡而心善,言惡而意善也”。
   
    細審之,李贄的《童心說》有幾點確乎是他敏銳而智慧的創見:
   
    一、“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
   
    二、童心是會遽而丟失的,當此之時,“童心既障,於是發而為言語,則言語不由衷;見而為政事,則政事無根抵;著而為文辭,則文辭不能達。”
   
    這第一段是界定一下童子和童心。李贄以為,童子是年齡之界標,是“人之初”,而“童心”則與年齡無關,李贄說童心乃是“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
   
    李贄此處所強調的是童心本真說,與孟子性善之說本無齟齬。孟子以為那不學而能的為“良能”,不慮而知的為“良知”。在他論述惻隱之心——仁、羞惡之心——義、恭敬之心——禮、是非之心——智的時候,以為這是“性”中已具其端的“根本善”,乃“性”之所固有,非本來無有而勉力得之者。李贄的“最初一念之本心”——童心之喪失,與荀子的性惡說則殊途而同歸。荀子以為人生就的本性是惡,是“不事而自然”的存在,那是已經完成了的自在之物。惡向善的轉化則須要學習。李贄說,如果你遇到不是“真正大聖人童心未曾失者”,那你便會遇到三種不測的危機:一、“有聞見從耳目而入,而以為主于其內而童心失”。二、“其長也,有道理從聞見而入,而以為主于其內而童心失”。三、“其久也,道理聞見日以益多,則所知所覺日以益廣,於是焉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務欲以揚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醜也,而務欲以掩之而童心失”。也就是孟子所謂“良知”、“良能”的喪失,即那人生已具其端的“根本善”的喪失。李贄所說的三種不測的危機,則是荀子“不事而自然”的罌粟之花、魔鬼之果。
   
    荀子講,人性之初本身已惡矣,向善則須學習,不學習則惡果是自然的,李贄則說,人心之初——童心是善的,然則學而不當則惡——童心失。荀子是不學則惡,李贄是學而不當則惡,雖本初徑庭,而後果則一。中國古人學未嘗不博,所缺者往往是邏輯,影響了他們審問的精當和明辨的準確。孟、荀、李贄之間,恐怕本質上都有相通之處。
   
    如果我們將童心理解為本真之性,那麼在此領域談得最徹底的還是東周時代的老子和莊子。他們共認為當下的自然狀態即絕對之善。天下之所以有“善”與“不善”,乃是混沌的大樸已散、大道廢除之後,滋生出仁、義、禮、智,都不是善果,都是本真之性的喪失。在他們心目之中,至善乃是任其性命之情,性命之情是自然的,而仁義之類則是人為的。
   
    初心——童心,在孟子和荀子那裏的區別是可以統一的。孟子說的是“善之端”,並未保證其永善。而荀子也不曾否認已然的惡向善的轉化。西方古代民諺說上帝造人時,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而近代科學的DNA和RNA基因,未來必可分析出善的和惡的構成基因之不同。孟子和荀子如果在戰國之時,有如此高度的生物學修養,他們會攜手而笑。孟子說,當我稱性善的時候,那惡的DNA和RNA在休眠,荀子說,當我痛恨本然存在的惡的時候,那善的DNA和RNA也在休眠。今天,人類唯一最大的修為,不在身外的一切,而在身內,而在於心,讓惡的基因休眠吧!時間孔亟,不能久待,一旦全人類在核武器的轟鳴中同歸於盡的時候,那就還得再等億萬斯年,出現新的物類,那和人類當然不是一回事,等待他們善的基因再來扼制惡的基因,那已是不用我們著急操心的事了。人類,難道我們不能同心同德地將身內的基因趨向於善?這已是拯救地球和人類的唯一通道。契約?世界曾有這樣那樣的契約,即使將來有全世界的和平憲章,而它對於“道法自然”的偉大皈依,不過是廢紙。心靈的事只有用心靈的方法去解決,你會相信那些契約嗎?因為簽訂那些契約的有天真的浮士德,也有窮兇的靡菲斯特。
   
    主宰宇宙的永遠是善,惟其如此,才會有天地之大美展現在我們眼前,“惡”,即使會得逞于一時,但宇宙的大規律是使它速朽,不得永年。“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老子·第二十三》)所以老子希望人們能做與天地道德同步的事,過一種“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的生活(《老子·第十九》)。
   
    至此,我們大體知道此文之標題“童心論”的涵義。“童心”二字只為方便明晰而摘取之,且童心二字代有賢者使用,似已然有甚多附加之深義在。其實,“童心”可以視為中國亙古至今一個不朽的永恒命題,“童”與大人、聖人,“童”與天地、宇宙、本初、樸、無極有並列不悖之義,可謂同性而異名。古人就心、性、情(張載)、性善(孟)、性惡(荀)的種種議論發明,都有張載所見到的大氣遷流,萬象紛陳,“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無一物非我”的感慨。童心者,大人之心也,聖人之心也,豈其有他哉?那是無瑕無疵、無邪無垢的心靈境域,那是一個純粹高潔的代號,是追逐之象徵,而非辯說之結果,亦宛若孔子之“仁”,也是一種道德的標示,即人生最高的當然準則,那也是無須辯說而後的存在。
   

   
    論及“童心”,必論及中國作為士的階層道德的構建,在此我們必須提及的有宋明理學家張載、朱熹和王陽明。
   
    談及張載,我們當然知道他是宋代理學的劃時代的大師,他的成長過程中,似乎與我們范家有著一定的淵源。年輕時,張載崇拜先祖范仲淹,他嘯聚了幾個有血性的哥兒們弟兄,要與党項人一拼,收復洮西失地。范仲淹大概看出這書生還是回去讀書為好,這次的勸阻,的確為中國史留下了一個大哲學家,而少了一介匹夫之勇的武士。從這件事卻看出了張載的童心。
   
    在張載看來,人性有二,一曰本然之性,這是天地宇宙的全體之性,是一種“純善”之性;一曰氣質之性,在宇宙大氣遷流中(或如現代天體物理學之大爆炸所引致的衝擊波),各種物類形成,紛總總其離合兮班陸離其上下,物類既異,氣質且殊,因此氣質之性有善有不善,而這種有善有不善的氣質,同樣存於人性之中。張載看來,以上所述之性是根本的,有性矣,復有知覺,便成為心。這心包含了性(純善之性和氣質之性——有善有不善之性),性之發為情,情亦在心中。這時我們還不可以認為這“心”便可稱“童心”,在氣質沒有修為之前,稱之為“童心”還過早。他在《理窟·氣質》中說:“人之氣質美惡,與貴賤夭壽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氣質惡者,學即能移。”在張載心目中,人生頭等大事是變化氣質,這變化的是“氣質之性”。而與此同時,要悉心呵護天地之性,人人都有與宇宙全體之性同在的純善之性,這種反省自明的作聖的工作,能使“天道合一,存乎誠”(《正蒙·誠明》)這兒與天道合一的性,便是我們要證明的“童心”了。“童心”原來便是天人合一的偉大勝果。當人性中保持住了張載所稱的天地本然之性,又誠懇地進行了氣質的變化,那就做到了洛陽二程所說的“天人本無二,何必言合”的無間隙(《河南程氏遺書·第六》)的天即人、人即天的境界。在這裡,“童心”化成了一種宇宙最本然的存在。體現了這種大存在的是為大人、聖人。
   
    由此引出一位大人、聖人,那就是南宋的大理學家朱熹。在姦佞當道、殘害忠良的時節,宋寧宗朝發生了“慶元黨禁”,首當其衝的是良臣趙汝愚和大儒朱熹。黨禁迫害變本加厲,朱熹之學由“偽學”而為“偽黨”,由“偽黨”而為“逆黨”,群醜蹀躞跳蕩,醜態畢現,而于風雲之中有兩位足具“童心”者在焉:朱熹和辛稼軒。辛稼軒雖與黨禁之禍無涉,但他是朱熹的好朋友,習相遠而性相近,而且都具備著“舍德之厚,比于赤子”的一顆純粹不染的童心。有了這樣的童心,他們就柔弱勝剛強,“毒蟲不蜇,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老子·第十五》)。朱熹處變不驚,臨危不懼,在險境中安坐教席,拂塵而談經,在從容的應對時變中去世。遲暮的英雄辛稼軒哭拜于朱熹墓前,寫下了:“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宋史》卷四百列傳第一百六十)的名句,還寫下了“算不如閒,不如醉,不如癡”(《行香子》)的痛疾時弊的詞句。《老子》書有雲“赤子”終日“號而不啞,和之至也”,辛稼軒為了朱熹所作的憤怒呼號,不止終日而不啞,而且亦當韆鞦而不啞。
   
    朱熹的著述,有一部專談為人之氣質、氣象者曰《近思錄》。宋代的理學家是重氣質、氣象的。張載之論已如前述,又如洛陽二程則說:“人須當學顏子,便入聖人氣象。”記得《論語》有關顏回的有:“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論語·為政第二》)“回也聞一以知十。”(《論語·公冶長第五》)“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論語·雍也第六》)“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第六》)看出了顏回的君子儒雅風範和內美修能,也看出了他的剛毅木訥。進問之,顏回“不改其樂”,其樂為何?——真正地能行仁,“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第七》),時刻“欲仁”,那便是推己及人,力行忠恕,不以巧偽以贏人心,那便是顏回的至極快樂,樂以忘憂,仁者不憂,便入于聖人氣象矣。“不違如愚”,似聽話之學子;“聞一以知十”,絕對是聰穎之學子;“三月不違仁”,有弘毅精神之學子;“一簞食,一瓢飲”固力行而克己復禮之學子。瞻其氣質,“如嬰兒之未孩”,而視其氣象炎炎其揚靈之大哲也。微顏回“童心”具足為無疑者矣。朱熹對孔子、顏回、孟子有精闢簡賅的評語,雲:“仲尼,天地也;顏子,和風慶雲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氣象也”。“仲尼無跡,顏子微有跡,孟子其跡著”。朱熹唯言其狀態之不類,而並不欲辨其高下軒輊。
   
    朱熹又談到張載:“先生氣質剛毅,德威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諭,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非其義也,不敢以一毫及之。”(以上皆見朱熹《近思錄》)童心之廣大精微,已如上文,進言之,童心既是聖心,即不是“淺心”,淺心者,幼稚淺薄之心也。修持聖心,當非易事,聖心難用淺心求也。朱熹與陸象山之辯,朱氏每諷陸氏之學如禪,成聖過易則貌似醍醐灌頂,實玄遠而神秘,要非成聖之道。
   
    論及童心即大人之心、聖人之心,我們自然必須引出一段極深刻鞭辟入理之說,這就是王陽明的《大學問》,文雲:“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是故見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惻隱之心焉,是其仁之與孺子而為一體也。孺子猶同類者也,見鳥獸之哀鳴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與鳥獸而為一體也。鳥獸猶有知覺者也,見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憫恤之心焉,是其仁之與草木而為一體也。草木猶有生意者也,見瓦石之毀壞而必有顧惜之心焉,是其仁之與瓦石而為一體也。是其一體之仁也,雖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靈昭不昧者也。”這其中王陽明又高宋儒一籌者,在於他的格物而致良知之說,是廣大慈悲、無限惻隱,未必只限于大人和聖人,即小人、鳥獸、草木、瓦石亦可致良知,于天地宇宙間亦皆屬一體,而王陽明以為做不到一體的根本原因在於“己私未忘”。王陽明對孔子的“仁”進一步闡釋為天人一體、萬物一體。其實,從王陽明的述說中看出他真正的童心未泯,連鳥獸、草木、瓦石在王陽明眼中都是有生命、有感覺、有“天命之性”的,這在張載、二程、朱熹的學問上似有進步,故稱“大學問”。王陽明在這裡成了中國哲學史上更大的存在,同時他的學說將會為這童心淪喪的世界帶來無窮盡的好處,他說:
   
    “夫聖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於聖人也,特其間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答顧東橋書)
   
    人皆可為聖賢,天下人“皆其昆弟赤子之親”,這是對人類自身凈化、相互關係淳和、講信修睦的崇高祈禱,五百年過去,人類竟如何?還有人從內心到行為崇尚王陽明的偉論嗎?有的,中國目前正是如此在努力著。
   

   
    以上對“童心”之內涵界定已將李贄《童心說》作了充分的剖析和補充。明代李贄被視為“異端”之學說,與宋、明以降陸(象山)、王(陽明)之學的佔據學界要路之津的背景有關。然而本文所列之宋、明儒家,既有重“道問學”的如朱熹,也有重“尊德性”的如王陽明。然就朱熹言,于泛觀博覽之外,亦未嘗輕心性之學,而就王陽明言,雖唯恐讀書博學適足廢道之外,只為提醒學生會讀書,非謂讀書之果可廢也。然而這兩方面與本人所論述過的童心即吾心、即天地之心、即聖人之心,皆無齟齬。“尊德性”當然為的是證本心,而“道問學”何嘗不是以古代文本證求聖人之心?朱子叫學生半日讀書、半日靜坐,目標很清楚,上午讀的書,在下午的反芻中,化如吾心而不死於章句也,證求聖人之心亦證吾心也。當年鵝湖之會上,陸九淵(象山)、陸九齡(子壽)與朱熹的辯論似乎不是你死我活的路線鬥爭,側重有別而已。陸氏兄弟重心性,而朱熹重義理,陸以朱之教人為支離,而朱以陸之教人為太簡,但就宋學而言,在明心見性的大道理方面大概不會有根本性的分歧。
   
    上文論及張載之重修為的“大人”境界,以為“變化氣質”乃是為學的無上正覺,而朱熹則提倡“主敬”,對先賢經典、對天、對人深懷敬畏之心,則為人自有一段高逸儒雅之氣。他說:“敬只是此心自作主宰處。”意思是“敬”不來自外界的強求,只是主宰言行自身的持守,而朱熹又進一步解釋:“敬非是塊然兀坐,耳無所聞、心無所思而後謂之敬。只是有所畏謹,不敢放縱,如此則身心收斂,如有所畏,常常如此,氣象自別。”(《語類十二·朱子》)當一個人常具敬畏之心的時候,他就可以與天地精神無障地往還,無敬畏則有拒絕之心,無敬畏者無懷抱、無包容,則去大人、聖人日以遠,童心之淪失殆盡可預卜之矣。
   
    談到童心和聖人之心的同性異名,不禁使我想起近世王國維詞論中最具魅力的那句名言,王國維在論李煜時說:“詞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者也。”又說李煜之詞“儼有基督釋迦擔荷人類罪惡之意”,“赤子之心”謂未受污染、皭然不滓之童心也,而後句則稱李煜有聖人之心矣。王國維于所譯之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有查氏者對五色牛村之村民論及駱駝之性格、獅子之性格與赤子之性格時,謂赤子者“若狂也、若忘也、若遊戲之狀態也、若萬物之源也、若自轉之輪也、若第一之推動也、若神聖之自尊也”。有此七種品性(前文所謂之氣象、氣質)則駱駝之耐苦、獅子之咆哮不可擬之,有不可侵淩之氣在焉。七種品性中前三種屬“如嬰兒之未孩”,後四種則屬氣象萬千之大人、聖人也。七事備,而後我們深知本文所論之“童心”為不妄。
   
    抬眼望,龍光牛斗,星漢燦爛;俯身察,萬類繁衍,萬物得時。這好端端一個風雨博施、日月隨旋的宇宙,不正是不言大美之所在嗎?二百年前康得就對著茫茫的六合玄想,心頭升騰起“星空”、“道德”兩個詞,與兩千五百年前大哲老子“道經”和“德經”兩個詞不期而遇。我們知道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德國還沒有譯本的《老子·道德經》,可見康得是絕對沒讀過老子書的。然而人類的智慧有時是會有不期而遇的因緣的,不知何時何地為何攜手,共逸絕塵。因為人類所面臨的和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一定是跳不出“天”和“人”兩個字的。由猴子變為人,達爾文認為經歷了一千萬年的歷史,而這一千萬年比起霍金《時間簡史》所講的宇宙的歷史,不過是彈指一瞬,人類是不是因了這一千萬年的發展變得很偉大呢?我們如何來評價人類的文明發展史?文明和野蠻的界標是什麼?今天的文明人和迪乃爾·笛福筆下的《魯賓遜漂流記》中荒島野人有什麼區別?世界上被消滅的人類族群:四千年前的迦太基人、一千三百年前的蘇美爾人、八百年前的党項人,他們都留下過不朽的、令人心馳神往的文明,而歷史往往不公正地稱勝利者為文明,而失敗者為野蠻。“優勝劣敗”作為一個生物學的名詞其實是無法延伸到人類的歷史範疇的。然而無論西方的和東方的大哲們,都幻想著的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無私無嗔的、無貪無怨的太平盛世,如果說“童心論”和至大無垠的天地同在,《童心論》就近乎是本體論。我們所要開啟的人類心性中的純良無所不在,在你、在我、在他、在日月星辰、在鳥獸草木、在川澤山嶽、在落葉殘花、在頹垣殘壁。我們看到在德國柏林街市上、在廣島二戰的廢墟上重建的大廈,將殘墻鑲嵌于建築之中,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但是人類有一個無救的惡德便是“忘卻”。人類的文明和野蠻並行而不悖,因緣相仍、有如孿生。五千年乃至一萬年前人文肇始、混沌初開,人類從懵懂中昏昏然覺醒,從此走上了一條向死之生的不歸之路。我們不禁要問,人類吵吵嚷嚷,嗡嗡營營幾千百年幹了一些什麼?現在正在幹什麼?所幹的事,據說是從混沌走向光明!那是莊子書中倏和忽所幹的事——將那大樸的“混沌”七竅洞開。人類多看、多聽、多嗅、多味了一些東西,然則七竅開而混沌死。人類,我為你哭泣,你失去了很多很多,得到了很少很少。
   
    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集》)張載無疑的是宋代理學的堂廡特大的先哲,他之後的洛陽二程、朱熹、陸象山、王陽明以致明末清初顧、王、黃三傑,無不以此論為圭臬,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則是開宋代理學先河的聖哲。
   
    由李贄的“童心說”所引發的是歷史、哲學和整體文化的大議論,當人類還不知道有“童心說”的時候,“童心”已作為天地大美的存在滲透到一切領域,他和年齡無關,只和宇宙間一切美的、真實不欺的存在有關。他是光明的所在。當人類整體失去童心的那一天到來的時候,那地球將會走在宇宙的坍塌之前,掉進永夜的、萬劫不復的黑洞。
   
    英國詩人華滋華斯(William Wordsworth)說:兒童是成人的父親。
   
    中國詩人范曾說:童心是人類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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