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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彦为何非要描摹得那么细腻?

 明月清风@ 2011-11-06
·周邦彦为何非要描摹得那么细腻?  (2011-6-8 20:05:00)董旭午

——由周邦彦词《苏幕遮》的赏析谈起

江苏省泰州中学 董旭午(邮编:225300

先请看周邦彦的原词: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曰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关于周邦彦词的写作艺术风格,宋人强焕的评价是“言情体悟,穷极工妙”,清人王国维也称赞其词“摹写物态,曲尽其妙”。通俗点讲,就是周邦彦词笔法细腻工妙,生动传神。这首词,就充分体现了周邦彦词的这一艺术风格。像词中“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等语句,尤为体现突出。

   于是,前人的“成说”就成了我们一些教师教读这首词的科条定律。目前,在课堂教读过程中,比较普遍的做法是:老师“胸有成竹”地让学生仔细品读原词,而后让学生去“发现”哪些语句很细腻生动,哪些字又用得很凝练传神等。果然,在老师的导引下,学生很快就找到了“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等语句,又找到了“”“举”等字。(笔者绝无否定这个教读环节之意)接着,老师和学生开始赏析:

你看,天刚刚放亮,麻雀们就起来了,站在屋檐上探头探脑地往檐下的屋里看。你再看,初升的太阳照在一一挺立的荷叶上,荷叶上反映出旭日的光彩,进一步把“晴”字形象化、具体化了。“宿雨”的被蒸发、被晒干,不仅在点染“晴”字,同时还扣紧“溽暑”这一季节特点。这句很象特写镜头,连荷叶上的雨滴以及雨滴被“干”掉,在圆润清正的荷叶上留下点点滴痕都被摄进了画面,如此形象逼真!接着,词人把镜头远远拉开、推高,然后居高临下,俯视整个荷塘,又摄下那铺满水面的圆圆荷叶。继之,又把镜头拉下,变换视角,进行水平拍摄,镜头在水面上缓缓推进:那一株株亭亭玉立的荷叶,仿佛由什么人高高擎起,在晨风中摇曳生姿,在镜头面前纷纷后退。这三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侧面,运用不同的镜头摄下了荷花栩栩如生的形象。下片写词人对故乡的怀念。前四句是思归,由实转虚,从面前的荷花想到遥远的故乡,引出深沉的乡愁。“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两句承前,把空间的想象落实在“吴门”和“长安这两个地点上,但仍用荷花来牵连两地。“五月”三句写梦游,“五月”二字一头挽住过去,一头接通现在和作者的梦境。“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终于把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缩短,使作者思归之心在梦境中得到片刻的满足。总之,作者善于把荷花的形象以及与之有关的情事集中起来,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来加以烘托,于是,作者的思乡之情和美感便层次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使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受。(笔者也不反对这样的赏析)

到此,师生便在其乐融融中结束了赏析,以为这样就足以深刻地领悟到本词的写作艺术特点了,或者说,只要教学生感受和理解了这首词的艺术特色就完事大吉了。其实,本词的教读似乎还远不该到此就结束,因为,这样的赏析还远不能使学生深入词人的生活和内心世界,用生命和心灵去体验和感受,进而真正读懂词人和词的艺术,彻底读懂他非要描摹得如此细腻的原由。为了更为深入地探讨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再接着问几句:词人为什么非要这么细腻描写眼前景呢?准确点儿回答,这样细腻的笔触,该是词人思乡心切、孤寂无聊之情的婉转流露。试想,词人为什么要起得那么早?是不是一夜都没睡好觉?他又为什么要如此细致、敏感地观察麻雀窥探屋檐的动作和眼神?又为什么要紧盯着荷叶上昨夜里落下的雨珠看个没完没了,直至雨珠已被晒干留下的点点滴痕?因为,此时的词人久居异乡(汴梁),思乡(吴门)心切,孤寂无聊。这种心理下,再加之溽暑难捱,词人很可能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所以早早就起来看屋檐下喧闹的鸟雀。他空虚无聊,无所事事,几乎抓只蚂蚁都摆弄半天,甚至都想要分辨出公母来。于是,词人又折腾到户外,痴痴的呆望着初阳下、池塘里一支支挺立的荷叶,眼盯着那昨夜的雨珠一点点地被蒸发掉。可见,词人空虚怅惘的时间之长,无聊的观察之细腻入微,真可谓到了极点!一句话,作者这样细腻入微地眼前景,其实就是在描摹自己当时的心态。这种用细腻的描写来折射作者心理的写法,在一些文学作品中还是比较常见的。例如,这个城市不属于你,除了所有的服务都要你付钱外,这里的一切声响都弃你而去,奔赴它们既定的目的,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拿起电话不知道要打向哪里,你拿着门钥匙不知道出门后要去向何方……你对吊灯作第六或六十次研究,这时候你就可以知道,你差不多开始发疯了。”(韩少功《我心归去》)这几句话中,“拿起电话不知道要打向哪里”“拿着门钥匙不知道出门后要去向何方”“你对吊灯作第六或六十次研究”等细节描写,就恰是作者身居国外,思念家乡,极度空虚、无聊烦躁的内心写照。总之,词人在这样描写的时候,绝没有预先想到自己的写法该属于什么写法、什么特色,只是由着自己的性情挥笔描摹、巧妙抒发而已,只是为了用这样的语言来恰到好处传达出自己的内心感受。所以,在教读这类古典诗词(包括其他文学类课文)时,教师绝不能只满足于引导学生理解和掌握写作特色之类。就是要理解和掌握写作特色之类,也必须引导学生深入作者心灵和作品的情境等来深刻地感悟到,而不是简单地让学生找些词句就开始“胸有成竹”、浅表地赏析一通所谓的特色(其实大多是背诵他人的“成说”)。

鉴于这样的认识,笔者认为,教读古典诗词,教师不能只满足于解析内容、引导学生“发现”什么特色之类,更重要的是要引导学生深入作者生活和内心,深入课文的内容和情境等,多问几个“为什么”,真正吃透“特色”是怎样为内容和情感服务的。现在,市面上《鉴赏辞典》之类的书籍很多,教学参考书上的“成说”也不少。所以,简单地照搬、“胸有成竹”、解说式地赏析这一教学现象还比较普遍,这是很令人担忧的。试想,赏析结论不是学生主动、自觉地品读出来的,更不是学生用生命和心灵深刻体验、感悟出来的,这还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用生命和心灵与作者对话吗?(其他文学类课文教读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这里不再展开谈)这又怎么能谈得上在培养学生自主独立的品格、人文情怀和创造品质呢?现在,我们都很愿意提及高效语文课堂这个概念,岂不知真正意义上的高效语文课堂,远非单位时间内塞给学生东西多(说得好听一些,可以称单位时间内学生理解、掌握的东西多),而是单位时间内学生真正用生命和心灵体验、感悟的东西多,在生命和心灵的深处理解、升华、创造的东西多。就周邦彦这首词的教读而言,要想获得教读的高效和高质,就必须彻底破除那些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照搬式、印证式、解说式等浅层次的常规赏析方法,代之以引导学生用生命和心灵与作者生命和心灵深度对接,真正使学生在生命与灵魂深处与词人的境遇、情感产生强烈的共鸣甚至共震。只有这样教读,学生才有可能真正用生命和心灵读懂这首词,读懂周邦彦细腻描摹的真正意图,才不至于仅仅停留内容和写法解析却自以为“得之”矣。

教师要教文立人,学生要学文立人,但如果大家都不肯深入人的生命和灵魂,都不肯真正让这生命和灵魂站立起来,这“文”肯定是教不好也学不好的,这“人”也就更不好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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